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海云 孫達
摘 要:根據省力原則,詞匯的產生應當從單、雙音節組合開始,這在各語言表示范疇基本層次的詞匯中得到了驗證,但與此同時,有許多可能出現的單、雙音節組合并沒有對應的單詞,而一些單詞之間卻又存在同音異義的現象。文章從省力原則出發,在認知語言學的視角下對此現象做出解釋,同時提出構詞過程中理據和任意構詞的“雙層篩”模式。
關鍵詞:理據性;任意性;省力原則;同音詞;構詞
省力原則問世以來,其應用范圍迅速向各領域拓展,但在它發源的語言學研究中卻鮮有人問津。理據性和任意性的爭論,從索緒爾提出“任意性是語言的根本屬性”起就從未停止過,尤其是在認知語言學興起之后,語言的理據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這個話題老生常談,卻又常談常新,我們就把省力原則和它結合起來,在認知語言學的視角下探討這個問題。
一、 省力原則和構詞
認知語言學家們反復提及,人類語言中有11個基本顏色詞,而它們的特征之一就是構詞簡單,都由單個字詞構成,其它領域表示范疇的基礎層次的詞也大多具有這個特征。這是符合省力原則的。但我們注意到了另一個現象——有許多可能出現的單、雙音節組合今天并沒有對應單詞,同時一些單詞之間卻存在同音異義或同形異義的現象。這就帶來了兩個問題,第一:為什么人們在命名事物時跳過了這些單、雙音節詞,選擇了更多音節的組合;第二:在音節數相當的情況下,為什么有一些組合被棄用,有一些音(形)組成的符號卻被重復使用,象征不同的事物。
(一)沒有對應單詞的組合
現代漢語總共有21個聲母,39個韻母,自由組合能產生819種搭配,但只存在406種。除去j、q、x不能和u拼讀,仍有大量理論上能出現的組合沒有對應的漢字。而這406種組合加上聲調后只有約1330種,(王寅,《什么是認知語言學》:139)也就是說有約300種可能的帶聲調的音節并未出現。綜合以上兩點,漢語的發音只使用了聲母和韻母全部組合能力的約40%。而現代俄語共有33個字母,其中包括10個元音,21個輔音,以及軟音符號和硬音符號。由于拼音文字長度上的擴展性和多音節詞中各詞素顯而易見的理據性,我們不能和漢語一樣通過簡單的計算來說明這個問題。但我們可以翻開字典,以管窺豹,可見一斑。例如以”со”加上一個輔音構成的單音節詞,如果隨機組合,加上軟輔音應該是36種,但事實上只有“сок, сом, сон, сор”四種今天被收錄在詞典中(見《現代俄漢雙解詞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2版),而“да”則只有“дар, даль, дань”三種。如此說來,俄語單詞占所有可能組合的比例甚至更小于漢語。
(二)同音詞現象
同音詞現象在漢語中自不必說,只有1330種發音,要表達上萬個漢字,這些音就不可避免地被重復使用,如“yi”對應的字多達百余。英語的字母可以對應多種讀音,因而同音詞也極為常見 ,如“wait、 weight”,“write、right、wright、rite”更是四詞同音,而俄語中由于字母拼讀時的發音相對固定,這種現象要稍少一些,但也并不鮮見。同音異義的成因有很多,就俄語而言,主要有1、外來詞與原有詞,例如брак“婚姻”的義項派生自動詞“брать”,而“廢品”的義項則來自德語“brack”;2、不同語言的外來詞,例如“мат”席子的義項來自德語,“將死”來自阿拉伯語,“消光”則來自法語;3、來自同一語言不同時期的詞,比如“нота”的“音符”和“照會”兩個義項都來自拉丁語,但是出現的時間不同;4、縮寫詞和普通名詞,縮寫詞МИГ(米格飛機)和普通名詞миг(瞬間)的發音相同;5、俄語原有的同音詞(見《俄語同音詞詞典對同音詞的界定》)。其中,前四種情況是語言發展的巧合,我們不做研究。第五種可能存在有三類情況①:1、多義詞逐漸分解,多義詞不同義項之間的意義失去聯系,如“свет”的“光明”、“世界”兩個義項;2、不同詞個別形式的書寫和發音重合的詞,如“печь”的“加熱”和“爐子”;3、同音詞素構成的同音關系,如“нора”(巢)的指小表愛形式恰巧和“норка”(貂)相同。我們可以看到,后兩種是由于俄語的變格變位或是指小表愛等詞形變換帶來的,也屬于巧合。真正有研究價值的是第一種,它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隱喻轉喻思維帶給詞語轉義的強大拓展性。我們可以把此類同音詞視為同源詞發展的一種極端現象。
注①А.П.Окунева的《現代俄語同音詞詞典》中沒有收錄因發音規則而發音相同的詞,如лук-луг(《俄語同音詞詞典對同音詞的界定》)
那么兩者之間有沒有邊界,即會不會出現一個義項通過理據構詞所得的單詞因為過長而
被人們舍棄,轉而使用隨機產生的較短詞呢?我們認為不會,首先隱喻和轉喻的思維方式會在相當程度上限制單詞的長度;其次,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人們會更傾向于使用該詞的縮略形式而非另起爐灶。一個常見的例子是英語中長達45個字母的“塵肺病”一詞,今天人們表達這個所指的時候通常用“pneumoconiosis”,也即原詞首尾兩個詞素的組合。縮略詞也是一種理據性的存在,不光是長單詞和詞組。一些并不長的單詞在常用領域內也會以縮寫的形式出現,如圖紙中“включитель”通常寫做“вклю.”,字典上“разговорный”則標注為“разг.”,這體現了人們的省力傾向,同時也說明,構詞的省力是建立在理據的基礎上的。
二、 新詞形成的“雙層篩”模式
我們認為兩者形成一種“雙層篩”的模式,且第一層“篩選”是根據理據性完成的。語言符號的選擇并非完全任意,而是在一個由人們思維決定的范圍內任意。打個比方,假設人類一共可以創造1000種符號,那么符合我們思維對一種事物的認知的有100種,該事物的命名的確是任意的,但只是在這100種之中任意,而非全部的1000種。下面是一個“雙層篩”工作的實例。
(一)新詞Phubbing的產生
為了創造一個名詞來表達“一種在多人集會上拿著手機,不和人交流而是盯著手機的行為”,2012年5月22日,各界專家們展開了討論,最終得出了“phubbing”一詞,而在討論過程中也出現了“nubbing, phaphing, exing, floling, igging, bitting, telesnute”等提議,這些提議各有理據,可以視作是對同一事物認知不同側面的突顯,而phubbing所代表的側面被更多人所關注。此過程是存在任意性的,這次討論是各行業專家共同進行,以期得出為全英語世界所廣泛接受的方案。可以想見,在各群體相對隔離的狀態下,他們會使用自己所關注的側面所代表的那個詞。在語言產生的初始階段,由于人類各群體交流不便,這種任意性就會比較明顯,不同語言中的同一事物也就會有不同的語音外殼。但更重要的是,在無數種組合中,必須通過理據性的第一層篩選才能得出這些待選方案。總之,一個新詞“約定俗成”的過程我們認為可以概括如下:人們對一個事物存在表達需求——通過理據性進行第一層篩選,得出備選方案——通過任意性在備選方案中指定其中之一——社會群體自覺或被動接受此方案。只是這一過程的外在形式會有一些不同,在群體數量小而相對隔離的情況下,第一步篩選不會像“phubbing”的誕生這樣被羅列出來,而是直接出現了被突顯側面的對應符號。這時看起來就像只進行了一次篩選。但相對于人腦的全部認知能力而言,第一步篩選仍然是存在的。
(二)最初的單詞是否絕對任意
Phubbing作為現代產生的詞,其理據性是毫無疑問的,那些落選的方案也是一樣,但索緒爾任意性的支持者們相信,后產生的詞存在一定理據,即相對任意性,而人類最初的詞是絕對任意的。我們并不同意這個觀點。這就需要討論一些問題,例如,1、為什么現在留下來的單詞是“сок, сом, сон, сор”而不是“сов, соб……”;2、貓可不可以是dog,狗可不可以是cat等。
當然,我們的看法是一種假說,索氏的觀點同樣是一種假說,我們歡迎質疑和爭議,但是我們認為,因為理據暫不可考就認為它是絕對任意的,這就像當時人們不理解各種自然現象而臆想出各種神來,并不是科學的做法。現有關于語言起源的假說固然不夠有解釋力,但如果因此而否認探索理據的努力,那就陷入了“任意論”的消極做法,無益于學科的發展。
三、 結語
理據性和任意性在構詞過程中是共同存在、相互作用的,但在此過程中,理據性先于任意性作用,并占據優先地位。而“雙層篩”模式在詞匯產生的各個歷時階段都存在,且理據性的影響作用隨著語言的發展而越發突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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