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鑾
摘 要:《廣東新語》是屈大均于康熙年間完成的一部筆記體著作,書中涉及廣東等地的天文歷史、地理風俗、物產名勝、名人志士等,零散體現了屈大均的環境思想,主要表現為安土重農,精耕細作的農耕環境思想;因地制宜,經營副業的經濟環境思想和寓盜于農,建倉貯谷的社會環境思想,體現了陰陽調和、循天順時及民生為重、經世致用的特點,至今仍有現實意義。
關鍵詞:廣東新語;屈大均;環境思想
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在人與自然對立與共生的磨合中,廣東人基于本地的特殊自然地理條件,形成了一套符合自身發展并有利于環境互生的較為平衡的生存模式。但到了明清時期,在人類生產生活實踐有意或無意的作用之下,這種平衡的狀態被打破,傳統的生活方式已經不適應新的環境。《廣東新語》一書體現了他對人與自然交往中的生態環境問題的探索與思考。針對廣東地區凸顯的環境問題,屈氏總結了前人的經驗,提出了自己的思想見解。
一、安土重農、精耕細作的農耕環境思想
中國重農的傳統由來已久。農業是關系國計民生的生產部門。在傳統思想的熏陶下,屈大均也最重農業。《廣東新語》一書中,對農業的記載涉及農林牧副漁各個方面,包括土壤地質、家禽走獸、草木蟲魚、特產小吃等等。據統計,該書農業類內容記載有十萬字左右,占全書的四分之一。[1]他安土重農,對勤于勞作的人民給予稱贊,如《食語》載:“廣州望縣,人多務賈與時逐,……惟下番禺諸鄉,其俗微重樸勤,能盡地力”。[2]372統治者雖然以“重農抑商”為基本政策,但農業生產力苦利微的事實卻不容置疑。屈氏雖未表現出對經商貿易之民的反對,卻明顯表達了對務實耕作的農人的敬佩,因而對地方官不勸農耕的行為頗有微詞,“地雖膏腴,而生之者十三,食之者十七……有司者罕以勸農為務,小民不以地著而安,服疇無人,死徙載道”。[3]372
屈大均安土重農,崇尚的是精耕細作,是循天時、順民意、盡地力有科技含量的耕作方式,而非破壞環境、浪費資源的粗獷耕作。《食語》稱“黎人性蠢”[3]376,“性蠢”二字即可看出屈氏對黎人原始耕作方式的不贊同。而所謂精耕細作,《廣東新語》中多處記載了屈氏對水稻品種、稻田類型、栽培技術、施肥技術、熟制等詳略介紹,這些介紹集中于《食語》,《地語》、《禽語》、《鱗語》等略有提及。屈大均認為,各田所產的稻谷用于食用,稻稈作為薪柴,燒成灰后還可施于原田,能夠有利于禾苗長成。各地有幾千年來農耕的實踐,也不應一概廢除,貿然實施新法。但諸如畬田刀耕火種的形式,對環境破壞嚴重、自然資源利用率低,則應蠲除。
廣東地理位置獨特,地卑土薄,氣候溫暖,一年四季并不分明。“若通四時言之,夏多而微有冬,春秋不復辨矣”[4]。廣東一年多為三熟,兩熟或一熟較少見。《番禺縣志》載“蓋五谷天下……三熟則粵東獨檀耳”。[5]屈大均鼓勵農民務耕,在保證每年兩熟、三熟的同時,還能充分利用輪作的方式,增加糧食產量,提高土地利用率。如番禺縣,早禾田一年兩熟。田間間或種植蒔菜用以榨油,或者種植顏料植物,也會有番薯等荒政食品。西洲地區將白蔗與蕉輪種,通常白蔗為兩年,而蕉種三四年,種蕉時將蜜桔、羊蕷雜種其中,利用植物之間相生相長的習性,提高地力效能。
二、因地制宜、經營副業的經濟環境思想
屈大均交游廣闊,閎覽博物,思想較為豁達開闊。他重視農業,但又不拘泥于“重農抑商”的傳統,對手工業也持有肯定的態度。他認為,如能因地制宜,依賴于土地為生,可以適度經營副業。這樣不僅能夠提高生產效率,增加地力產出,還能約束民力,維持社會穩定。屈氏認為可以經營的副業主要有基塘農業、種植業、制糖業與制鹽業等。
(一)基塘農業
明清時期,廣東地區經濟作物種植面積擴大。“農業生產發展最顯著的成就之一就是‘基塘經營方式的出現和推廣”[6]。基塘的生產經營模式是在廣東地區地勢與氣候條件綜合作用下,人們經過長期實踐創建經營的,主要有果基魚塘、桑基魚塘等。所謂基塘,一般處于地勢低洼的地方,經暴雨天氣,積水不退形成一塘,人們將水塘挖深拓寬,所挖泥土在塘周建基使其穩固,基上種植果木。“廣州諸大縣村落中,往往棄肥田以為基,以樹果木……基下為池以畜魚,歲暮涸之,至春以播稻秧。”。[3]564基塘農業是人們在長期農業生產實踐中探索出的一種生態農業,不僅符合生態發展規律,更有利于生態環境的保護。這種經營模式現今仍在延續和發展。
(二)種植業
基塘農業的形成對地理環境與氣候條件要求較高,不宜在全國推廣,但一般的種植業在各地都可以發展,廣東多種茶樹、甘蔗、果樹等。種植茶樹的如:“珠江之南有三十三村,……多業藝茶”[3]384,“文簡嘗治云谷精舍,中有稻田茶丘十余畝”[3]384。種植甘蔗的如“秀糖稱東莞,糖通稱廣州”[3]389。廣東多地種植荔枝、龍眼等果樹,如番禺縣家家種植花果。果樹品種繁多,《廣東新語》中還記載了各類果樹的栽培技術,諸如“竹栽宜初二日,蔗栽宜望日。桃栽宜密,李宜疏,杏宜近人室家”[3]653。又如嫁接技術:“櫟上接栗,桑上接楊梅,椐柳上接核桃”[3]653等等,不一而足。
(三)制糖與制鹽業
“大抵廣人飲饌多用糖”[3]389,因而廣東各地的制糖業較為發達。制糖業與甘蔗種植息息相關。《廣州府志》記載:“番禺、東莞、增城糖居十之四,而蔗田幾與禾田等矣”[7],屈大均又補充“陽春糖居十之六”[3]689。制糖的利潤很高,一般開糖房的廣東人大多能夠致富。增城將白蔗與芭蕉輪種,種芭蕉時套種香牙蕉與蜜桔、羊蕷等,提高土壤肥力,改善白蔗的品質,因而“增城白蔗尤美”。
廣東近海,制鹽業也比較興盛。“粵有生鹽、熟鹽,熟鹽產歸德等場,……生鹽產淡水等場”。屈大均并沒有明確說明制鹽業的經濟效益。但書中記載,歸善、龍川沒有埠商,鹽民得利,而東莞等地存在埠商,因而常在正常稅額之外,另有其他名目的賦稅,“商仍冒稱拆引行鹽,高取數倍之價,專勒漁船,仍設仔埠幫餉,商收其利,民受其害。”這從反面說明鹽民利潤可觀。另外諸如冶礦業、造船業、造紙業等,由于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嚴重,又沒有實現技術的革新,因而書中雖有提及,但屈氏并不贊同經營此副業。屈氏的經濟環境思想,仍舊是立足于保護環境、謀求長久發展的基礎上。同時,他也反對因為經營商業而使農業凋敝。
三、寓盜于農,建倉貯谷的社會環境思想
廣東自古為蠻夷之地,靠山近海,民風彪悍,民俗好勇。清初戰亂頻繁,盜賊漸生。以順治五年即1648年饑荒為例,“斗米銀一兩二錢,人多饑死,間有割尸充腹者。男女一口,易米一斗。又值大疫,盜賊竊發,民亡過半,有一鄉而五一人存者”。順治十年,“又遇大饑,流離之苦,甚于戊子年”[8]。天災人禍給任何一個地區帶來的都是深重的災難。有鑒于此,屈大均提出寓盜于農,建倉貯谷的社會環境思想,以期通過實時運作與未雨綢繆的方式,減輕對生態環境的破壞,緩解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
(一)寓盜于農
“寓盜于農”是屈氏看到清初戰亂之后,人口流離、盜賊漸生的情景提出的安民維穩的思想與措施。他認為在戰亂時期,更需要官民團結一心,互助以度患難。盜賊之所以生,大多是迫于生存的壓力,而非從心做賊。戰亂或災荒年間,地方官府可以籌集一定的資金,為轄內民戶修建草廬,置辦耕牛農具,那么災荒之年,良民不至于取巧而致力于經商;而殘暴者有事可為,也不至淪為賊寇。官府的支持是這一措施的關鍵之處。天災人禍年間,糧食是得以生存的必需品,此時從商經貿都非必要之舉,官府應該勸誡人民以農耕為重,甚而可以為農耕者提供農器畜力,調動耕作的積極性。“不則盡遷廣州招撫之盜以實之,使之屯墾荒田,以分其勢。”[3]372。招撫偷盜之民,讓他們墾荒耕作。在混亂時期寓盜于農,不僅能增加糧食的產量,還能教化盜民,為鄉民除害。將不利條件轉化為有利條件,以促進對社會生態環境的保護,這在今天仍有可取之處。
(二)建倉貯谷
豐年貯谷、荒年救濟政策自古有之。發展到明清時期,已經形成一套較為完善、行之有效的機制。屈大均提出豐年建倉,以備災年。《廣東新語》記載王許之、林培等置義倉,并詳細介紹了義倉的管理方法,“龍門知縣王許之,常立義倉,計一邑之通以為約,凡十家一甲,五家一保,二保一約。”[3]379。“東莞林公培知新化,……置義倉一十五所,均口賦,以糧為差”[3]288。義倉通常以一邑為單位,十戶人家為一甲,五甲設定為一保,兩保就可以設立義倉。建成后,主要由鄉中德高望重的老者主事,另設副手協助,主要由富戶捐谷,貧者得糧。除義倉外,另有湛文簡、胡杭設立義田,“以助周急之需”[3]54。龐弼唐制定宗祠制度時,甚至將置義田與入仕為官,有德于民相提并論,在入宗祠時都可以“得入祀不祧”[3]464。倉儲制度具體實施時也取得了較顯著的成績,“義倉立則人人有谷。行之十年,……雖有饑饉,而民不流移矣”[3]379。
屈大均的環境思想中充滿了環保的理念,基于環境思想提出的措施也是為了資源的優化利用與社會的可持續發展,這一方面他有長遠的目光。另外,支持副業經營也表現了他經濟環境思想的先進之處,而且他主張與東南諸番貿易互利,在主張海禁的清朝,表現出特立獨行的清醒。但屈氏的思想也不可避免有著局限性。首先,屈氏的環境思想大多得益于傳統實踐經驗,實用性措施多,理論成果較少。其次,屈氏的思想較為零散瑣碎,并沒有形成一個完善的體系。又因其思想的零散混亂,沒有引起廣泛的影響。
參考文獻:
[1] 彭世獎.論屈大均在廣東農業文化史上的貢獻.中國科技史料,1997,18(1):29.
[2] 屈大均.廣東新語.北京:中華書局,1985.
[3] 阮元.(道光)廣州通志.卷八十九·輿地略七.
[4] 《番禺縣志》,卷十七,乾隆三十九年.
[5] 楊萬秀,鐘卓安.廣州簡史.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6:158.
[6] 史澄,李光廷.(光緒)廣州府志·卷十六·輿地略八.1979年(清光緒五年)刊本.
[7] 梁必騏,葉錦昭.廣東的自然災害.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3:3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