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下行，怎么看？怎么辦？

厲以寧

目前，新常態下的中國經濟正處于由高速增長轉向中高速增長的速度換擋期和結構調整的陣痛期，“雙期”疊加，經濟下行壓力仍然較大。

如何理解當前中國經濟下行？

對于中國經濟下行，應當從五個方面來正確認識和理解。

第一，中國經濟下行是指經濟增長率的降低，與“負增長”毫無關系。中國經濟并未處在一個負增長的階段，只是經濟增速與過去相比有所減緩。

第二，經濟下行，即使是增長率降低而非負增長，仍然會造成企業虧損、倒閉、工人失業和稅收減少等現象，所以要關注這一問題。

第三，經濟下行如果處理不當，也可能發生通貨膨脹。因為，現在的通貨膨脹可能是成本推進式的通脹，不一定是過去常見的需求拉動式的通脹。需求拉動式的通脹比較容易通過關閉財政和信貸閘門解決，但成本推進式的通脹是由勞動力成本上升、交易成本上升、融資成本上升等因素共同構成，不會因為經濟下行而消失。成本推進式的通貨膨脹和經濟下行連接在一起，就是“滯脹”。

第四，一定要認識到，經濟下行是可以扭轉的，關鍵在于政策要及時、得力，選擇的思路要正確。

第五，不能讓經濟下行造成政府部門不作為的后果。過去的路子很簡單，在經濟下行時，政府通過招商引資即可化解，現在則不能輕易照搬。很多人面對經濟下行，找不到正確的解決辦法，想干卻不知道該怎么干。所以，應該讓他們懂得經濟下行的原因，把以下幾個重要的問題認識清楚。

中國經濟下行的原因何在？

對于中國經濟下行，除了正確認識其內涵外，還要知其原因。具體而言，應當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把握。

第一，過去的十幾年，中國經濟一直處于高速增長的階段，但與之相伴的高污染、高消耗的傳統發展方式不符合客觀規律，由此帶來的諸如資源過度消耗、生態破壞、產能過剩產品積壓、低效率、結構調整和技術創新不及時等“后遺癥”正在陸續顯現，即使已經注意到了問題，改變現狀仍然需要一個過程。

第二，從經濟學的觀點來看，一個國家經濟的基數越大，增長越困難。因為基數大了，增長的每一個百分點所包含的內容比過去更多。現階段，如果再盲目地去追求經濟增長，只會給將來造成更大的經濟下行壓力。

第三，國際經濟的不穩定性增大。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國際市場總體還處在不景氣的狀態，這種不景氣的狀態影響到中國的出口。

第四，在經濟調整的過程中，不免會有一些陣痛。企業調整完以后也還有一個磨合期，這也不會太快來臨，需要一段時間的緩沖。

第五，技術驅動需要有相應的準備過程，技術發明的推廣是一個需要多年培育、多次試驗、逐步改進的過程，不能立竿見影。

如果不了解這次經濟下行的主要原因，而盲目地按照過去用大量投資的方式拉動經濟增長，勢必欲速則不達，會前功盡棄，導致未來的問題更難解決。針對這一點，中央采取強調結構調控的措施是對的，結構的調控也就是定向調控，就是宏觀經濟政策要結構化，如利率降低、貸款量的增加都需要根據情況而定。這種定向調控的政策要堅持下去。

怎樣有效化解經濟下行壓力？

在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中國經濟盡管面臨下行壓力，但總的來說，過去一年內，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總體平穩，穩中有進，經濟運行仍處于合理區間。要有效化解經濟下行壓力，應當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并行推進。

第一，目前，中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開始轉向中高速增長，對于這一轉變，需要一個適應過程，也即“適應新常態”。其中，政府應當發揮引領作用，避免企業走彎路，還要更能夠鼓勵企業并給企業信心。以自貿區的發展為例，這并非是一項簡單的政策優惠，而重在制度創新、權力下放，并且這種模式是可以復制的。

第二，無論是制造業還是服務業，都要不斷升級“走新路”。我們要解決消費不足的問題，一定要推出新產品，讓產品更加個性化，讓服務更加人性化。要努力把品牌打到國外，把顧客留在國內。

第三，應當看到，當前創業是大好形勢，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是很有前途的，中國將來必將走上創業創新的道路。今后中國的經濟增長也要靠廣大人民的創新精神、創業活動。譬如，“互聯網+”即是未來的希望，互聯網可以加制造業，加服務業，加資本市場等等，對此要有信心。

最近，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若干意見》，一定會對中國廣大的市場起到重要作用，對高等學校和科研院所起到重大作用。

第四，目前，企業家的重要性尤為凸顯，因為他既是經濟下行壓力的承受者，又是技術創新和結構調整的擔當者。企業家目前正在經受磨煉，中國需要經歷過磨煉的企業家，企業家也一定要有這種氣魄和毅力。

此外，解決當前中國經濟的問題，一定要有足夠的信心。以往很多人認為中國的GDP是虛高的，但最近在幾個省調查發現，GDP統計中有被遺漏的部分，實際上很多重要的內容沒有被計入。比如，在西方發達國家，農村建房是計入GDP的，中國則一貫不計。而在城鎮化建設和新農村建設過程中，房屋大量新建改建，近年來這一數量是增加的。另外，諸如家庭保姆收入等民間的某些服務行業收入，以及農民的副業收入，都是一直不計入GDP的。此外，部分個體工商戶和民營企業的營業收入，都存在沒有被計入的情況。因此，總體來看，中國的GDP實際上要比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高。對這些，我們也應該心中有數。

總之，經濟下行壓力的化解，需要結構調整、技術創新、勞動力再訓練等因素的配合，在這種情況下，不要急于求成，應該隨著經濟慢慢走。

同時還要看到，中國的經濟新常態與西方不同，應當立足中國國情、按經濟規律來辦，這樣我們就會對應對經濟下行壓力的思路更為了解。只要按照以上思路去做，經濟下行的壓力就不會持續太久。

（作者為著名經濟學家、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名譽院長，本文為作者在第六屆紫光閣論壇暨中央國家機關學習貫徹全國兩會精神輔導報告會上的發言，有刪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