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輪到意大利發話了

安納托爾·凱勒茨基

當歐盟開始分崩離析之際，誰能拿出領導力來拯救它？人們普遍認為，德國總理默克爾終于回答了亨利·基辛格所提出的著名的西方聯盟之問：“歐洲電話號碼是多少？”然而，如果歐洲電話號碼加上了德國區號，自動應答就會響起：“什么都不行。”

“什么都不行”—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最近經常用這句話來描述德國對一切旨在強化歐洲經濟措施所帶來的反應。一個經典案例是：默克爾否決了意大利總理倫齊所提出的通過發行歐盟債券資助歐洲、北非和土耳其難民計劃的方案，盡管索羅斯等著名金融家也都支持倫齊的這個高效率低成本的想法。

默克爾甚至蠻橫地拒絕考慮更廣泛的歐洲利益—如果這些利益威脅到她在國內的支持度的話。這已經成為其他歐盟領導人反復遭遇的噩夢。默克爾的拒絕不但支撐著她的經濟和移民政策，也導致了她對希臘的欺壓、對煤炭補貼的支持、對德國汽車制造商在柴油排放問題上的支持、在新聞自由問題上對土耳其的讓步，以及對烏克蘭問題明斯克協議的管理不善。簡言之，默克爾比任何其他在任政客對歐盟都要不利，而她還言必稱熱衷于“歐洲工程”。

但眼下打破了德國領導幻覺的歐洲將何去何從？顯然，以下國家不會或無法承擔領導者角色：英國自絕于歐洲；法國在明年總統選舉前都將陷入癱瘓，總統選舉后也未必能恢復；而西班牙甚至連政府都組織不起來。

于是就只剩下了意大利，這個在大部分歷史中主導著歐洲政治和文化的國家，現在被視為“外圍”。但意大利正在重建擔負起歐洲最優秀思想和政治領導力—以及最令人震驚的經濟領導力—的歷史角色。

最顯著的例子是德拉吉讓歐洲央行成為全世界最具創新性和最積極主動的央行。德拉吉頂著德國的反對所推行的大規模量化寬松繞過馬斯特里赫特條約中禁止政府債務貨幣化或共同化的規定，拯救了歐元。

上個月，德拉吉成為第一個認真考慮“直升飛機撒錢”的央行行長。“直升飛機撒錢”是指歐洲央行將新創造出的貨幣分給歐元區居民。德國領導人對此異常憤怒，目前正在對德拉吉展開民族主義人身攻擊。

意大利還在領導著一場反對德國政府和歐盟委員會的前凱恩斯時代經濟學的反叛。在歐盟各委員會上，以及本月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華盛頓會議上，意大利財政部長帕多安提出了比其他歐盟領導人力度更大、協調更好的財政刺激。

更重要的是，帕多安已開始實施財政政策—降低稅收并維持公共支出計劃，絲毫不顧德國和歐盟委員會收緊預算的要求。結果，意大利消費者和企業信心反彈至15年來最高值，信用條件也有所改善，成為G-7國家中唯一一個IMF預期2016年增長速度快于2015年的國家（盡管仍然只有1%）。

帕多安最近構思了一套想象的公私合作方案，為意大利急需的銀行資本重組提供資金。他等不及歐洲央行和歐盟官員的批準便啟動了他的計劃，后兩者曾在德國的壓力下阻止了早前的“壞銀行”計劃。金融市場對意大利的反叛的反應是應聲而漲，意大利最大銀行Unicredit的股價在3天內大漲25%。

意大利越來越自信地反對德國經濟教條，這或許并不令人驚奇：自加入歐元區以來，意大利幾乎衰退不斷。此外，曾任經合組織首席經濟學家的帕多安是G-7國家財政部長中唯一一個受過專業經濟學訓練的。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誤導性財政和貨幣政策是歐洲經濟表現低迷的根本原因，也對可能破壞歐盟的政治緊張局面負有很大責任。

意大利自信心和領導力的復興也可以從國內和國際政壇中發現 。倫齊是201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唯一一個提高了所在黨派選票比例的歐洲領導人，他在意大利政壇的主宰地位也有所加強。如今，民粹主義政治威脅著德國、法國、西班牙和英國，而意大利已經與貝盧斯科尼分道揚鑣，倫齊也成功遏制了對北方聯盟（Northern League）和五星運動（Five Star Movement）的支持。結果，意大利已開始實施過去無法想象的勞動力、退休金和行政改革。

在外交事務方面，意大利也變得更加堅決自信。意大利外交部長詹迪倫尼正在與其前任、現歐盟外交事務高級代表蒙赫里尼合作制定更加務實有效的利比亞和難民危機政策。更重要的是，在他們主導下，歐盟正在修復烏克蘭沖突后的對俄關系以及加強在敘利亞問題上的合作。這方面的努力似乎正在產生結果，從今年夏天開始，歐盟將逐漸取消對俄制裁。

考慮到德國在歐洲領導的失敗以及歐盟其他地區的政治真空，意大利提升其形象的決定毫無疑問是正確的。倫齊在最近的采訪中指出：“在做了兩年聽眾之后，現在我開始發話了。”

意大利能否組織起一個由經濟進步、政治務實的國家組成的歐盟，以克服德國的保守和教條，還有待觀察。但無論如何，歐洲政治經濟必須適應2008年危機后所產生的新型全球資本主義。幸運的話，新一代多謀而靈活的意大利領導人將取代愚鈍的德國老頑固，后者過時的規則和思維正在讓歐盟走向滅亡。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中文版。作者是龍洲經訊首席經濟學家、聯職主席，著有《資本主義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