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蘇：拿青春賭明天

摘 要：張愛玲的作品中，似乎有一個魔咒，在種種流光溢彩，熱鬧繁華的背后，終究難逃蒼涼破敗的結局。而《傾城之戀》似乎是一個例外，擁有看似大團圓的收尾——畢竟白流蘇與范柳原最終結為了夫婦。

關鍵詞：張愛玲；白流蘇；《傾城之戀》；《金粉世家》

作者簡介：張藍月（1994.11-），女，四川達州人，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在讀。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1-0-01

白流蘇，出身于舊式家庭，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算得上是望族名門，是那種比較完整地接受了封建傳統文化熏染的女性，范柳原眼中的“一個真正的中國女人”。然而，她又并非是薛寶釵之類中規中矩的典型傳統女性，她雖然接受了封建的包辦婚姻，但當丈夫對其進行殘酷虐待時，白流蘇并沒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般的委曲求全，而是決絕地與其離婚。在那時，“離婚”一詞顯得格外刺眼，不比今天是女性懂得運用法律武器維護權益的表現，受人理解、接納的行為。頂著流言蜚語的壓力，著實需要莫大的勇氣。

當家族日益破敗，金錢勢力把親情面紗撕毀地一覽無余，白流蘇面對各種指桑罵槐、諷刺，她深覺“這屋子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流蘇不愿被動地接受這一殘酷命運，她血液中蠢蠢欲動的叛逆因子驅動她要再次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族，像當初逃離前夫的家族一樣。但流蘇同時明白她是個“頂無用的人”，她又有什么資本去另謀一條生路？

范柳原的出現，讓她知道這就是那位理想的結婚人選，是那位能帶她逃脫烏煙瘴氣，開始新生活的希望。流蘇無法按捺住內心的渴望，即使是介紹給妹妹寶絡的，她顧不上那么多繁文縟節和異樣甚至憤怒的眼光，連續與范柳原跳一首、兩首、三首舞……她驕傲地旋轉舞蹈著，很是得意。

后來，當徐太太出奇地殷勤要邀請她去香港時，她幻想著或許那是范柳原的安排。但如果真的是，又如何與家里交待？畢竟家里也是規矩的大戶人家，她一離異的女子只身前往異地赴約，若是傳出去總會有損名節，甚至牽連家族的名聲。但她還是奮不顧身地去了，什么也阻止不了她追求幸福的步伐。她明白“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她的不甘心，不妥協使她愿意嘗試這一次“冒險”。

這是一次“愉快的冒險”，結果也正如白流蘇所愿。她與范柳原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似乎看到了美麗的愛情火花。然而，白流蘇是真的為范柳原的風度與魅力動心了嗎？真的愛上了范柳原了嗎？筆者卻不這么認為，范柳原熟諳制造浪漫，在華美的羅曼蒂克氛圍中，相信不是鐵石心腸的女子都會動容。而且，她時時刻刻都在小心翼翼試探著、盤算著、計較著。

同樣是嫁入豪門，張恨水《金粉世家》中的冷清秋嫁入豪門，與白流蘇的心態相比，顯得格外單純，為的是純粹的愛。即使金燕西一無所有，冷清秋也愿生死相隨吧。但若范柳原一無所有呢？答案不言而喻。

對她來說，重要的不是她是否愛他。而是他是否愛她，是否想要娶她。至于范柳原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那些甜膩的情話，那些“死生契闊”的諾言，她統統不想去懂。白流蘇是一個頂聰明的女人，她不似有些女子陷入愛情而頭腦發熱，亂了陣腳，而她信念堅定，目標清晰。

“她和這家庭早是恩斷義絕了。她未嘗不想出去找個小事，胡亂混一碗飯吃。再苦些，也強如在家里受氣。但是尋了個低三下四的職業，就失去了淑女的身份。那身份，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尤其是現在，她對范柳原還沒有絕望，她不能先自貶身價，否則他更有了借口，拒絕和她結婚了。因此她無論如何得忍些時。”

是的，范柳原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然而，當白流蘇用盡了所有力氣，受盡了種種委屈后，仍換不來她期盼的結果——范柳原并不愿意給她想要的婚姻和名分。白流蘇會放棄這棵無法征服的大樹嗎？不。她這么多的努力怎能付諸東流？她不愿意一切重回原點，回到沒有希望，讓人窒息的生活狀態中去。瞻前思后，又迫于生活的種種壓力，白流蘇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做了范柳原的情婦。

故事劇情卻始料未及地逆轉了——香港戰火突然爆發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無情的硝云彈雨讓整個香港陷入恐慌和混亂。然而，對于流蘇而言，這又何嘗不是幸運的戰火？它爆發地多么合時宜呵！炮火轟毀了所有的浮華，把一切身外之物炸地支離破碎。人們恍然醒悟，自己是那么微弱，那么無依無靠。

“在這動蕩的世界里，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著他的棉被，擁抱著他。他從被窩里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

白流蘇奇跡般地獲得了令人羨慕的圓滿，她終于成為了范柳原“名正言順的妻”。王子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了嗎？沒有。這終究不是童話故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戰火讓人類獲得了短暫的清醒，一旦戰火停歇，人類終歸還是要回到所謂的文明和秩序中去，種種的欲望和渴求又逐漸開始侵占心靈，一切回復如舊。范柳原也不例外，他很快又恢復了他花花公子的形象。

我們不可否認，《金粉世家》中金燕西與冷清秋是真心相愛的，但也落下了一個悲劇收場。而白流蘇與范柳原的“傾城之戀”又能有幾分牢固呢？范柳原對白流蘇而言，只是她賴以生活，可以依靠的大樹。白流蘇對范柳原不過是一種吸引，他喜歡她的“低頭”，只是滿足了他心中對中國古典女性順從與矜持的情結罷了。

因此，白流蘇并沒有重獲新生的舒暢，反而“有些惆悵”。等待她的，仍是不可知的未來，為維持婚姻的奔波。白流蘇好不容易從一段婚姻的牢籠里逃脫，卻又要到另一段婚姻的枷鎖中去，而且這是她使出渾身解數求來的。幾番輾轉與辛苦，白流蘇終究逃脫不了一生的悲歡都必須依附在男人的浮萍生活。

張愛玲在《寫<傾城之戀>老實說》中評價“流蘇實在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有決斷，有口才”。雖然種種，但畢竟她只是一個女子，一個平凡無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