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錢

房亞寧

摘要：漢語是千年歷史文化沉淀而成的瑰寶，我們可以透過它管窺人們色彩斑斕的生活場景，甚至人們的理念信仰。錢是與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它在我們漢語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本文通過分析漢語中存在大量錢幣詞語及其發(fā)展演變，將漢字的魅力、錢幣歷史、人們錢幣心理等等一一展現(xiàn)。

關鍵詞：貝貨幣錢演變

陳寅恪先生指出：“依照今日訓詁學之標準，凡解釋一字即一部文化史?！睗h字這種表意文字，不論是字形，還是選詞用語皆蘊含著豐富多彩的文化內(nèi)涵。由漢字形體和意義來了解人們的生活和哲思古已有之。我國是世界上最早使用貨幣和紙幣的國家。貨幣的發(fā)展演變深刻的反映在了漢語詞匯中。通過關于“錢”的詞匯，我們可以窺見中國古代錢幣的發(fā)展軌跡和古人的經(jīng)濟生活。

一、“錢”的演變統(tǒng)觀

殷商之前，先民在經(jīng)濟生活中多以物易物，比如：牛、羊、獸皮、五谷、布帛、珠玉、龜貝等。錢幣的主要詞匯有“貨”“幣”“貝”。我們比較熟悉的貝殼作為貨幣使用是這一時期錢幣發(fā)展的高級階段。中國第一種金屬鑄幣，就是銅貝。隨著海貝退出流通領域，“貝”作為錢幣名稱的用法消失，而“貨”與“幣”逐漸同義聯(lián)合為雙音詞沿用至今。但是，貝作為一種錢財?shù)挠^念卻深入到中華民族的文化血液中，至今，帶有“貝”字旁的漢字仍多與錢財有關。

殷商至戰(zhàn)國末期，錢幣種類紛繁，有“刀”、“布”等。這一時期的錢多是由金、銀、銅、鐵等鑄成，外形仿照一定外物。比如，刀幣仿照刀削，布幣仿照一種農(nóng)具。這一時期仍然使用貝幣，但多是銅鑄的。并且開始出現(xiàn)圓錢。

秦漢至隋，“錢”作為最為常用的錢幣統(tǒng)稱而大興其道的。秦始皇時期，為鞏固封建統(tǒng)治，發(fā)展封建經(jīng)濟，統(tǒng)一度量衡和貨幣，開始使用外圓內(nèi)方的半兩錢。這種半兩錢不僅美觀，而且便于辨認和攜帶，這種形制被歷代沿用，直至清末。半兩錢開啟了記重貨幣時期。這些錢都是以重量命名，比如三株錢，五株錢。其中五株錢流通于漢隋時期。

唐至北宋為紀年寶貨錢幣時期。所用之錢，往往鑄明皇帝年號，稱“年號錢”或“寶貨錢”。唐代，我國經(jīng)濟一片繁榮，唐高祖廢五株錢，行開元通寶，但仍仿效漢代標準五株錢。宋代經(jīng)濟空前繁榮，盛行錢幣紀年制度，并且錢幣往往有很高的藝術性。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交子”也產(chǎn)生于宋代。隨著紙幣的使用，“票”“鈔”成為近代常用錢幣詞語。明中后期，銀子成為最重要的貨幣，隨之，“金”“銀”“銅”也很早就作為貨幣名稱進入漢語體系。之后，雙音化為“金子”“銀子”長期使用。

二、具體錢幣詞語演變

1、我們最熟知的“錢”?！墩f文·金部》釋“錢”曰：“錢，銚也，古者田器，從金，戈聲。”在封建時期，農(nóng)業(y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作為農(nóng)具的“錢”，代表著生產(chǎn)力和財富，很可能最初只作為農(nóng)具參與交易，以后逐漸與貝并行，成為一種貨幣。《史記·平準書》說：“或錢、或刀、或布、或龜貝”。這里的“錢”在演變中語義范圍不斷擴大，最終形成我們現(xiàn)在泛指意義上的的錢。許慎《說文》說：“古者貨貝而寶龜。周而有泉，至秦廢貝行錢?！边@里“泉”是“錢”的早期稱謂，后來轉稱為“錢”：《周禮·地官·泉府》賈公彥疏：“泉與錢，古今異名?！表f昭注：“古曰泉，后轉曰錢”。

“錢”與“泉”語音字意上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語音上，二者聲母韻母都相同。語義上，“泉”不僅有“錢”意，似乎還寄托了人們的某種愿望。古人取“泉”有流布廣遠之意，以假借之法，將貨幣稱為泉?！叭痹从谥?，秦統(tǒng)一貨幣后行錢。后王莽稱帝，因忌惡劉氏，且錢文有刀有文，碰巧能組成“劉”字，故下令推行“貨泉”，又由“錢”改稱“泉”了。現(xiàn)在，“泉”作為貨幣稱謂已消失很久，甚至現(xiàn)代很多人都不曾察覺到它的存在。

2、影響最深遠的“貝”?！柏悺?，甲骨文寫作象海貝形。作為上古流通貨幣的名稱，傳世史料是有記載的：孔穎達：“貝者，水蟲，古人取其甲以為貨，如今之用錢然。貝是行用之貨也?！背酥?，鄭玄也有箋注：“古者貨貝，五貝為朋。賜我百朋，得祿多，言得意也?！狈N種典籍佐證，貝是夏殷以來流通的貨幣。但自周朝起，“錢”代替“貝”成為主要貨幣。至秦，一統(tǒng)貨幣政策，廢止貝幣，通行錢幣。之后，歷代皆沿秦制用錢幣。漢朝以后，貝不再作為貨幣，但由于“貝”是中國最早的貨幣名稱，是遠古財富的象征，故我們現(xiàn)在能見到大量從“貝”表與錢相關的意義的詞，如財、賈、賦、貿(mào)、賜、貽、賒、費等等。許慎《說文解字·貝部》一共收釋了62個以“貝”為義符的漢字，其字義都表財貨、財富義?？梢姡柏悺弊鳛殄X幣名稱對漢語影響之深遠。

3、“貨”和“幣”?！柏洝弊畛醪皇清X幣的名稱，其意義主要指金、玉、珠、寶等財物。唐代孔穎達解釋：“貨者，金、玉、布、帛之總分?！薄皫拧?，《說文》訓為“帛也”?？梢?，古時貨是貨，幣是幣，雖是財富，但并不直接表示錢的意義。到什么時候“幣”才逐漸成為重要支付手段，而有了“錢”的意思了呢？上古，諸侯朝見天子時，需進獻“六幣”：玉、馬、皮、圭、璧、帛。春秋戰(zhàn)國時期，布帛被頻繁的交換使用，逐漸有了支付職能?！皫拧敝饾u脫離了“布帛”的意義，而“錢”的意義逐漸凸顯出來，在古籍中的記載也多了起來?！秶Z·國語》中說：“古者天災降庚，于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振救民。”《管子·國蓄》：“谷賤則以幣予食，布帛賤則以幣予衣?！边@里的“幣”，明顯是作為錢來使用的。到了秦始皇時期，統(tǒng)一錢幣政策，以黃金為上幣，以銅錢為下幣，這種“幣”，就是作為交換媒介的貨幣了。顏師古注：“凡言幣者，皆所以通貨物，具有無也。故金之與錢，皆名為幣也。”這說明，幣與貨同義。到現(xiàn)代，我們還有“人民幣”的稱呼。

貨與幣略有差別，貨側重指金、玉、珠、貝等天地之間自然所生成的寶物。而“幣”最先指具有相當價值的帛，又引申為禮物的統(tǒng)稱，隨著發(fā)展，成為與“貨”一樣的古代錢幣財物的統(tǒng)稱。貨幣一詞聯(lián)合使用應始于漢代，《周禮》規(guī)定，諸侯朝見周天子，必須同時納“貨貢”和“幣貢”。既然禮儀上必須同時使用二者，說明，貨和幣，和而不同，兩者都代表著財富，但顯然有所區(qū)別，不能互相代替。因此，這一時期史料中很難找到貨幣連用的例子。漢以后，“貨幣”一詞才開始連用，并屢屢出現(xiàn)，唐玄宗早期的宰相張九齡說：“古之為錢，將以通貨幣?！贝硕幹柏泿拧迸c現(xiàn)代所稱呼的貨幣的含義已相當接近。到現(xiàn)代，“貨幣”已上升為經(jīng)濟專有名詞，日常生活中很少使用。

漢語以書面的、口頭的形式保存了豐富的錢幣詞語，它們不僅深深的影響著我們今天的生活，也為我們了解古人的經(jīng)濟生活提供了契機。錢幣詞匯源遠流長，內(nèi)涵深刻，有待我們進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