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初春乍暖還寒。尤其在東北，即使白天陽光和煦，入夜了也要裹緊圍巾、戴好棉帽。偶爾遇見不甘心離開的小雪氣候，如果你光禿禿的露著腦袋，準會被吹得頭疼。不過我爸媽頭疼卻不是風吹的，是因為我。我也頭疼，是因為6月份的高考。

不想回家。回到家也是靜悄悄的詭秘氣氛——爸爸媽媽明明在看電視，電視卻一點聲音沒有;一桌子營養大餐，咽下去居然也沒有味道;翻開書是做過一遍又一遍的習題，可我竟然還是做錯。

不想回家。晚自習，還是比較安靜，我們班主任和所有班主任一樣愛趴窗戶而且穿著皮鞋卻走路沒聲，有的同學會玩手機，看小說，而且經常班主任都走到身后還沒發覺，從此我們就稱之班任為“班飄”——解釋一下就是班主任是飄過來的。每天下了晚自習我就慢慢地收拾書包，悄悄的繞過講臺，趴在窗臺上望一望，外面都是接送學生的家長。家長們的汽車堵得校門水泄不通，我想著：難不成這就是古代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群變成了家長和學生，也許古時候他們的角色是生意人和顧客，到處吆喝著貨比三家、下次再來;也許賣的是糖葫蘆，那是小孩子喜歡的東西，于是里面夾雜著小孩兒的尖叫、哭鬧，大人或者笑顏盈盈的買了一只哄著，或者嬉皮笑臉地讓小販便宜點，小販只得半賣半送地遞過一支糖葫蘆，塞給身后的小淚人兒。

不想回家。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段無比黑暗的路，與黑暗的小路相比，月亮無比明亮。我喜歡裹緊圍巾看月亮，有時候它圓圓的，像一張清晰的笑臉;有時候又彎彎的，像一只蕩漾的小船。小船劃開周圍的云彩海洋，慢慢地、悠閑地繞著循著它的軌跡前行。我如果是這船上的乘客多好，可以伸手摘下一顆星星掛在船頭照明;以手做漿劃撥輕柔的、棉絮一般的云;也許我會留戀地上的人們，所以趴在船頭看芝麻大小的小人兒。傍晚的人群還是一樣的忙碌，熱氣騰騰的東北烤薯是人們最喜愛的冬季零食。打開掛著滾燙烤地瓜的爐子，一股夾雜著糧食香氣的白色煙霧騰空而起。源源不斷的白色香氣似乎不懼寒風，即吹不散也吹不滅，直直的鉆進我的鼻子，直指我的腸胃。

不想回家。俯身看下去，兩旁的路燈散發著最迷人的暖橘色。分列兩排的路燈像要擁抱人群的大手，把人們護在自己的懷抱中。也許，右邊的溫暖大手還向我友好地揮了揮手，然后慢慢指了指旁邊。那是我回家的公交站，站臺上早已擠滿了著急回家的乘客。外面雖冷，站臺上卻是一股難得的暖流，人們寒暄著、說笑著，精力旺盛的超過白天，好像真正的一天才剛剛到來。

雖然我不想回家，但是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乘車離開，這座剛才還溫暖的站臺漸漸融進了寒夜的冰涼，我隨著最后幾名乘客坐進了回家的末班車。東北的公交車上有十足的暖氣幫我抵抗寒冷，這讓顛簸著前進的汽車像嬰兒的搖籃，不知不覺就會進入夢鄉，夢里是那些沒有高考的青春時光。

沒有倒計時的提示牌，同學們在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裝扮教室，美工好的同學畫上一幅大大的班級同學群像掛在后面，老師每次上課就仿佛看到多了一倍的熱情洋溢的孩子在聽講，于是總是越來越賣力的傾注他的心血，把她所有的知識教給我們;有組織才能的孩子往往會策劃一些新的主題聚會，比如帶著我們分組下棋，開主題班會，組織看一場電影，辦一次讀書交流會，組織一場小小的模擬法庭或者辦起自己的戶外游戲，邀請大家一起去公園爬山，去河邊寫生，去玩實戰CS，去廣場比賽放風箏;男生約起來周末打球，女生負責尖叫加油……從前，沒有做不完的卷子，我們卻好像什么題都會。夢里的教室越來越熱鬧，開心明朗的笑聲漸漸擴散到夢境的外面，漫無目的地越飛越遠。

不想回家，回家的路應該更長一點，再長一點，長到我可以漫無目的的走，走累了就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在此上路，我希望它永遠到不了終點。我知道終點有爸媽的寬容，有溫暖的床鋪，但是這一次短途的終點只是高考長路上的一個小小驛站，路過的驛站越多，離最終的檢驗便越近。這條回家的路兩端牽著掛念，一邊是學校的鼓勵、一邊是家長的期盼。只有路是我的，我可以不怕遲到，慢慢的走慢慢的看街邊，也許嘗一口香甜的烤地瓜，也許吃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或許可以聽別人攀談然后吃吃的笑，也可以拉著朋友在人群中橫沖直撞，說大人們不喜歡的悄悄話。放肆且熱鬧的才是青春。青春本不該這么多顧慮，喜歡天文，就該研究宇宙星宿;喜歡文學，就研究詩詞歌賦;喜歡運動，就盡撒汗水;喜歡音樂，就彈奏演唱;喜歡藝術，就自由幻想……青春的目標應該是喜歡的榜樣，是變化著的發展方向，絕不應該是一樣的！

不想回家。到站的廣播聲音極大，是黑夜中嗚咽的怪獸，它有黑色的皮膚和黑色的羽毛，隱藏在黑色的夜里。回家的路由此變得緊張而漫長，我突然希望能夠早一點看到家里的燈光。家里的燈光是暖暖的橘紅色的光，在銀光素裹的北方的夜里尤為可愛。往往還沒走到家，只在樓下就看得到燈光中忙碌的影子。這兩只影子忙忙碌碌，周身散發著騰騰的煙絮，盡管只看到了蒸騰的空氣，但是身體卻暖和了。這時候仿佛在身體周圍有一個大大的隱形的臂彎擁抱著我，將寒冷擋在外面。從前，我放學回到家里根本無心體會這種溫暖，早早奔向家門。但是今天，那團溫暖的橘色包裹了太多沉重的期待。我甚至想在這里一直站下去，被風吹得胡亂飛舞的雪花也不及這種期待來的可怕。我寧愿在冬夜里站著，站成一座豐碑，慢慢的把自己凍在青春里。我希望高考永遠不要來臨，希望家里的燈光一直明亮著照進我的眼睛里，希望一切都不要太快太匆忙。

不想回家。回到家里，父母非常默契的閉口不談高考，但我卻能從他們熱切的眼神里看到很多期待。想問我在學校學到了什么？模擬考試成績是多少？有沒有信心面對高考？有沒有信心去××大學？有沒有考過鄰居家孩子？給你補充的營養夠不夠多……其實也許平常才是最好的招待，當我面對一桌子飯菜和小心翼翼的父母卻并沒有開心奮斗的想法，只有迅速逃離。高考究竟是青春生活的跳板，帶領我們走向更加美好的未來、還是只是一場殘忍的評核考試，將那些不符合高考標準的孩子過濾。但是我們都知道，無論結果怎么樣，我們終究會度過青春，度過高考這三年，我們終究會成長為社會的一科螺絲。也許有的人是社會機器中更為重要的零件，但它終歸于我們一樣，是經歷過壓抑和負擔青春的人。

我們的青春是一段漫長的時光，就像一條回家的路。路上迎來送往很多人，也許“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世界上沒有一帆風順的人生，沒有完全的公平公正。高考唯一的公平就是對所有人都給予同樣的機會，只是我們是不是抓得住。做大事的人往往都是從小事做起的，腳踏實地的做好每一件事，才能不斷的積累經驗。也許只有不斷的重復走在這條道路上，才能思考，才能源源不斷充實自己。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要在寒冷的冬夜為自己加上一條圍巾，再燃斗志。這條路仍舊是逃不開的宿命，”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認清自己，會審視自己，才會更加的愛自己。會愛自己的人才知道如何的愛別人。這樣才能找到通往成功的帆船，乘長風破萬里浪，直達成功的彼岸。

應該回家了，家里面的身影是我的動力源泉，那團橘色的燈光是指引我的明燈。高考終將到來，我終會如千萬學子一樣即將面臨人生的重要抉擇，何去何從，不必受錄取你的高等院校所左右。我們的青春汗水揮灑在高考的旅途中，那么就應該培育出鮮艷的花朵。我們是最堅強的種子，我們能夠提前準備好對待各種突發事件的心理和態度，不被世俗所迷惑，不被功名所利誘。高考過后還有社會，社會是一個大舞臺，已經給每一個人提供了施展才華的機會。永不放棄自己，學會激勵自己，不做沒有功名的孔乙己。

該回家了，家里的燈光在召喚我，為我照亮前程。我掙脫擁抱我的大手，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

（作者介紹：申悅，湖南長沙長郡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