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蕾：關于游戲的自述

李蕾

每天穿行在母親，女兒，妻子，主婦，職場各種角色中——這就是我再平凡不過的日常，當然還有繪畫自然的相伴。繪畫對于我更多的像一個游戲，可以自己一個人玩的游戲，被各個角色分解開的零碎時間里與自己相處的玩具。

從小就跟著父親學習國畫，我還記得我把畫得歪歪扭扭的牽牛花揚起來給他們看時爹媽眼里的贊許和欣喜。一直以來我都努力地畫著，就是為了那最初讓我滿足的眼神吧，我常這樣想。雖然后來本科，研究生念的都是西畫，可國畫的審美情趣卻是如同呼吸一樣自然地存在著，沒有一絲刻意，就這么自然的籠罩著我。二者的區別對我來講無非是一種事物的不同敘述方式，是不同狀態下的我自己，有時濃妝艷抹，有時輕描淺畫。國畫和油畫創作我是同時進行的，要看那個當下誰更迎合我的心，就如同梳妝臺里不同色系的彩妝。有時我覺得我是在用油畫畫國畫，有時我覺得我是在用國畫畫油畫，甚至在技法上也常混而淆之，當然我也從未想分而清之，它們不易割舍，也覺得沒那個必要。

這些年，生活看上去是風和日麗的。也許我是幸運的，身邊總有人幫我擋開陰風驟雨，我就這樣生長著，貌似沒有什么明顯的傷痕。冷眼旁觀或美或丑的物件，我沒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也沒有什么深刻的念頭，我只是盡力傾吐我的內心，那一刻的歡樂、哀愁、苦悶、壓抑，還有可能自己也講不清的天馬行空的渴望，當然還有我不說的秘密。屬于記憶的同樣承載夢境的真實。心緒在筆下流淌，我努力讓心靈得到某種印證，或者說更貼近藏在精神深處的自我感覺。在我的繪畫世界里，我似乎只愿對我自己負責。我期待自己能安然、自在、毫不羞恥的生活，無論在熱火朝天的工作時，還是無所事事的發呆時，我都能心安理得，不盈不虧。繪畫對于我能永遠像個游戲，只為內心歡喜，可以不美麗，可以殘酷，可以偏執，可以暴戾，在繪畫的世界允許自己為所欲為。

不習慣規劃畫什么，一切都源于誰動我心，隨便靈感自己尋來。三月里暴雨打落的一地紅花，拾了來，于是就有了《落花有意》；四月里淋了一場淅瀝的細雨，不惱，卻念起一段纏綿的大提琴，于是就有了《春風沉醉的舞蹈》；暗自等待一個并沒約定的約會，于是就有了《我并沒有在等你》……繪畫就這樣發生，我要做的就是讓她們自然生長。所有的靈感都熨在塵世的褶皺里，喜愛的東西，討厭的人，周遭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鏡像，沒有這一切繁雜的陪伴，那個隱匿其間的“我”如何得見。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是恩賜。

《花漾》系列記錄的是我的另一個理想。少女時代起就對服裝設計有著非常的熱情，要不是老爹的全力反對，本科念的就會是服裝設計而不是油畫。可能因為沒有得到，于是總是魂牽夢繞，于是業余時間里，我為自己為閨蜜姐妹們設計美美衣裳，我們笑稱這是貨真價實的“私人訂制”，還給它們起了名字——“后來”。花漾記錄的就是我的“后來”，美麗的片段。可能我希望用另一種方式實現少女時代的美夢。

《踏歌行》《我并沒有在等你》《一江春水》《沁園春》都是我的拇指姑娘系列。這個系列源于我的心理咨詢。有一陣生活似乎被逼進了死角，焦慮、乏味、孤獨、窒息，四周都是墻，沒有出路也沒有繩索。在別人的眼里我的生活和風日麗，只有我自己真實的感覺到抑郁三不五時的擁抱我。求助心理醫生，一點一點把自己剝開來，貌似美好的生活，貌似好孩子的我，看到我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不允許，不可以，不能，四周都有雷區，不能輕舉妄動，要乖乖保持微笑的姿態，不哭不鬧，不慍不怒。于是開始了我的拇指姑娘，在我的畫里，我的小人兒可以為所欲為，歡樂、悲傷、放肆、誘惑，去他的責任理想道德！一切都被允許了。這個系列對我是有治療功能的。

《來訪者》開始于正式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詢，我決定放下偽裝，我決定把根扎進深深的土里，看看真實的自己是個什么模樣。在不美麗的時候就不美麗、在悲傷的時候就悲傷、憤怒的時候就憤怒，在渴望時說要、在委屈時說不，讓情緒自然流淌。這樣癱軟，這樣抑郁，這樣憤怒，這樣不屑，我把它攤在陽光下，終有一天會過去。

都說女人如花，其實我一直很回避時間這個話題，有恐懼夾雜在那里。《莊嚴的盛開》系列是有感于杜拉斯的一句話：雖然枯萎，仍是玫瑰！這句話讓我換了個角度解讀時間。再看那盛開的花兒，驕傲的綻放，少了憐憫，更多的是尊敬。

作品一張張緩慢顯現出來，我歡喜遇到欣賞她們的人，可并不迫切，被認可對于我是額外獎勵。當作品被完成，她對于我的使命也已大部完成。我慶幸我有一份維持生計的職業，慶幸我不是一位職業畫家，我不希望對我的畫有太多期許，正如我不想別人對我有太多期許，那讓我無法自由飄蕩，讓人不快。我常覺得自己并未真正長大，在這樣的年紀這樣承認真是件尷尬的事。成長是殘忍的，我們每一次長大都是以死去一部分為代價，我在繪畫里安葬它們，然后轉過身來繼續扮演生命中不能缺席不能請假的各種角色。就如同弗洛伊德所說藝術是釋放的最佳途徑。慶幸有繪畫作伴，無需依賴任何的自娛自樂，它安撫我深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