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濤
摘 要:賽珍珠是美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作家,可她卻說過中國是她的第一故鄉(xiāng),她是中國的女兒。小說《大地》是賽珍珠的代表作。她在小說里成功塑造了阿蘭這個傳統(tǒng)中國婦女的形象。本文運用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評的觀點集中對阿蘭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并找到了賽珍珠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思想。
關鍵詞:生態(tài)女性主義;《大地》;阿蘭
賽珍珠的小說《大地》出版于1931年,并于次年1932年獲得普利策小說獎,并成為她獲得1938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強而有力的參考作品。賽珍珠也成為了美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作家,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洞蟮亍返墓适聡@晚清時期一個叫王龍的小說人物以及他的家庭展開,講述了王龍一生的跌宕起伏,真正吸引讀者并能夠抓住讀者感受和打動讀者的角色卻遠遠不是王龍,而是他的妻子——阿蘭。阿蘭,是一位典型的中國農(nóng)村婦女,也是中國傳統(tǒng)父權(quán)社會下女性形象的生動代表。
賽珍珠的《大地》創(chuàng)作與上世紀二十至三十年代,當時“生態(tài)女性主義”甚至都還沒有被提出來。盡管如此,小說《大地》的故事內(nèi)容,其展現(xiàn)出的人物發(fā)展特點,都能與今天的主流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評相吻合。美國生態(tài)女性主義學者,Karen J. Warren提出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評應該是女性主義的,同時也是生態(tài)主義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應“致力于消除男性偏見”,提倡和鼓勵無男性偏見的價值觀念;它同時也是生態(tài)主義的,因為它關照“人類與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關系”。[1]
羅婷是我國領先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學者,在她2004年的著作《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在西方和中國》中提出三種分析文學作品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評研究方法,其中之一,也即筆者于本文中重點探討的研究方法,是細讀以及找出文學作品中潛藏的“‘女性-自然關系”。生態(tài)女性主義認為,女性和大自然是息息相關的,同時,兩者間的關聯(lián)是“象征性的、經(jīng)驗的,以及地位上的”。[2]“女性-自然”的象征關系尤指文學中那些“‘自然化的女性”和“‘女性化的自然”兩者間的關系。在這樣的關聯(lián)中,女性和自然似乎在各自的經(jīng)歷和體驗上同步、一致。也即,自然界的旺盛生長意味著女性孕育新的生命;女性受到男性的傷害或男性加害于女性也意味著自然災害的到來。
本文將視角聚焦在小說《大地》中,男主人公王龍與女主人公阿蘭結(jié)婚后直到阿蘭去世時的那段時光里發(fā)生的故事。賽珍珠在大地中獨具匠心地把王龍、阿蘭以及以王龍為核心的家族的興衰全部巧妙地聯(lián)結(jié)起來。通過閱讀小說,筆者相信任何一位讀者都不難發(fā)現(xiàn)書中的許多有關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巧合,比如當阿蘭被王龍愛著和保護者的時候,他們的家庭也在他們賴以生存的大地上獲得讓人喜悅的收獲。而當王龍拋棄阿蘭,他同時也離開了那片給了他生計、家庭和基業(yè)的土地。從那以后,天災人禍接連降臨在王龍頭上,阿蘭的健康也鬼使神差地每況日下。最后,阿蘭死于悲慘的、可怕的疾病。
一、自然化的女人及其與自然的相似性
在故事的開頭,作者用了許多描述自然的特征來描述阿蘭。在王龍看來,阿蘭有一張“方臉”,她的嘴巴就像是“臉上一道長長的裂縫”[3]。根據(jù)作者的描述,阿蘭的皮膚黝黑,身體結(jié)實。按照常人的定義,阿蘭算不上什么漂亮的女人。她強壯結(jié)實、安靜沉穩(wěn),給人踏實的感覺。從這個角度來看,她很像大地,可以孕育生命、撫養(yǎng)生命、給予生命勃勃生機。
王龍和阿蘭婚姻的頭幾年在和諧中度過,阿蘭每天會與王龍一起到地里勞作,也順利地懷上了孩子。有一天,兩夫妻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王龍看看阿蘭,發(fā)現(xiàn)她“掛著甜蜜笑容的臉上的皺紋和大地一樣”。[4]在王龍眼里,阿蘭看起來就像被水浸潤了的大地,這樣的描述和比喻暗示著阿蘭如沐愛河,眼下大地的豐收也預示阿蘭將要孕育生命。作者在書中描述道:“如同地里的收獲,阿蘭小聲地告訴王龍她懷孕了”。[5]
王龍和他的家庭一天比一天開心,也一天比一天富裕。轉(zhuǎn)眼間,阿蘭的第一個孩子呱呱墜地,是個兒子,王龍每天都高興得不得了。故事中,阿蘭成功生產(chǎn)這個孩子,王龍的土地也“正收獲了豐收”。[6]正如土地肥沃,阿蘭的奶水也十分充足。作者在書中描寫道:“阿蘭給孩子的奶水在她碩大的乳房中噴涌而出,乳白的顏色如同冬天里的雪”。[7]又一次將大自然和女性進行類比。阿蘭很健康,兒子得到很好的喂養(yǎng),他“胖胖的、長得虎頭虎腦”。[8]阿蘭的奶水十分充盈,有時孩子喂飽之后,“她就任自己的奶水流出來,像泉水一樣流動地里,在地上留下柔潤濕潤的印記?!盵9]作者將奶水和泉水作比,又一次將自然和女性進行類比。
幾年過去以后,阿蘭除了生了第二個兒子,又懷孕了,這一次懷了一個女孩兒。但是,知道阿蘭肚子里的孩子是個女孩之后,王龍開始變得失落,不滿和煩躁,王龍一天沒有一天開心,對待阿蘭也不像往常一樣好,因為植根在王龍內(nèi)心里的傳統(tǒng)思想,就是女孩子在家里不能勞作,沒有用。作者在此凸顯了王龍,一個傳統(tǒng)中國男性,對女性(甚至是他自己親女兒)的貶低和輕視。巧合的是,在故事中,一場嚴重的干旱突然而至,王龍和他的家庭都束手無策,無論王龍怎樣出力耕田,土地還是那么“干涸、皸裂”。[10]王龍女兒降生的時候,大地還是那么干涸,然而阿蘭在這個時候,也恰恰“沒有了奶水”。[11]生活中的種種艱難接踵而至,王龍和他的家庭對未來看不到希望,于是動身離開故土,往南方找尋一絲生存的機會。
讀者再次看見賽珍珠將阿蘭與大自然進行類比的時候,已經(jīng)是王龍家庭在南方熬過了干旱和饑荒,帶著在南方?jīng)]落大宅里拿出來的大筆財富回到北方了。有了錢,王龍的家業(yè)興旺起來了,他的內(nèi)心卻變得不安分,他娶了一個妾,名叫梨花。梨花曾經(jīng)是一名妓女。阿蘭的心傷透了,在家里終日一言不發(fā),整日默默勞作。王龍幾乎把阿蘭完全忽略了。阿蘭每日在地里勞作,當她回家的時候,作者描寫道:“夜幕降臨,阿蘭會回到家中,沉默、身上沾著土,疲憊使她看起來黑黢黢的”。[12]幾年過去了,村里遭遇蝗災,阿蘭的身體每況愈下,而看看起來,作者描述道:“消瘦、憔悴,臉骨像巖石一樣突出,雙目深陷”。[13]作者把阿蘭的臉骨比作自然界中的巖石。故事至此,阿蘭沒過多久便離開了人世。
二、王龍對妻子、家庭的依戀和背叛以及他家庭的興衰
王龍的一生里,所有的生計、生活條件以及生命的全部都依賴這腳下的土地和頭頂?shù)奶?。通讀小說,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王龍整個家庭的興衰都隨著他對妻子和家庭的依戀和背叛而幾乎同步地變化。
起初,王龍不僅對土地的照料親力親為,而且經(jīng)常想著用什么方法擴充土地,播種更多的莊稼。阿蘭在嫁給王龍以前是黃家大宅的婢女,大宅的主人黃老爺有很多地,但是他沉迷酒色和鴉片,家族終究日漸衰微,要靠賤賣土地維持他自己奢侈的生活。王龍見狀,鼓動妻子阿蘭買地,王龍買到土地時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家里買了土地,阿蘭很快也懷上了孩子,整個家庭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前文說過村莊遭遇罕見的干旱,土地連年失守,王龍家里的人幾乎全都快要被餓死。這個時候,他的叔叔,帶著兩個外人,來到他家里,要買他的地,還威脅王龍。王龍捍衛(wèi)屬于自己的土地,幾次歇斯底里地吶喊:“我永遠不會出賣自己的土地!我們就是死,都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14]王龍和阿蘭兩夫妻一條心,沒讓叔叔得逞。自那以后,王龍帶著家人展開了流亡南方的求生之旅。
在那些流落異鄉(xiāng)的艱難年歲里,王龍靠著追憶故鄉(xiāng)的土地聊以慰藉。沒有一天是王龍不念著他家里的地的。書中寫道:“想著躺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他心里充滿了平靜?!盵15]干旱過去,豐年到來,王龍回到老家,不僅收獲滿滿而且還用錢買了更多的地,一時間成了村里最有錢的地主。這時,阿蘭也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王龍有錢了,對阿蘭開始疲勞了,覺得她簡直就是“犁地的無聊沉悶的生物”。[16]他愛上了妓女蓮花,為了追求蓮花,他幾乎冷血地在阿蘭手中搶走了阿蘭在黃家大宅時偷偷拿走的珍珠項鏈。這串項鏈是阿蘭留給自己的。王龍無情地傷害了阿蘭,娶了蓮花為妾。就在蓮花嫁進王龍家之后不多久,王龍家里的家庭紛爭接踵而至,王龍根本招架不??;而阿蘭,在傷心和孤獨中,漸漸病入膏肓。疾病帶給阿蘭每一次鉆心的疼苦,阿蘭都像大地般沉默地忍受。直到阿蘭走到人生的彌留之際,王龍才意識到陪伴自己一輩子的人將要永遠離去。等到阿蘭真正走了以后,王龍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責。書中寫道:“王龍走進漆黑的廚房,阿蘭曾在這里度過了她生命里的大部分時光;就在這里-既然阿蘭已經(jīng)不在,沒有人會看見他-他轉(zhuǎn)過臉,面向被熏黑了的墻壁,不住地抽泣?!盵17]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愛人永遠地離開了,這世上沒有人能追回時間。
三、結(jié)論
賽珍珠的《大地》是一部史詩般的小說,帶領讀者領略王龍一生的沉浮。但不難發(fā)現(xiàn),男主人公王龍,也是傳統(tǒng)父權(quán)社會的男性代表,他的命運無時無刻不依賴著阿蘭的健康和快樂。賽珍珠也將阿蘭比作大地,就是那片王龍賴以生存的地方。從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王龍一生的沉浮實際上給了讀者這樣一個警示:盡管男性在傳統(tǒng)父權(quán)社會中享有支配的權(quán)力,他們的人生都不能按照自己所愿而發(fā)展。他們必須與自己的土地和妻子一同努力,因為“她們”才是男性生命中的核心部分。當妻子受到來自他們的傷害時,男性必將引火自焚。
小說中阿蘭一直是個沉默寡言、意志堅定的女性,她總是默默地承受生活帶給她和家庭的逆境和不幸。雖然沒有什么對白,但是阿蘭的形象卻十分生動而有力。在家里,她是默默耕耘的好幫手;困難時期,又能以機敏、堅韌、耐心、勇氣和對事物細心的觀察幫助家庭走出難關。沒有阿蘭,王龍連最初起步時的買地都做不到,遑論后來的脫貧致富。
生態(tài)女性主義不僅批評父權(quán)社會,批評男性對女性的壓迫,而且還把這些元素至于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進行探討。女性的人生際遇往往和大自然同步,而人類-尤其是工業(yè)-對自然的破壞和攫取,就如同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和背叛一樣。問世于1931年的賽珍珠的代表作《大地》,雖然遠比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提法要早得多,卻與其主要概念和精神高度吻合。
參考文獻:
[1]Karren,Karen J. Ecological Feminism. London: Routledge[M].1994:12.
[2]羅婷.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在西方與中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75.
[3]-[17]Buck,Pearl S. The Good Earth. New York: Washington Square Press[M].2005:20-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