《說文解字》引《爾雅》統計與分析

江 遠 勝

(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中國語言文化學院，　浙江　紹興　3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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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解字》引《爾雅》統計與分析

江 遠 勝

(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中國語言文化學院，浙江紹興312000)

摘要：《爾雅》與《說文》是中國傳統“小學”中的兩部重要典籍。《爾雅》先成，《說文》后出，《爾雅》對《說文》的成書有一定的影響?！墩f文》明引《爾雅》凡31處，其中15處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相同，其余則在用字、釋義及語言表述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說文》明引《爾雅》雖然數量不多，但具有寶貴的文獻價值，從中既可以窺見古本《爾雅》的內容，亦可以發現《說文》有誤或《爾雅》有誤。

關鍵詞：《爾雅》；《說文解字》；引用；文獻價值

《爾雅》與《說文解字》(簡稱“《說文》”)是中國傳統“小學”中的兩部重要典籍?！稜栄拧废瘸?，《說文》后出，《爾雅》對《說文》的成書有一定的影響。濮之珍在《中國語言學史》中說：“就是《方言》、《說文》、《釋名》也受《爾雅》的影響?！盵1]竇秀艷在《中國雅學史》中也說：“《說文》的體例及釋義方式都與《爾雅》有很大的不同，但許慎在說解文字時，無疑受到了《爾雅》的影響?！盵2]59

一、《說文》引《爾雅》統計

《說文》在解說漢字的過程中，大量參考、引用了《爾雅》。竇秀艷統計“《說文》中僅明引《爾雅》的地方至少有26處”[2]59，這種統計還不夠準確。馬宗霍《說文解字引經考·說文解字引爾雅考》列舉了《說文》引用《爾雅》的28個字目[3]1005，仍有疏漏。筆者也曾作過統計，“依據中華書局出版的大徐本(1963年第1版)進行統計，《說文》明引《爾雅》的地方共有31處，分布在31個篆文字頭下。這31個字頭是：瑗、徥、齝、趿、餀、、栭、樀、杗、柮、、覭、、、馺、猲、狻、玃、獌、黝、懽、汃、渚、涓、瀸、氿、瀵、涒、(段注作‘’)、禸、。”[4]

以下是《說文》引《爾雅》統計表：

《爾雅》字頭《說文》所引《爾雅》今本《爾雅》瑗好倍肉謂之瑗,肉倍好謂之璧。肉倍好謂之璧,好倍肉謂之瑗。徥徥,則也。是,則也。齝牛曰齝。牛曰齝。趿趿謂之擷。扱衽謂之襭。餀餀謂之喙。餀謂之餯。,華也。華,皇也。栭栭謂之。栭謂之楶。樀檐謂之樀。檐謂之樀。杗杗廇謂之梁。杗廇謂之梁。柮貀無前足。貀無前足。。無覭覭髳,弗離。覭髳,茀離也。麔豭,短脰。麔麚,短脰。,薄也。無馺小山馺大山,峘。小山岌大山,峘。猲短喙犬謂之猲獢。短喙,猲獢。狻狻麑,如虦貓,食虎豹者。狻麑,如虦貓,食虎豹。玃玃父善顧。貜父善顧。獌獌,似貍。獌,似貍。黝地謂之黝。地謂之黝。懽懽懽、愮愮,憂無告也。懽懽、愮愮,憂無告也。

續表

《爾雅》字頭《說文》所引《爾雅》今本《爾雅》汃西至汃國,謂四極。東至于泰遠,西至于邠國,南至于濮鈆,北至于祝栗,謂之四極。渚小洲曰渚。小洲曰陼。涓汝為涓。汝為濆。瀸泉一見一否為瀸。泉一見一否為瀸。氿水醮曰氿。水醮曰厬。瀵瀵,大出尾下。瀵,大出尾下。涒太歲在申曰涒灘。太歲在寅曰攝提格,……在申曰涒灘。謂之疀。謂之疀。禸狐、貍、貛、貉丑,其足,其跡厹。貍、狐、貒、貈丑,其足蹯,其跡禸。如人,被發。狒狒如人,被發。

二、《說文》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的異同

《說文》31個字頭所引《爾雅》與《十三經注疏》中的《爾雅》(簡稱“今本《爾雅》”)相比較，有同也有異。其中，瑗、齝、栭、樀、杗、柮、狻、玃、獌、黝、懽、瀸、瀵、涒、15個字頭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相同；、二字所引《爾雅》內容不見于今本《爾雅》；徥、趿、餀、、覭、、馺、猲、汃、渚、涓、氿、禸、14個字頭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存在一定的差異。下面依次分析這14處差異：

1.《說文》徥字下云：“《爾雅》曰：‘徥，則也?！?/p>

按：段注：“今本《釋言》作‘是，則也’，蓋古《爾雅》假徥為是也?！币蓝问纤?，古本《爾雅》作“徥，則也”。徥與是為假借關系，徥假借為是而訓為則，即法則、準則的意思。

2.《說文》趿字下云：“《爾雅》曰：‘趿謂之擷?！?/p>

按：今本《爾雅》曰：“扱衽謂之襭?！薄墩f文》：“襭，以衣衽扱物謂之襭?！薄墩f文解字義證》云：“本書擷與襭同。”較之《說文》所引《爾雅》，今本《爾雅》釋義更明確。

3.《說文》餀字下云：“《爾雅》曰：‘餀謂之喙?！?/p>

按：今本《爾雅》曰：“餀謂之餯?！薄墩f文》無餯字。王筠《說文句讀》：“喙者，古文假借字。餯者，后作之專字也?！?/p>

按：今本《爾雅·釋言》曰：“華，皇也?！薄夺尣荨吩唬骸笆v、芛、葟、華，榮。”《釋文》：“葟，音皇。本亦作皇。”葟為的或體，葟與皇同音通用，均有草木之花的意思。

5.《說文》覭字下云：“《爾雅》曰：‘覭髳，弗離。’”

按：今本《爾雅》曰：“覭髳，茀離也。”覭髳、茀離均為聯綿詞，意為草木叢生的樣子。弗與茀為同音字。

按：今本《爾雅》曰：“麔麚，短脰?！倍巫ⅲ骸柏j，今本作麚，非。麔豭，一獸名，非上文之麋牡麔、鹿牡麚也?！币罁巫?，今本《爾雅》文字有誤。胡奇光、方環?！稜栄抛g注》依據王引之《經義述聞》的論述，也認為“‘麚’當作‘豭’”[5]393。吳玉搢《說文引經考》云：“豭乃牡豕，非麔類，疑此誤?！眳鞘弦伞墩f文》所引《爾雅》之豭為誤字，非是。

7.《說文》馺字下云：“讀若《爾雅》‘小山馺大山，峘’?！?/p>

按：今本《爾雅》曰：“小山岌大山，峘?！薄墩f文引經考》云：“今《爾雅·釋山》作岋。桉：《說文》引經本作岋，傳寫誤作馺也?！睆摹白x若”這一術語也可以判斷，馺讀若岌(岋)，而不應該是馺讀若馺。因此，今本《說文》有誤字。

8.《說文》猲字下云：“《爾雅》曰：‘短喙犬謂之猲獢?！?/p>

按：今本《爾雅》曰：“短喙，猲獢?！薄墩f文》所引《爾雅》用“某謂之某”的釋義方式，今本《爾雅》用“某，某”的釋義方式，二者釋義方式及語言表述不同，但意思相同。

9.《說文》汃字下云：“《爾雅》曰：‘西至汃國，謂四極。’”

按：今本《爾雅》曰：“東至于泰遠，西至于邠國，南至于濮鈆，北至于祝栗，謂之四極。”顯然，《說文》在引用《爾雅》時進行了縮略。另外，《說文》所引《爾雅》用汃，今本《爾雅》用邠?！墩f文引經考》云：“今《爾雅·釋地》作邠?！独W紀聞》曰：‘朱文公曰：‘邠國近在秦隴，非絕遠之地?！掼瘢骸墩f文》引《爾雅》‘西至汃國，謂四極’。汃，四極之水也。(汃，府巾切)即此可證《爾雅》之誤?！笨梢姡癖尽稜栄拧分摦攲懽鳉?。

10.《說文》渚字下云：“《爾雅》曰：‘小洲曰渚?！?/p>

按：今本《爾雅》曰：“小洲曰陼。”《釋文》：“小洲曰陼，字又作渚。”在表示小洲這個意義上，渚、陼同音通用。

11.《說文》涓字下云：“《爾雅》曰：‘汝為涓。’”

按：今本《爾雅》曰：“汝為濆?！薄夺屛摹罚骸氨姟稜栄拧繁疽嘧麂??！瘪R宗霍認為“許作涓，與眾本同，乃古本也?！亲麂噶x合，當為正字，作濆假借字也?！盵3]1027馬說可取。

12.《說文》氿字下云：“《爾雅》曰：‘水醮曰氿?！?/p>

按：《說文·水部》：“氿，水厓枯土也?！薄稄S部》：“厬，仄出泉也?！薄稜栄拧め屗罚骸八丛粎??！庇衷疲骸皻鹑ǔ?。穴出，仄出也?！薄墩f文》釋氿為水厓枯土，今本《爾雅》釋氿為仄出泉，二者釋義不同。氿字下段注：“依《毛詩》‘有冽氿泉’，似今《爾雅》不誤也?！笨梢姟墩f文》釋義有誤。

13.《說文》禸字下云：“《爾疋》曰：‘狐、貍、貛、貉丑，其足，其跡厹?！?/p>

按：今本《爾雅》曰：“貍、狐、貒、貈丑，其足蹯，其跡禸。”釋義略有差異。《說文》禸下云：“蹂，篆文從足，柔聲?！眳溑c禸音同，均為蹂之異體。

三、《說文》所引《爾雅》的文獻價值

第一，從《說文》所引《爾雅》可以窺見古本《爾雅》的內容。例如，《說文》字下云：“《爾雅》曰：‘。’”段注：“今《爾雅》無此文?！夺層枴罚骸т?，惛也?！夺屛摹吩疲骸В净蜃??！蹲至帧贰匾旅病?。按：《玉篇》作‘佪佪，惛也’，而《潛夫論》云‘佪佪潰潰’，蓋用《爾雅》文。《字林》即字。據《潛夫論》則《爾雅》故有潰潰字。許所見潰作?！币罁巫ⅲ瑒t古本《爾雅》有“”。胡奇光、方環?！稜栄抛g注》“惛也”條增加了“潰潰”二字，并加按語：“現據段、郝之說補入‘潰潰’二字?！盵5]170這種校勘是可取的。

在《說文》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存在差異的字頭中，爭議最大的莫過于字?！墩f文》字下云：“《爾雅》：‘，薄也?！苯癖尽稜栄拧窡o此文。段注：“《爾雅》二字淺人所增耳。‘，薄也’，許以足上文意有未盡之語。”《小爾雅·廣言》：“涼，薄也。”清代研究《小爾雅》的學者，有的認為《說文》此處引用的是《小爾雅》，如胡承珙《小爾雅義證·自序》云：“然如《說文》所引《爾雅》之‘’，則固明明在《小爾雅》矣！”胡樸安《中國訓詁學史》也認為《小爾雅》“至遲亦在許叔重之前，以《說文》所引之字知之”。也有人不以為然，楊琳《小爾雅今注·前言》說：“北宋郭忠恕《汗簡》卷中之二：‘，力向切，見古《爾雅》?！@一記載可證《爾雅》本有‘，薄也’之訓?！盵6]7“看來《說文》中所引的‘，薄也’確為《爾雅》佚文”[6]8。依楊氏所言，則古《爾雅》有“，薄也”一條。

第二，通過將《說文》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進行對比，可以發現今本《爾雅》有誤或《說文》有誤。一是今本《爾雅》有誤。例如，今本《爾雅》“麔麚，短脰”，當從《說文》所引《爾雅》作“麔豭，短脰”。再如，今本《爾雅》曰：“東至于泰遠，西至于邠國，南至于濮鉛，北至于祝栗，謂之四極。”其中的“邠”當從《說文》所引《爾雅》作“汃”。二是《說文》有誤。例如，《說文》馺字下所引《爾雅》之“馺”當改為“岌”。再如，《說文·水部》：“氿，水厓枯土也?！贬屃x有誤，當從《爾雅》釋為仄出泉。以上幾例，詳見上文分析。

四、結語

《說文》引用了大量典籍，《爾雅》只是其中一種。《說文》所引《爾雅》與今本《爾雅》相比較，有的在用字、釋義及語言表述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從二者的差異中既可以窺見古本《爾雅》的內容，亦可以發現《說文》有誤或今本《爾雅》有誤?？偠灾?，《說文》所引用的典籍，在文字學、詞匯學、?？睂W等方面都具有重要價值。

參考文獻：

[1]濮之珍.中國語言學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83.

[2]竇秀艷.中國雅學史[M].濟南:齊魯書社,2006.

[3]馬宗霍.說文解字引經考[M].北京:中華書局,2013.

[4]江遠勝.《說文解字注》引雅學文獻研究[D].蘇州：蘇州大學，2013:132.

[5]胡奇光,方環海.爾雅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6]楊琳.小爾雅今注[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

責任編校：汪長林

中圖分類號：H131.2;H1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6)02-0078-03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6.02.017

作者簡介：江遠勝，男，湖北紅安人，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中國語言文化學院講師，文學博士。

基金項目：紹興市教育科學規劃課題“古代漢語教學中古今貫通法應用研究”(SGJ15039)；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科研啟動項目“《爾雅》與《說文解字》釋義比較研究”(QD15030)。

收稿日期：2015-10-01

網絡出版時間：2016-04-26 14:54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60426.1454.0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