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羅小扇搖清風

鐘芳

朋友從麗江回來，帶給我一把絹絲小扇。扇面上，一位彩繪仕女坐在爬滿藤蘿葉蔓的臨水閣樓上，倚欄望月，一柄輕盈的團扇半遮著容顏，眉間緊蹙，猶惹人憐，與串串如瓔似珞的紫色花穗，輝映成一幅清絕的畫卷。我入手搖來，清風習習，涼意陣陣，讓人頓生“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的遐想。

坐在流水的光陰里，深閨中的女子，揮舞著輕羅小扇，撲花中蝴蝶，捉月下流螢，那份曼妙婀娜、欲語還休的女兒嬌態令人不由憐惜。撫過花影，纖指素扇，盈盈一握，眉目間傳情，投足間生意，輕輕的，緩緩的，如涼風從遠古飄來，直入心扉。

扇子，古人稱之為“涼友”，當盛夏酷暑、汗流浹背之時，扇兒輕輕一搖，便有微風撲面，使人心曠神怡。我喜歡小扇搖出的清風，輕柔地帶來寧靜和舒適的味道。記得小時候，家里還沒有空調和電扇，每到夏天，扇子成為我們最好的伴侶，為一家人散熱祛暑，帶來清爽怡人的清涼和愉悅。

蒲扇的夏夜是溫馨的。那時，吃過晚飯后，如水月光瀉下，整個村莊像披上一層薄薄的紗巾，閃爍著如同夢幻一般的光芒。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集聚在院門外乘涼，大人們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話著家常；孩子們嬉戲打鬧，捉迷藏、拍螢火蟲……朗朗的笑聲，回蕩在月色里，驚醒了樹上的小鳥，喳喳一聲，撲愣愣地飛向另一棵樹。玩累了，瘋夠了，我們就躺在竹床上納涼。這時，母親總是輕輕搖著蒲扇，不停地在我身側扇啊扇的，送來的陣陣涼爽不僅平息了心頭的燥熱，也趕走了蚊蟲。仰望長天，星空皓渺，明月皎皎，蛙鳴蟲唱，聽著母親又講起嫦娥奔月、牛郎織女、白蛇許仙等美麗古老的故事，漸漸睡意蒙眬，甜甜地進入了夢鄉。白天的喧囂、燥熱，融入清風明月中，一切回歸到沉靜恬然。

在扇子搖來的清風中，我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個炎夏。隨著年齡的慢慢增大，接觸的扇子種類越來越多，有竹扇、羽扇、團扇、牙扇、骨扇、蒲扇、葵扇、草扇、紙扇、檀香扇……但最讓我喜愛的是扇面藝術。父親愛聽京劇，他常拿一把上面有字畫的折扇，開合之間，人物景象、詩詞墨寶呼之欲出、氣韻靈動，意境高雅，給當時的我們帶來無限的生活情趣和快樂。如三國英豪中的孔明和周瑜，兩把羽扇，珠聯璧合，輕搖慢擺，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紅樓裙釵中的俏寶釵手持團扇，撲蝶戲耍，勇晴雯撕扇子千金一笑。水滸好漢中的李逵手持二尺長大折扇，粗獷豪爽。西游記中的孫大圣三借芭蕉扇，扇滅火焰山。桃花扇中的李香君咯血化為點點桃花……每一把扇子都風情萬種，閱盡天下事；每一把扇子都睿智聰慧，體悟人間情。

歲月留香。時至今日，隨著空調、電扇的普及，扇子逐漸淡出人們的視角。但走在酷熱的夏日，每當熱風撲來時，我仍懷念那一柄柄留下溫馨親情回憶的扇子，小扇微風，像飲清冽可口的甘泉，輕輕滌去煩憂的塵埃，歲月靜好，那一刻的涼適與愜意，是屬于慢下來的好時光，在我心中成為深深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