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營文詩展

翟營文

今夜的月光化干戈為玉帛

今夜的月光是在金昌的金里修煉

過的，帶著曠世的絕響

帶著風塵的溫度。今夜的月光

是清河水的前身，照見過

漢墓群的起伏和鐘樓的一柱擎天

今夜的月光跳出時光的深處

遠離火光和戰馬的嘶鳴

從我們的目光開始，就已經

皎潔如初，樹林升上來

巖石升上來，那些隔世的花朵

升上來，踮起腳尖還會有琴聲

把明長城彈成一首思鄉曲

今夜的月光擦拭所有的污濁

彌補空洞，它的純潔多像

佛前的燈盞。請讓我揮霍月光里的藍

請讓我打開通向仰望的所有道路

擁有銅就已足夠

為了擁有一塊自己的銅，我

用盡了體內的光芒，用盡了高貴

和提煉之術。從一塊石頭開始

我希望它是紫色的，我希望

它有陽光的堅硬，滿懷火焰

和鋒利。為了這塊銅我甚至容忍了

鐵的易銹和鋼的寧折不彎

銅的紫色一定和我的血色有關

一定和雷電的霹靂有關

它的飽滿猶如圓潤，像愛情

長滿了觸摸，只有銅才配得上

這世事和命運。軟硬兼施

又不肯臣服，它內心的鳳凰

展翅欲飛。銅是我前世的兄弟

一定為我遮擋過箭矢，或者

在我的佩劍上裝飾前程

把火焰和災難輕易化解，把榮耀

放在頭頂。擁有一塊銅

就已足夠，被它的光照耀

或者在它打造的牢籠里撫平內心

只愿接受明亮的事物

我需要確認自己

給自己寫信，可以寫

山河的破碎和自己的衰老

可以一去八千里又一去經年

先說內心的空蕩，再用

柔情一點點喚回。可以

把自己放在懸崖上，任輕風

吹，置之死地而后重生

世界本就無有一物

我和自己是陌生的，需要交流

重回時光的波浪里。我們

必須不斷相互確認

不斷拋棄恐懼，提煉雨水

中的光芒和花蕊的香

需要確認生長的巨大聲響

傾訴是另一種呼吸

背著世界行走

需要不斷地刪繁就簡

木棉靜美

有那么一刻，風不再吹

木棉像剛從早上醒來，它唇上的

問候，倒映著南麗湖的影子

風不吹，它就靜靜閃著光

像內心里無數的贊美在閃光

它身邊的城市像被海水洗過

呈現出乳白色，從窗口透出鴿子的目光

幸福就是沉醉于身邊的事物

街邊的時光是休閑的，一個外鄉人

就要融入其中，一株草的香

沒有界限。安定的安現在無限大

一朵木棉的美就是此刻的全部

一朵木棉的位置一定是

精心挑選的，它的安靜

讓人充滿期待

被你注視過的都青翠欲滴

被你注視之前，我一定是

模糊的，像含義不清的一句話

被麻木和無知裹挾。而你

一定是最早的花瓣和青春

是愛情的私奔，是被湖水小心

擦拭過的純潔的謊言

你和那首歌不謀而合

現在我暫時放棄故鄉和用過的詞匯

暫時放棄其他的夢想和更高的山

只做你眼中的旅人，平復內心的慌亂

只做你的手指，指向陌生和精彩

我看見天空了，那沒有欲望充盈的

才叫天空，看見榕樹了

它的包容甚至讓我想起遠古

愛上遇見你的日子

被微風點化，在一只麻雀面前

我空洞得語無倫次

葉公是一個懷揣理想的人

他在荒蕪之處想象農桑

把每一條道路都想象成集市的開始

用鐘聲勸誡險惡之心，引水

灌溉田地，在規整中衣食無憂

葉公是有理想的，在紛亂中

求秩序，在災禍中求養息

他給每一寸土地命名幸福，給

每一條河流引領方向，為每一份

熱愛尋求安置之地。他看到了

春天之外的春天，有人念及故里

有人贊美鴿子的羽毛。他一定是

熱愛理想的，熱愛超越現實的

飛翔。龍只是理想的化身

替他堅守高處，或者堅守

向上的信心。葉公是一個理想主義

者，他常將身子探出窗外

接受故里的問候，一個二十四

歲的青年胸中常懷風聲和錦繡

一再感謝那些鳥鳴的提醒

感恩清晨的光亮

連同光亮里清潔簇新的面孔

感恩雨水從高處落到低處

而低處的承載正傾盡全力

感恩目光的遼闊

感恩溫暖明凈的詞匯

是它們搭建了最初的春天

還有池塘，還有蛙鳴

它們是跳動的，不斷掀起

小小的激情風暴

感恩紙張的空白，它與真相相聯

感恩它的慎重和遲疑

我替嬰兒說出初見的一片光明

替錯誤矮下身去，替那

一再的鳥鳴說出

石頭一再的松動

合力種下十畝紅豆

我許下三月的天氣，許下

一座城池和旗幟，你許我鬢邊的

衰老和十畝紅豆。我們用

目光做犁，用淡淡的花香

孕育孩子。不再有慌亂和夜晚的黑

紅豆復活成燈盞和小令

我們做彼此的鏡子，把塵世

當天堂，用力去愛

就像紅豆用力去紅，在長路中

打開自己，一朵花靠近

另一朵花，我們的情不自禁

是一條窄窄的小溪，在

陽光里不顧一切。我們合力

撫弄春風，好像我們

有十萬畝的愛要去收獲

向一顆紅豆學習愛情

目光很淺，春風很淺

我們的緣分很淺。唯有你的

顏色是深的，像篤信和執著一樣深

像我們想象的桃花一樣深

這細小的標點，一定為了

引起我們的注意，等待是一次遠行

她說的花紅柳綠都被我練習過

她沒有說的疾風暴雨也被

命運提及。一顆紅豆

未及青春就老了，她喊出的

愛情有黃昏的決絕和

義無反顧，在熱愛中光潔如新

在一顆紅豆里見證彼此的錯

也見證赤足而來的懵懂

想到它的慢

可以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

可以等到興致高漲起來

它有種篤信和從容，一座山

可以從頭到尾仔細打量

記住石頭和花期，記住道路

和懸崖，記住家和敵人

有時又忘記了一切，忘記了

饑餓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它只是時光中的一塊石頭

它的慢和人們的忙碌相對

和野獸之間的追逐相對

偶爾折幾個跟斗，那是和同伴玩耍

或是取悅于山水，那笨拙的樣子

讓山水也不由自主緩慢下來

繼續初夏的輕描淡寫

我們的來過是微小的

微小到只是初夏的一小部分

微小到我們只是花朵旁的暗影

轉瞬這些微小又將被覆蓋

但我們真切地相聚過，像一個

詞匯突然就有了光亮

請帶走這些碎片，這渾然不覺

和一群人的喧鬧，帶走潮濕的

衡水和一個人的盛情

我們在初夏低低的飛翔和火苗

初夏的不經意和輕描淡寫

房間里的閑談，三三兩兩的合影

或者一瞥之間的灰燼和余溫

記 ?住

記住一種花香，它的飄逸

和優雅，它在高處的眼神

恰好俯瞰了四月的秘密

記住瑩潔的光，來自詩歌和贊美

它寂靜中的淡然和從容

沒有風時，它的白和粉紅更像是

喜悅和無辜，有風來時

沿著湖水喊著另一些花朵的名字

小心事追著蟲兒飛不高，有時

天暗下來、黑下來

那些渴望還盛開著

請用酒后的舞蹈圍繞它

用離別的淚花為它打磨蓮臺

請暫時停下開放

請記住一群女子的臉龐

記住她們的有如花開

內心每天都有擂臺

我就是那個被擊倒的人，被虛榮

擊倒過不止一次，不止在一處

被愛情打傷，有時被一個

叫命運的擊倒后再不想站起來

而我又是一個非常怪的人

非常容易得到的愛情覺得并不牢靠

被榮譽證明過的還想再次證明

一個選擇逃避的人是可恥的

即使是海市蜃樓，即使和一陣風

去毫無意義的廝殺，即使

有時對手還是自己，那又有什么

除了保持克制和忍耐，不要

丟掉斗志和雄心，不要

低頭，進攻才會攻城略地

收復我們失去的大片江山

而每一場擂臺都不會是最后的

哪怕是被你擊倒的

有可能還會卷土重來

寬闊水

多好聽的名字，寬闊水

它一定被寬闊的陽光照耀，那份關愛

綿密如絲，每一滴水都潔凈

而溫潤，像時光的眼睛

有大俠谷斷裂的記憶，一只

黑葉猴秉承了森林的靈性，它的

每一次跳躍，都讓太陽山錯落有致

而云豹無疑是由一朵云演化的

溫馴善良豪放不羈

寬闊水是通往夢境的一個坡度

沒有陰影，水流致清

像一個熱戀的人臉上的微笑

如果放棄更高的愿望，我們的心

就是高峽山湖泊

它的柔美和絕壁的硬朗相對

它的內心住滿幸福的神仙

水鳥啄食著時光的外殼

它的安靜有一萬里那么長

多好聽的名字，多么剔透的想象

讓我們突然就發現了

和本真之間隔著現實和喧囂

隔著內心忽明忽暗的掙扎

隔著珙桐樹上

鴿子花絢爛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