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朝鳳》為何鎩羽而歸

“請給好電影5分鐘的機會”，這是一篇為己故導演吳天明的影片《百鳥朝鳳》說話的文章里寫的。這部影片5月6日上映，在9大院線排片占比僅1.98%，隨后又降至1.28%。不少影院每天僅排一兩場，還都是早間、下午或半夜，要看這部電影，本身是個挑戰(zhàn)。這就是市場，既然行情不好，影院就安排不了好時間，既然安排不了好時間，那就更不容易看到。

不過，據(jù)說電影還是好電影，得過金雞獎評委會特別獎，有徐克、黃建新、張藝謀等導演吆喝，豆瓣網(wǎng)、時光網(wǎng)上得分也較高。那么，這部電影在影院的慘淡命運，似乎又不是優(yōu)勝而是“優(yōu)汰”。這我們當然也理解，市場上只有一個標準——票房。

當我們說到文藝，總是講不能唯票房論、唯點擊率、唯發(fā)行量等等，總之不能唯市場。但任何東西，放到市場上，標準又變成了一個，影院就是“票房面前平等”，網(wǎng)站就是“點擊面前平等”，雜志就是“發(fā)行面前平等”。這樣，就出現(xiàn)了兩個指揮棒，一個指揮棒是反對唯票房、唯點擊、唯發(fā)行的；另一根指揮棒是票房、點擊和發(fā)行。哪一個指揮棒管用一些呢？最終是市場的指揮棒生效，而另一根指揮棒，不管是誰在揮，都落不了實。

《百鳥朝鳳》介紹說是講黃土地上兩代嗩吶藝人的故事，關注了嗩吶手藝在時代劇變中的傳承與衰落。導演用電影來思考嗩吶藝術的命運，我想，電影藝術自身的命運恐怕也是一樣，陷于了院線和市場的夾縫之中。人們相信市場、依賴市場，結果并不見得就得到了好的藝術，而是得到了流行。流行當然也是藝術，但多屬“豐富的喧囂”“駁雜的單調(diào)”，追求的是最廣泛的市場，而體制性地排斥生命的個性體驗。

《百鳥朝鳳》2012年拍成，2013年獲金雞獎，2014年吳天明去世，2016年上映。這部影片為何不是拍成時上映、獲獎時上映，甚至導演在世時也沒有上映，而是到2016年5月上映，搞不懂。另一個問題是，現(xiàn)在，幾乎每一部電影上映，都得造造勢，而這部電影卻是悄然登場。既然口碑好，藝術水平高，為何媒體又沒有加以報道？

今天的娛樂新聞，無論網(wǎng)絡還是報紙、電視上，都是車載斗量，狂轟濫炸，一派繁榮的樣子，一派正經(jīng)的樣子，仿佛都是堂堂正正的公共輿論，但實際上呢？大概就是通稿新聞、發(fā)布會新聞、 經(jīng)紀公司新聞、發(fā)行方新聞，你有造勢活動，邀請了媒體參加，給了記者一些甜頭，于是就有新聞?；顒右?guī)模越大，投入越多，新聞就越是鋪天蓋地。而像《百鳥朝鳳》這樣，沒有什么活動，沒有什么運作，也就沒有新聞，媒體也不會報道。

娛樂新聞這一行當，很難說有獨立的立場和判斷，無所謂獨立的新聞，而是隨運作者、經(jīng)紀人、發(fā)行方、資本力量起舞。這就打破了一個與媒體有關的神話。這個神話是說，媒體的問題在于不夠市場和不夠自由，只要讓市場去決定，讓記者去任意寫，就可以形成良好的傳播生態(tài)，讓人們獲得真正值得了解的東西。

事實上，相當長時間里，娛樂新聞無所謂約束，傳播的自由是充分的，市場的決定性是充分的，但產(chǎn)出的，不過是資本對輿論的控制，各種八卦，各種緋聞，各種莫名其妙的爭風吃醋，以及各種經(jīng)紀公司發(fā)布的新聞，不少記者成了片方、制作方或院線的提線木偶，請去看片、探班、聯(lián)歡，然后熱烈地報道，芝麻大點事兒可以翻來覆去。

不按照商業(yè)規(guī)則走，就不會獲得承認，《百鳥朝鳳》是一個例證。沒有商業(yè)運作，就沒有媒體支持，沒有院線排期，一連串的默殺，看起來挺正常，就像影片原本就是失敗之作，只配在市場上鎩羽而歸。人們的精神世界、文化趣味怎樣被商業(yè)體制構造，成為商業(yè)的操作的對象，而不再是一種真正的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從《百鳥朝鳳》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