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首任檢察長何超明：一世英名毀于一貪

根據澳門廉政公署的調查，何超明涉嫌串通私營公司的主事人，長期將檢察院的大部分工程及服務以高價判給指定的公司。2004年至2014年期間，涉案公司以不法手段取得的金額達1.67億澳門元，涉案人員獲利不少于4400萬澳門元。

申請人身保護令被拒

何超明，1955年生于澳門，歷任澳門政府法律顧問、澳門反貪污和行政監察公署主任、澳門特別行政區檢察院檢察長等職，2016年2月27日因涉嫌貪污被羈押。當晚9時半，澳門廉政公署在公署網站上發布消息稱，澳門特別行政區檢察院前領導及主管人員涉嫌串通私營公司的主事人，長期將檢察院的大部分工程及服務以高價包給指定公司。

盡管廉政公署并未指明，但所有線索迅速指向了2014年底卸任澳門檢察院檢察長的何超明，并在次日被廉政專員張永春證實。

自1999年澳門特別行政區成立起，何超明就被中央政府任命為澳門檢察院檢察長，并在此職位上待了15年。如今，這個為澳門司法體系的建立和完善做出過貢獻的老司法人，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何超明被查并不突然。澳門行政會委員兼立法會議員陳明金說，有關傳聞已有一年多。據澳門本地媒體報道，時任刑事法律制度研究委員會主任的何超明，在2015年9月已被防范性停職。

2016年2月26日，何超明在澳門港澳碼頭準備乘直升機飛往香港時被截，并被帶回總部調查。27日下午3時，何超明被送至澳門終審法院進行首次司法詢問。考慮到案情重大，為防止嫌犯逃離司法審判，法院對何超明采取羈押候審的強制性措施。當晚9時，何超明被送往路環監獄。

由于羈押措施由終審法院作出，不得上訴，精通法律的何超明就想申請人身保護令———以司法官不得在被起訴前或指定聽證日前被拘留或羈押為由，要求釋放。但助理檢察長陳子勁指出，何超明現為刑事法律制度研究委員會主任，屬公職人員身份，已不再履行司法官職務。最終，法院沒有受理何超明的申請。

2015年初，澳門檢察院內部有人舉報，稱院內有領導涉及貪腐犯罪。澳門檢察院迅速展開了調查。隨著調查的深入，案情逐漸明晰。2004年至2014年間，何超明涉嫌串通私營公司的主事人，將檢察院幾乎所有內部工程或勞務購置，以高價包給由涉案人親屬或“同伙”開設的“空殼公司”。“空殼公司”再轉給有實際業務能力的公司，從中賺取高額差價。涉案公司以不法手段取得的金額達1.67億澳門元（1澳門元約合0.8元人民幣），涉案人員獲利不少于4400萬澳門元，涉及項目超過2000項。

涉案的檢察院人員及相關公司主事人，涉嫌觸犯《刑法典》所規定的“詐騙”、“在法律行為中分享經濟利益”、“濫用職權”、“偽造文件”等罪名。經司法機關批準，已根據案件的具體情節對涉案人士采取羈押、禁止離境、中止擔任公共職務等強制措施。

據張永春透露，涉案人員還包括前檢察長辦公室主任、檢察院顧問及多名商人。他們不讓其他人參與批給工程和勞務購置，以致在2014年何超明卸任檢察長前，檢察院未收到過相關的檢舉和投訴。

事件發生后，多名澳門行政會委員對媒體表示該事件令人痛心，稱其或反映政府工程、服務的外包制度亟須完善。

曾是澳門司法系統的典范

事實上，在案件曝光前，何超明一直被稱為澳門司法系統的典范。祖籍廣東番禺的何超明出生在澳門，由于父親在廣州工作，他從小就到內地生活、讀書。1979年，何超明考上西南政法大學法律系，從此走上了法律的道路。畢業后，他進入廣東省高等法院工作，從書記員開始，由助理審判員一直做到經濟審判庭庭長。年僅36歲的他成為當時全國最年輕的省級法院庭長。

作為土生土長的澳門人，1991年，何超明獲得了一個機遇。當時，澳門政府提供一個政府基金給在大學曾經讀過法律、有志于為澳門政府服務的人，去葡萄牙學習葡萄牙法律，學業完成通過資格考試后回到澳門工作。何超明恰恰符合上述條件，于是便去了葡萄牙科英布拉大學進修葡萄牙法律。

3年學成而歸，何超明成為澳門葡屬政府中為數不多的華人高級公務員。接著，何超明又繼續在職攻讀北京大學博士學位。2002年7月，何超明成為澳門首位獲得法學博士學位的司法官。從1990年到1999年回歸前夕，何超明先后任澳門政府法律顧問、澳門反貪污和行政監察公署主任，直至高級副專員，是華人司法官中從業時間最長的一位，也是澳門華人里最高級的公務員。

這一切，恰好使他與澳門回歸祖國的歷史大線條緊密聯結，與澳門這一獨特的法律環境相匹配。1999年12月20日，何超明正式就職澳門特區檢察院首任檢察長，并在其后兩度連任。

從殖民地到中國特別行政區，這一歷史轉變帶給澳門社會全方位的挑戰。作為第一次出現在澳門土地上的獨立司法機關，建立一個怎樣的檢察院成為何超明最大的難題，“是照抄照搬，還是另立新戶”。當年在特區政府和特首的領導下，經過對法律以及澳門社會格局深入、審慎地分析研究，何超明帶領一批法律精英最終確立了在澳門采取“一院建制、三級派任”的新的司法架構和運作模式。

“一院建制”指的是，在檢察院的機構設置上，不設立對應于三級法院的三級檢察院，只設立一個檢察院，以符合澳門地域較小、人口不多的特點。“三級派任”是將檢察官分為3個級別，分別在三級法院內代表檢察院履行職責。這種運作方式，一方面承襲了葡萄牙檢察制度中的派任制度，又采取了大陸法系國家所實行的較為先進的做法。以葡萄牙法律為基礎、英美法律制度為借鑒、民間法律習慣為補充、融合東、西方法律文化色彩的澳門法律體系，按照“一國兩制”的方針，在回歸后得以延續和保留。但原掌管這一法律體系的葡萄牙人紛紛離去了，“澳人治澳”并非一蹴而就，必須要有本地人才跟進才行。

在基本司法框架和模式確定后，何超明花了極大的精力和心血來組織司法隊伍，任命這些以華人為主的本地司法官員。在特區這個特殊背景下，當然首先得要求進入司法隊伍的必須是愛國愛澳的人，但同時還要講和諧共存。因為當地既有葡萄牙人也有當地的土生葡人也有華人，大家雖然在同一個法律的規范下，但卻有不同的文化思想背景的沖撞。對澳門社會有透徹了解的何超明對此胸有成竹，他的原則是所有這些思想文化方面的沖撞都是合理存在，但進入司法隊伍后則必須全部統一到“大家共同為澳門人民服務”這一大目標下，從而有效提升了工作效率。

在何超明手中，澳門的司法機關進入一個劃時代的時期。何超明還適時推出了“一國兩制，互惠高效”的做法，使得一國兩制的構想在法律上真正落到實處，收到很好的社會效果，現在，內地法院的判決在澳門是可以執行的；而在澳門作出的判決內地也同樣予以承認，可以執行。

“世紀巨貪”后的第一人

縱觀何超明的履歷，除了擔任澳門檢察院檢察長，最亮眼的一筆莫過于起訴被稱為“世紀巨貪”的澳門前運輸工務司司長歐文龍。

2006年12月6日，歐文龍因涉嫌受賄8億澳門元被捕。這是澳門自開埠以來發生的最大貪腐案件，在全社會造成很大影響，極大損害了特區政府的形象。危急時刻，時任澳門檢察院檢察長的何超明決定親自擔起偵辦歐文龍案的領導之責。

在辦案過程中，由于澳門法制的先天不足，從沒有過污點證人的制度，因此在證人和疑犯之間，必須做出適當的選擇，否則案件沒法繼續辦下去。何超明需要找出那些行為對被告人有幫助、但主觀上沒有犯意的涉嫌人，證明他們的情況，并說服他們成為控方證人。

2007年11月5日，歐文龍案在澳門終審法院開審，案件審訊經過14堂，歷經兩個多月，出庭證人超過100人。2008年1月30日下午，澳門終審法院宣判，歐文龍受賄、濫用職權及洗黑錢等數十項罪名成立，被判入獄27年。

事后，何超明在談及歐文龍案時，曾向媒體感慨道：“我覺得做法律容易，但是做這些人法律上的取舍很難。”他也因領導辦理歐文龍案，成功挽回了澳門政府的形象，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人物。這也從中充分說明，何超明對澳門法律和澳門的民情有著深刻的了解和把握。

隨后，何超明因起訴歐文龍而民望高漲，一度被盛傳有意參選特首；然而10年后，他自己卻成為澳門涉貪的最高級別檢察首長，也是澳門回歸后第二個涉貪的特區政府主要官員。世事諷刺，莫過于此。

（摘自《環球人物》2016年第7期，《中華兒女》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