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和超我對本我的服從

肖筱君　廖正剛

摘 要：《呼嘯山莊》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一部帶有哥特式風格的現(xiàn)實主義巨著。在以往關于《呼嘯山莊》的精神分析的文獻中普遍把希斯克利夫、凱瑟琳僅僅看作本我和自我的象征。根據(jù)弗洛伊德的理論，任何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性格決定命運，本文運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和內(nèi)省的方法分析呼嘯山莊兩位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的悲劇命運的心理原因。得出他二人的悲劇命運是由于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力量的失衡，正是這種心理走向決定了主人公的命運的轉(zhuǎn)變，自我和超我在較量下對本我的服從才是小說主人公悲劇結局的深層原因，也是正確和全面地評價主人公的有力依據(jù)。

關鍵詞：呼嘯山莊；本我、自我和超我；心理走向；命運悲劇

作者簡介：肖筱君（1989-），女，滿族，黑龍江省友誼農(nóng)場人，吉林大學公共外語教育學院外國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專業(yè)在讀研究生，本文第一作者；廖正剛（1964-），男，漢族，吉林大學公共外語教育學院博士、教授，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本文第二作者。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1-0-02

艾米麗勃朗特的小說《呼嘯山莊》出版后沒有像其姐姐的小說《簡愛》一樣立刻獲得成功，《呼嘯山莊》因為與維多利亞時期中產(chǎn)階級的價值觀不相容而大受抨擊。到了20世紀，《呼嘯山莊》聲譽日高。以往的研究多次用弗洛伊德三我原則分析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把他們看作是本我和自我的象征，強調(diào)他們的殘忍和自私，這種分析方法是不全面的。在三我原則的重新解讀下可以發(fā)現(xiàn)二人的命運是值得同情的，二人的悲劇命運是由于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力量的失衡。

一、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

精神分析是弗洛伊德提出的作為心理機制的人類精神演變的理論，既是一門臨床醫(yī)學也是一種解讀文本的理論。根據(jù)弗洛伊德的闡述，人的精神可以分為三種力量：本我（本能中心的力量）自我（再現(xiàn)主體身份以及與外界現(xiàn)實妥協(xié)的力量）超我（再現(xiàn)內(nèi)化了的來自父母和社會的規(guī)訓，或稱作良心）[1]。

本我源于自身的力比多，無條件的按照“快樂原則”行動，沒有道德是非和時空限制，無所顧忌的尋求本能需要的最大限度地滿足。

根據(jù)弗洛伊德的理論，自我是源自有身體表面而來的感覺，它是身體表面的一種投射。自我一旦存在，就充當本我和外界之間的媒介。它對本能的要求施加控制，決定是否允許他們獲得滿足，將這種滿足的獲得拖延至于外界契合的時間和場合，或者完全抑制它們引起的興奮。[2]

超我是道德化的自我，來自于童年時期父母制定的行為規(guī)則和社會的道德要求，內(nèi)化為一個人的良心，要求人按照符合外界的善之標準行事。

因此，本我和超我總是處于矛盾中，而自我就負責調(diào)節(jié)這種矛盾沖突，力求使雙方利益最大化。但當這三者發(fā)生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時，就會導致人的不尋常的舉動甚至是精神異常。

二、人格結構論下主人公的心理走向

主人公希斯克利夫被公認為是代表本我的人物。以往文獻中把他對辛德雷和林頓的瘋狂報復看作是本我仇恨的肆意表達，他也長久的被認為是一個惡魔似的人物。但是，這種分析方式不能看透他的心理走向，作者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塑造一個簡單的為愛復仇的主人公形象。

老恩肖去世后希斯克利夫受到辛德雷的折磨，除了把他當做奴仆使喚，還剝奪了他受教育的權利，限制他和凱瑟琳交往。但是這時他還沒有產(chǎn)生仇恨的心理，還對未來的生活抱有希望。保姆耐莉的安慰使得“希斯克利夫深鎖的眉頭也慢慢展開了，開始顯得愉快可愛了……要表現(xiàn)的友好和氣，他也樂意順從了。”[3]47這說明希斯克利夫希望自己能夠融入林頓和辛德雷當中，表現(xiàn)體面，并且獲得尊重。在耐莉的鼓勵下，他鼓起勇氣，打扮得體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但是辛德雷無法容忍希斯克利夫獲得自尊和自我，辛德雷叫仆人立刻趕走他“把這家伙趕出屋去——打發(fā)他到閣樓上去，午飯以后才準下來。要是讓他和他們單獨在一起，不消一分鐘，他的指頭就會插到蘋果餡餅里去，還會偷水果吃。” [3]47希斯克利夫的仇恨在這樣的非人虐待中不斷滋生，本我對人的信任和友愛受到了壓抑，所以他不得不調(diào)整與外界的相處方式，自我為了保護本我不受到傷害，變得防備，敏感，壓抑，漸漸的埋下了復仇的種子。在聽到凱瑟琳對耐莉說“我要嫁給希斯克利夫就會降低我的身份，所以我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我有多么愛他” [3]66時，希斯克利夫離開了呼嘯山莊。他知道要想滿足本我的愛情需求和凱瑟琳在一起，他就必須變得富有，自由，體面。卑微的自我渴望著改變，所以在那個下著大雨的夜晚，他消失了，幾年后再回來，他已經(jīng)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變成了一個高大，優(yōu)雅，富有的紳士。希斯克利夫完成了他從本我到超我的轉(zhuǎn)變，將自我調(diào)整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勇敢的面對了凱瑟琳的愛情，同時報復著她的哥哥和丈夫，凱瑟琳在這種較量中崩潰了，失去了生命，但是他并沒有停止報復。他的超我也沒能戰(zhàn)勝本我，越是復仇他越能看到死去的愛人凱瑟琳的影子，那影子似乎一直在召喚他。外表上他是一個有財產(chǎn)的紳士，他的本我仍然是呼嘯山莊原野上和凱瑟琳相依為命的孤兒，他懷念本我，懷念只屬于彼此的愛人，自我的復仇只是一種無力的祭奠，一種對逝去愛人的無力的發(fā)泄。他在書中后半部分對小凱瑟琳的殘暴和對哈利頓的扭曲培養(yǎng)讓人不寒而栗。弗洛伊德說：“變態(tài)心理可以說是性的本能因受到外部和內(nèi)部挫折和剝奪后所引起的非常規(guī)的尋求滿足的心理，是無意識欲望的反常表現(xiàn)，是力比多的變態(tài)用法，是力比多滿足的代替物”。[5]但當小凱瑟琳最后和哈里頓走到一起后，他的內(nèi)心崩潰了，他徹底被本我征服，超我已經(jīng)別無留戀，自我做出了他本能的選擇，那就是死亡。在他放棄生命之前，他停止了他對下一代的報復，變成了一個溫和的人。希斯克利夫從善到惡，又從惡到善的人生性格正印證了他從本我到自我和超我，又從超我，自我回歸到本我的心理軌跡。

評論家很少對女主角凱瑟琳進行點評，多數(shù)認為凱瑟琳是自我的代表，由于愛慕虛榮，向往世俗文明而嫁給了埃德加。用三我原則分析，她的本我和希斯克利夫一樣是一個熱愛大自然的孩子，“我準知道只要讓我重回到那邊長滿石楠的小山頭上，我就會恢復我本來的樣子”。[3]林頓的靈魂跟她的相比卻是“月光異于閃電，冰霜異于烈火”。因為她想通過林頓的財產(chǎn)幫助希斯克利夫獲得自由，所以最終選擇嫁給林頓，這仍然表明她的內(nèi)心是向著本我的，接近林頓是她維護本我幸福的一個手段。但是，在對保姆耐莉談到林頓時說“他長得漂亮，和他待在一起讓人高興。”“我愿意在這一帶當個最顯貴的女人，而且我會因為有他這樣一個丈夫感到自豪” [3]64這說明凱瑟琳對于林頓也有一定的愛，是自我對超我的向往而促成的一種愛。“我在人世間最大的痛苦一直就是希斯克利夫的痛苦；他的每一項痛苦我都從開始起就注意到，感受到。我活著，思想里最主要的就是他。如果一切都滅亡了而他還在，那我還能繼續(xù)存在下去。如果一切依然都在，而他消逝了，整個天地就會變得一切陌生，我也似乎不是它的一部分了”[3]68。對比之下，這種超我的愛情跟本我力比多對希斯克利夫的愛情比似乎根本微不足道。內(nèi)心向著本我，行為卻向著超我。凱瑟琳不敢和希斯克利夫在一起，不敢拋棄她的丈夫，無法做一個違背社會道德準則的人。所以她的自我在兩個男人中試圖保持平衡，即能完成妻子的義務又能與真愛相伴。“我對林頓的愛就像林中的綠葉，我清楚，時間會使他變色，正如寒冬會給樹木換裝一樣。我對希斯克利夫的愛卻像腳下永遠長存的巖石，并不供你賞心悅目，卻讓你少不了它。耐莉，我就是希斯克利夫！ [3]68這段獨白充分的證明了凱瑟琳的本我愛的是希斯克利夫。本我的愛強大于自我和超我的愛。最終，凱瑟琳在希斯克利夫的報復行為中失去平衡，自我被現(xiàn)實撕裂，在本我和超我的較量中倒向了本我，她在臨終前意識回到童年的時光里。凱瑟琳從本我到超我，在兩種張力中試圖達到自我的平衡，既要荒原上自由的愛情又要世俗的財富和地位，但現(xiàn)實是悲哀的，最終她毀滅于本我強大的力量。

三、心理走向決定命運悲劇

綜上所述，希斯克利夫并不是一個天生兇殘的人，只是在環(huán)境的壓迫下為了實現(xiàn)本我的釋放而調(diào)整自我，接近超我，最后，心懷仇恨的自我無力維持和本我、超我的關系，自我毀滅了。凱瑟琳在以往的文獻中經(jīng)常被看作是拜金的自我的代表。但通過用三我原則分析可得出凱瑟琳的一生也充分地展現(xiàn)出她的人格在本我，自我，超我中的轉(zhuǎn)移，以及本我戰(zhàn)勝了自我和超我而造成的人生悲劇。

弗洛伊德說：心理活動的最后目的，就質(zhì)說，可視為一種趨樂避苦的努力，由經(jīng)濟的觀點來看，則表現(xiàn)為將心理器官中所現(xiàn)存的激動量或刺激量加以分配，不使它們積儲起來而引起痛苦”。[4]希斯克利夫的生存困境和失去愛人的痛苦讓他逐漸迷失了自我，在三我之間不斷徘徊，最終停在了本我上，得到了自我解脫。而在凱瑟琳的選擇迷茫中，我們仿佛也看到了當代人的影子，是選擇本我更多還是超我更多？是跟隨內(nèi)心還是追求物質(zhì)？

自我在本我和超我之間徘徊，有時傾向本我，有時又傾向超我，人是“服侍三個主人的可憐造物，他常被三種危險所威脅：來自外部世界的，來自于本我力比多的，和來自于超我的嚴厲攻擊”。[6]我們的內(nèi)心里就這樣住著三個人，它們一起決定著我們的人生走向。

“你教我懂得了你曾經(jīng)多么——殘忍，虛偽。你為什么要嫌棄我？你為什么要背叛你自己的心， 凱茜？ [3]139這段在凱瑟琳彌留之際希斯克利夫的獨白證明了他們的本我是牢牢統(tǒng)一的，他們不畏懼權威，熱愛自然，向往自由。這使得他們在資產(chǎn)階級家庭環(huán)境下惺惺相惜，產(chǎn)生患難與共的愛情，雖然都一度迷失自己，追求社會規(guī)則和社會道德下的超我和自我，但是最終他們無法走出本我強大的控制，為真愛而死去。作者艾米莉?qū)χ魅斯疚遥晕遥业霓D(zhuǎn)變和回歸本我的精彩描寫，使人物命運變得合理。也使得《呼嘯山莊》成為一部奇書，她筆下的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將永遠是愛情的豐碑。

參考文獻：

[1]劉捷.二十世紀西方文論[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

[2] Storr，Anthony.弗洛伊德與精神分析[M]. 尹莉，譯.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7.

[3]艾米莉·勃朗特. 呼嘯山莊[M]. 周定之 譯. 海口：南方出版社，2003.

[4]弗洛伊德，高敏敷譯.精神分析引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5]弗洛伊德.夢的解析[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6]弗洛伊德主義原著選集[M]. 車文博 主編. 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8.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