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婷
摘 要:《詩經》中為數眾多的怨刺詩,集中在大雅、小雅和國風中,大多為西周中葉至春秋初期的作品,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黑暗,訴說作者心聲。本文將通過大雅、小雅和國風的典型作品,舉例來闡釋三者怨刺詩主題的差異。
關鍵詞:《詩經》;怨刺詩;作者階層;主題
《詩經》中的作品,內容豐富,取材廣泛,反映了商周時期,尤其是西周社會的各個方面。雖然學界對題材劃分方式的態度各有保留,但是對于怨刺詩的存在,是幾乎沒有爭議的。而怨刺詩作為《詩經》現實主義精神的集中體現,也歷來為人們所重視。
《說文解字》中說:“怨,恚也。”“刺,君殺官吏日刺,直傷也。”《辭源》釋“怨刺”曰:“怨恨諷刺。”孔穎達在《毛詩正義》中指出:“怨亦刺之類,故連言之。”通過古人對“怨刺”的解釋,我們可以看出,“怨”與“刺”基本同義,都是由郁積于心的感情而激發了指責與痛斥的行為。
一般認為,怨刺詩產生于西周中葉以后,主要集中在西周末期。特別是厲王幽王時,君主的昏庸無道使官員和人民都苦不堪言。這種動蕩黑暗的社會背景,正為怨刺詩的產生和興盛提供了土壤。《毛詩序》中所說的“變風”、“變雅”指的便是怨刺詩。
當一個朝代矛盾加劇的時候,誰都無法置身事外,怨刺詩也相應地記錄了各階層不同的反應。大雅中怨刺詩的作者,大多是身份和地位較高的王侯公卿;小雅中怨刺詩的作者,則地位稍低,從貴族官吏到普通官吏皆有;而國風中作怨刺詩者,身份最低,大多是普通民眾和下層小吏。由于他們身份不同,對社會動蕩的感受各異,所以做的怨刺詩也各有特點。下文將分別舉例闡釋。
一、大雅怨刺詩——王侯公卿的憂慮與規諫
大雅中的怨刺詩,大多出自身份地位較高的作者。《民勞》一篇,據說是召穆公規諫厲王的詩;《板》舊說是周大夫凡伯刺厲王之詩;《蕩》依三家說也是召穆公刺周厲王之作;《桑柔》則被認為是芮伯(芮良夫)刺厲王的作品。這些作者作為周朝的重臣,對社會現實懷有責任感,也對周王朝的前途和命運十分擔憂,于是以詩作為手段,向統治者進言,希望能夠起到規諫勸誡的作用。
如《民勞》中的“無縱詭隨,以謹無良(惛怓、罔極、丑厲、繾綣)。式遏寇虐,憯不畏明(無俾民憂、作慝、正敗、正反)”,《蕩》中的“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桑柔》中的“好是稼穡,力民代食。稼穡維寶,代食維好”等句,則是作者提出的治國策略和對統治者個人的建議。
又如《民勞》中的“柔遠能邇,以定我王”,《蕩》中的“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桑柔》中的“雖曰匪予,既作爾歌”等句,又表達了作者對統治者的期望。這也是作者作為王侯公卿的職責所在和對周王室前途命運的危機感的體現。
大雅的作者們自身仍然處于統治階級的核心地位,與統治者并沒有階級矛盾的根本對立,所以他們盡管對朝政不滿,卻還是依然擁護周王朝的統治,也要盡力維護周王朝統治的長久和繁榮。因此,他們的詩作中規勸之意多于怨恨,至于諷刺和詛咒則基本沒有體現。
二、小雅怨刺詩——貴族官吏的怨憤和失意
小雅怨刺詩的作者在統治階級中處于底層或邊緣,人微言輕,有時還會遭受政治黑暗帶來的人生失意。因此,小雅中的怨刺詩,一方面斥責政治的黑暗,為王室衰微而悲傷,同情悲慘的人民,另一方面還表達了作者對自身命運的感嘆,對自我遭遇的無奈。
《正月》據毛詩為失意官吏所作,大約產生于西周淪亡時期。從天時失常到憂心獨深,自傷生逢亂世,憂慮后禍不測,又寄希望于天命,然而訛言不止,是非紛紜,進退維谷,既鳴社會不平,又傷自身遭遇。《節南山》、《大東》等詩,諷刺周王室統治者,同時寫百姓生活的困苦。《鴻雁》通過鴻雁比興,描寫為了統治階級的需要,這些矜人,甚至鰥寡,都不得不“劬勞于野”,借此抨擊徭役,表達對底層民眾遭受苦難的同情。諸如此類的詩作,怨刺統治者,揭露社會黑暗,表達憂國愛民之情。
小雅的詩作中,針砭時政的部分與大雅類似,但偶爾可能會顯得語氣稍重。這主要是因為作者身份較低,言語不必有太多顧忌;并且怨刺對象不僅限于周王,也有諸如“大師”、“尹氏”等高官,也不需要隨處保持尊敬。至于感嘆自身遭遇的內容,則是大雅怨刺詩中基本沒有的。
三、國風怨刺詩——底層民眾的嘲諷和詛咒
十五國風160篇是各地民歌的匯總,大部分來自于民間,怨刺詩犀利地對統治者加以揭露和嘲諷,有時甚至發出口無遮攔的詛咒。
《召南·小星》寫小吏連夜趕路,想到尊卑之別,勞逸不均,于是發出怨言:“寔命不同”、“寔命不猶”,反映了底層小吏公務繁重、疲于奔命。《邶風·北門》的寓意與《召南·小星》類似。《邶風·式微》表現苦于勞役的人民發出的怨聲,《魏風·伐檀》反應被剝削者對博學者不勞而獲的不滿。而《邶風·新臺》則更大膽地諷刺強娶兒媳的衛宣公為癩蛤蟆。這些辛辣犀利的諷刺和批判,反映了底層民眾對統治階級的不滿。
《鄘風·相鼠》中“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一句,則更加大膽地直接發出詛咒。《唐風·鴇羽》中“悠悠蒼天,曷其有極”的重章,和《秦風·黃鳥》中“彼蒼者天,殲我良人”的反復,也在直言對蒼天的控訴。
國風的怨刺詩歷來存在爭議,有些詩(如《召南·小星》)從毛詩傳、三家詩直到今天,一直存在著不同的觀點。但是如《鄘風·相鼠》和《魏風·碩鼠》等詩的主題基本可以確定,僅憑這些確定了的怨刺詩,我們也可以看出國風與“二雅”怨刺詩相比更大膽、更直接的特點。這既反映了上古人民敢于反抗的精神,也是《詩經》現實主義精神的集中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