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古代漢語》文選注釋不妥五則

孟慧娟

摘 要：王力先生《古代漢語》在古代漢語教學領域的權威地位毋庸置疑。但是，書中文選的注釋仍然不免有注釋不妥之處，所以試用訓詁學的知識對王力先生《古代漢語》中的一些文選注釋進行考究。

關鍵詞：王力；古代漢語；注釋；訓詁

[中圖分類號]：H1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1--01

王力先生的《古代漢語》是很多高校的必選教材，其權威性毋庸置疑，但是，在閱讀文獻的過程中，我們依然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些注釋有待商榷，所以追查字典、追本溯源，以求得更加合理的解釋。

1、《史記·淮陰侯列傳》“晨炊蓐食”之“蓐”

這里用“厚食”解釋“蓐食”似乎更合乎邏輯。

王力注：“在床上就把飯吃了。（依張晏說）蓐，同褥。這是極言吃飯時間之少。”經查閱古書，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它文獻中的“蓐食”，如《左傳·文公七年》中：“訓卒利兵，秣馬蓐食，潛師夜起。”杜預注：“早食于寢蓐也。”《漢書·韓信傳》：“亭長妻晨炊蓐食。”《讀書雜志》王念孫注“厚食，猶言多食。”從這些文獻注釋，我們可以看出對“蓐食”存在分歧。

我們從“蓐”字的本義查起。《說文·蓐部》：“蓐，陳草復生也。”引申指草墊子，進而引申指坐臥時鋪在桌椅上面的墊子、褥子。這時通“褥”，如《后漢書·趙岐傳》“有重疾，臥蓐七年”。同時“蓐”在字典中還有另一個義項，“厚、繁密”之意。如《方言》卷十二：“蓐，厚也。”《玉篇》：“蓐，厚也。”王念孫疏證：“《說文》：蓐，陳草復生也。”王引之述聞：“食之豐厚于常，因謂之蓐食。”

同時，我們還可以根據上下文來推斷。清王念孫《廣雅疏證》中引王引之說：訓卒、利兵、秣馬，非寢之時矣；亭長妻晨炊，則固已起矣。而云“早食于寢蓐”，“未起而床蓐中食”，義無取也。根據常理我們可以推斷：兩軍交戰(zhàn)多日未止，戰(zhàn)士們?yōu)榱吮３肿约旱膽?zhàn)斗力和體力，必當多吃些食物；亭長妻為了在飯點兒時不給韓信準備食物，所以多多吃了些食物來保證自己那時不會饑餓。所以解釋為“厚食”似乎更加符合常識。

2、《詩經·豳風·七月》“田畯至喜”之“喜”

“喜”當解釋為“饣喜”（酒食）似更加合乎文意。

王力注：“田畯至喜。農官來到田間，（看到大家都在勞動）心中歡喜。”這里似乎是把“喜”解釋為“歡喜”。我們看到，《漢語大字典》中：“通饣喜，酒食。鄭玄箋‘喜，讀為饣喜。饣喜，酒食也。”因此我們不免產生疑問。

而《詩經》中有其它例子可以為我們解惑。如《小雅·甫田》“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嘗其旨否。”依馬瑞辰的注解，這里的“攘”應當為“譲”，這句話的意思應是：帶著婦人和小孩，到田間送飯，然后田畯將要品嘗他們的酒食，而先讓陪同的人先品嘗。意義銜接緊密。如果依王力所注，在“婦人孩子送飯到田間”和“田畯讓人品嘗酒食”中間加上“看到大家都在勞動”，感覺有些毫無關聯(lián)，所以還是解釋為“酒食”比較合理。“田畯至喜”就是“田畯來到酒食邊”的意思。

3、《莊子·逍遙游》“北冥有魚”之“冥”

王力注：“冥，通‘溟。北冥，北方的海。”《漢語大字典》引陸德明注：“冥，本亦作溟”。嵇康云：“取其溟溟無涯也。”梁簡文帝云：“冥無極，故謂之冥。”從這個解釋來看，既然“取其溟溟無涯也”和“冥無極”，不妨直接采用“冥”的本義。《說文》：“冥，幽也。”其引申指深遠之意，這樣解釋似乎合理些。再者，下文有“窮發(fā)之北，有冥海者”，若按王力的注解，“冥海”二字都解釋為 “海”，文意不通。細細研究，《逍遙游》中“北冥”和“南冥”似乎并非實指，只是想表達大鵬由北向南飛翔距離的遙遠。

4、《戰(zhàn)國策·馮諼客孟嘗君》“長鋏歸來乎”之“鋏”

“鋏”可直接釋為“劍”。

王力注：“鋏，劍把，這里指劍。”《漢語大字典》：“鋏，劍，一說劍把。”書中的注釋是先把“鋏”解釋為“劍把”，再引申指“劍”，似乎不必。由“劍把”到“劍”，運用了借代引申的方法，這兩個義項都是已經廣泛獨立使用并穩(wěn)固下來了，這點可以從文獻中得到證實，如《玉篇·金部》：“鋏，劍也。”《楚辭·涉江》：“帶長鋏之陸離兮”。王逸注：“長鋏，劍名也。”在這里“鋏”已然已經解釋為“劍”，楚人把古人手中所握長劍稱作長鋏。所以，“劍”作為一個獨立使用的義項已經成立。

5、《楚辭·卜居》“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媮生乎？”之“媮”

“媮”應當解釋為異體字“偷”更為合理。

王力注：“媮，同愉。指身安樂。”本文認為“媮生”應解釋為“偷生”（ 茍全性命）似更合乎文意。“媮”當作“偷”講，我們同樣在文獻中可以得到印證。說文四大家之一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需部》中作注：“媮，字亦作偷。”《漢書·元帝紀》：“蓋聞……媮合茍從……閔焉。”顏師古注：“媮，與偷同。”三國魏曹植《雜詩》：“小人媮自閑。”蘇軾之作《揚州謝到任表二首》：“一麾出守，方愧媮安。”根據全文的意思，我們把它們理解為“偷自閑”、“偷安”，都是把“媮”釋為“偷”。

同樣我們可以從句式和上下文內容來進行判斷。文中“寧……將……”是“寧愿……還是……”的意思，說明省略號的兩處是一種選擇關系，然后根據上下文來看，可以看出詩人是要堅定地選擇前一種情形。“正言不諱”和“從俗富貴”、“危生”和“媮生”各是一種相對關系，所以由此可以推出“從俗富貴”結果不是“身安樂”，而是“茍且保全性命”即“偷生”之意。

參考文獻：

[1]王力.古代漢語[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華星白.訓詁釋例[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