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創業：小心“香水有毒”

兼職創業的現象，由來已久。歷史上比較成功的兼職創業者，當屬孔子的學生子貢。他是孔門十哲之一，但還經商于曹國和魯國兩國之間，成為孔子弟子的首富。神話傳說里的孫悟空也算一個代表，身為花果山美猴王，加盟西天取經創業團隊并擔當重任，最終修成正果成為斗戰勝佛。不過，這些看上去完美的兼職創業故事背后，還有一些細節不容忽視。比如子貢，他富致千金的目的，實則是為本職的教育和政治事業提供條件和支持。再如孫悟空，取經路上多次跑回花果山、N次提出要回花果山，如果沒有緊箍咒和菩薩相助，團隊后果難以想像。

所以，在當前大眾創業的時代洪流中，當越來越多的人打算或已經開始兼職創業的征程，就需要好好審視這個看似兩全其美的安排，是否真的能夠魚和熊掌兼得。可以說，兼職創業很像一款誘人心魄的香水，散發著“工作創業兩不誤”的香氣，但是，香水中的成分是否包含有害化學物質、制作流程是否達標規范，單靠眼睛和鼻子是很難判別的。這就需要兼職創業者了解和認識“香水可能有毒”的地方，從而能夠更理性地選擇和謀劃自己的創業道路。

兼職創業“中毒”癥狀 本職工作很受傷

兼職創業意味著創業者在本職工作之外進行自主創業，因此，這種活動對本職工作的沖擊是不言而喻的。相關法律規定，全日制工作制不能建立雙重勞動關系，非全日制才可以建立多個勞動關系。同時，一些企業的雇傭合同，都對兼職創業“亮了紅燈”。尤其是在人力資源管理領域，這種行為被視為朝向組織的反生產工作行為（CWB-O），實質是一個盜取組織時間資源的“時間大盜”。2014年12月，網易發表聲明稱，陌陌公司創始人唐巖自2003年12月至2011年9月在網易工作，2011年7月，唐巖擅自在外開設陌陌公司謀取私利，“其行為違反了《勞動合同》，也嚴重違背職業道德”。雖然有人揣測這個聲明與陌陌將要赴美上市有關，但是，兼職創業對本職工作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于法于德都是顯而易見的。

即便拋開上述約束，兼職創業者要想保證本職工作不受干擾，也絕非易事。英國卡迪夫城市大學尼克·坡海姆（Nick Perham）博士的一項研究發現，環境中的音樂和不斷變化的聲音，會讓學習中的人表現較差，比如會降低人們復述（試驗中測試的）內容的能力。由此可見，當兼職創業成為本職工作的一種情境，那么，兼職創業者也很難保證高質量地“復述”本職工作。也許有人善于駕馭多任務，但是，任務切換的過程將消耗能量，同樣會減慢任務處理的進程。更為關鍵的是，每個人擁有的時間是固定的，雖然一個人在業余時間進行具體的兼職創業活動，但是，在本職工作時間里，他不可避免地會思考甚至從事兼職創業的業務。因此，如果兼職創業者想要同時維持甚至提升自己本職工作的水平，堪比“蜀道難”，而本職工作滑坡的情況倒是不難發生。

角色精分比較煩

用“精分”這個網絡用語，來形容兼職創業者可能面對的角色沖突及其破壞力，真是再恰當不過。兼職創業，讓一個人的社會行為擁有了更多的角色，多重角色訴求的交織，極易使兼職創業者陷入焦灼的狀態。《福布斯》雜志2014年7月發表了一篇名為《不要放棄你的本職工作：如何成為一名成功的兼職創業者》的文章，文中介紹了一位兼職網絡創業的英國律師，她如此描述自己的生活：“每天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我有兩個還未上小學的孩子，我的工作是律師，另外我也是兩家公司的聯合創始人。難在如何不讓其中的一件事對另一件事產生負面影響。我很善于表現出一個冷靜、有條不紊的假象，但在這個假象的背后，卻是一場充滿紙尿片、法庭文件、產品原型和應用程序下載分析的暴風雨！而且，我的飲食毫無規律可言。”

不過，讓這種沖突升級的關鍵原因，還不在于角色數量的增加，而在于創業者社會角色的獨特性。創業者的英文單詞Entrepreneur來自法語，最早被18世紀初的法國經濟學家理查德·坎蒂隆用來表示“承擔風險的人”，后來，被另一位法國經濟學巨匠讓·巴蒂斯特·薩伊界定為“做規劃的人”。時至今日，雖然創業的定義在變化，但是，創新、風險承擔、超前行動始終是創業者行為的重要屬性。而且，創業者角色與一般管理者或職業經理人也不相同，后者側重于經營性活動，按照程序和制度開展工作，與創業者的開拓性特征差異明顯。因此，兼職創業不同于一般的兼職活動，會帶來創業者與不同角色之間的反差和碰撞，常常挑戰一個人已有的思維邏輯和行為范式，可能導致兼職創業者陷入一種混亂的狀態。

創業決策跟不上

創業決策是決定創業成敗的重要環節，由于兼職創業對創業者認知可能產生的不利影響，造成兼職創業者在決策節奏和質量上容易出現問題。創業的情境充滿不確定性而且難以預測，創業機會轉瞬即逝，這些已經對創業者認知能力提出了巨大挑戰，而兼職創業則進一步將這種態勢加劇，使創業者陷入決策超負荷的局面。2014年，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兩位學者約瑟夫·艾菲（Joseph Raffiee）和馮潔（Jie Feng）分析了“美國國家青年長期追蹤調查（NLSY）”的數據發現，創業者認知能力會隨兼職創業時間而變化，無論個體認知初始水平的高低，兼職創業持續的時間越長，創業者認知能力產生副作用的可能性越大，從而影響創業的存活率。2015年，瑞典學者卡琳·諾德斯特龍（Carin Nordstr·m）和薩拉·陶格瑞（Sara Thorgren）基于選擇超荷理論的研究也表明，兼職創業可能造成創業意愿減退和團隊凝聚力下降，對創業的持續發展不利。

在2014年的中關村天使成長營開營典禮上，有投資人提出“一切兼職創業都是耍流氓”的口號，原因之一也在于“牽扯”中的兼職創業者難以應對創業的高風險，而且無法保持團隊的穩定性。當然，也有個別歪打正著的“幸運兒”。俞敏洪在北大當老師時兼職創業，受了學校的處分而選擇離開。他后來回憶說，“北大踹了我一腳，當時我充滿了怨恨，現在卻充滿了感激”，“如果一直混下去，我現在可能是北大英語系的一個副教授”。不論俞敏洪的假設是否成立，但是，當時被踹的一腳，的確幫他做了一個不錯的決策。如果繼續兼職做下去，很有可能像他說的，是在“混下去”。可是，“臨門一腳”的關鍵決策，無法指望上天的眷顧，還是需要創業者自己去應對。這時候，兼職創業的情境會極大地考驗創業者的判斷力。

兼職創業的“解毒”藥引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兼職創業容易出現的三個問題，主要涉及本職工作、創業者和創業活動三個要素。巧合的是，一款香水的主要成分也有三種：水、酒精和香精。對比發現，兼職創業三要素與香水三成份具有異曲同工之處。本職工作好比水，水的存在可以緩和刺激，也有助于香氣揮發得更好；而本職工作的存在，被眾多兼職創業者視為對創業風險的緩沖，同時還能從中積累對創業有價值的經驗。創業者角色好比酒精，酒精在香水中的含量約占75%-80%，它的作用是作為溶解香精的溶劑，同時也可以滅菌和促進血液循環；而兼職創業者的作用，也正是將創業與職業進行融合，作為主體力量的創業者，如何發揮自己的角色，影響著兼職創業的成敗得失。創業活動好比香精，香精是香水的重要成分，由數十種甚至上百種香料構成，決定了香水散發的氣息和擁有的品質；創業活動也正是兼職創業吸引力的源頭所在，包括千頭萬緒和讓人殫精竭慮的細節，最終通過整合資源來實現創新價值。

那么，為了預防兼職創業帶來的消極影響，或許可以從香水制造過程中獲取靈感。避免香水有毒并提升香水品質，除了要保證原材料的貨真價實，還要在預處理、混合、醇化和冷凍等工藝環節上下足功夫。同樣，解決兼職創業的問題，不能僅僅關注本職工作、創業者或創業活動某一個要素，還需要從動態的視角，挖掘這三個要素之間的作用聯系。不過，兼職創業與制作香水的單向流程不同，是一個基于多要素互動的社會建構過程。因此，防止兼職創業“中毒”的重點，還需在梳理三要素關系的基礎上，提煉彼此之間的建構機制，從而為打開兼職創業的癥結提供解決思路。為此，本文進一步提煉了反映兼職創業建構過程的“地圖”即PLAT模型，明確了驅動多要素和多環節動態發展的核心力量——激情（Passion，P），以及將三個要素彼此相聯的三個關鍵環節——學習（Learning，L）、定位（Aiming，A）和時機（Timing，T）。具體如圖1所示。

激情（Passion）是引擎

驅動兼職創業的引擎來自于創業激情，不論兼職創業的動機是為了獲取財務收益還是追求自我實現。美國佩斯大學教授麥麗薩·卡頓（Melissa Cardon）長期從事創業激情研究，她在2009年的一項研究中提出，雖然組織理論傾向于消除情感的干擾，但是，現實中許多創業者都在“感情用事”，比如他們都愛形容自己創業像是“養育一個孩子”，“創業激情不是傳說，是深深扎根在創業傳統和實踐當中的情感力量”。這個規律對兼職創業者同樣奏效。1992年，還在大學教書的馬云跟同事一起成立了海博翻譯社，創業伙伴張紅女士回憶當時的馬云說：“大家都不看好，而且一開始也不賺錢，但馬云堅持下來，沒有放棄。他說的話會讓你振奮，沒有希望的東西在他看來也充滿生機，他能帶給他身邊的人生活的激情。”可見，保持和發揮激情的驅動作用，不僅有助于兼職創業者開啟新的事業，也可以構建愿景、凝聚團隊。如果沒有創業激情，可能一份有收入的兼職打工就可以打消掉兼職創業的念頭。

學習（Learning）是橋梁

學習是讓本職工作與兼職創業的活動相通的橋梁。學習反映了一個人通過社會互動來建構知識的過程，既包括對社會過程的反思，如回憶、清理、整合和分享，也包括通過已有知識背景與概括能力，將上述反思結果歸納和“理論化”為新知識的過程。學習型組織理論奠基人彼得·圣吉（Peter Senge）認為，學習是心靈的正向轉換，是個人和組織自我再造和保持永續生命力的能力。而且，自覺的、開放的學習，帶來的創新效果更加明顯。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在惠普工作時創辦了蘋果，他后來回憶說：“我們創立蘋果的藍圖就是那年夏天我從惠普學到的。”當年，喬布斯的工作只是負責擰螺絲帽，但他感覺像進了天堂。喬布斯這樣評價惠普公司：“惠普絕對是硅谷最基本的DNA。”這些贊譽反映出的，不僅有喬布斯對原有工作的洞察，還有他對已有知識的提煉。因此，本職也好兼職也罷，都不是在用崗位框定一個人，而是為兼職創業者提供一個吸收和消化各種知識的開放平臺。

定位（Aiming）是起點

對自我發展的定位，是兼職創業者處理與本職工作關系的出發點。定位是明確并瞄準目標的行動。“全球第一CEO”杰克·韋爾奇（Jack Welch）在自己最富盛名的著作《贏》的第一章開篇即談到，“指引你往何處前進”的目標非常關鍵。而專門為近幾年初創公司提供服務的美國Piqers公司創始人艾里·梅瑟（Ali Mese）發現，信息爆炸的環境，讓創業者容易“分神”，這也成為導致創業失敗的致命之處。因此，兼職創業者需要明晰自己的定位并專注與此。星巴克董事長霍華德·舒爾茨（Howard Schultz）在星巴克成立11年后跳槽加盟，擔任星巴克銷售經理，后來因與創始人意見不合，離職創辦天天咖啡，但是，當星巴克經營困難準備出售，舒爾茨又籌資將星巴克收入囊中。他說，把意大利浪漫的濃縮咖啡制作技藝和新鮮烘焙的咖啡豆結合，“才是真正攫取我心靈和想象力的工作”，“如果你傾心投入于自己的工作，或者任何值得為之努力的事業，你就有可能實現在他人看來不可能實現的夢想，生活因此會變得很有意義”。他的這份定力，做大了星巴克，也讓不少人誤把他當成了星巴克的創始人。看來，除了兼職創業，立足本職創業也是可以瞄準的創業方向之一。

時機（Timing）是爆點

創業時機，是兼職創業者開展創業活動的切入點。選擇何時兼職創業、全職創業還是退出創業，都是兼職創業者需要考慮和做出判斷的重要問題。全球創業觀察（GEM）調查表明，大多數初期創業者在創業同時還擁有一份基本工作。瑞典學者蒂姆·福塔（Timothy Folta）等人在2010年的研究進一步指出，兼職創業者轉變為全職創業者的比例遠高于由工薪階層進入自主創業。但是，在2014年，《福布斯》雜志撰稿人丹·西蒙（Dan Simon）通過對創業者的訪談發現，“由于不言自明的原因，正當的兼職創業者在世上非常少見”。之所以出現上述多少有些矛盾的觀點，深層次的原因在于兼職創業是一種非常態的創業，有時可以成為自主創業的中間態，而有時只是一個備選態。因此，時機的選擇，成為創業者制定有效決策的核心。杰夫·貝佐斯（Jeff Bezos）創辦亞馬遜的想法，誕生于他與當時所服務公司創始人之間的討論，“網羅天下所有商品的店鋪”是他們二人的共識。但是，貝佐斯放棄了原公司的挽留，全力以赴抓住了互聯網賣書的難得機遇，用自己的新企業戰勝了與自己競爭的原公司。

兼職創業何去何從

上述PLAT模型，并不是在為兼職創業點贊或找借口，而是通過理清兼職創業的建構地圖，為將要和正在兼職創業的人們，提供一個思路參考，甚至還可以給兼職創業者的老板們一些啟發。畢竟這款香水誘人，即使香味終將揮發，但是，還是希望它不要有毒，而是能夠健康地愉悅周圍人的身心。那么，也具有“揮發性”的非常態的兼職創業，將會何去何從？

著名香水品牌Calvin Klein曾推出最成功的一款不分年齡和性別的中性香水CK Be，這款產品的系列廣告語，或許為上述問題提供了答案：“是好還是壞，是熱情還是冷酷，只要做你自己就好（Be Good， Be Bad. Be Hot， Be Cool. Just Be Yourself）。”而“做你自己”，對于兼職創業者而言，就是做一位具有創業思維和能力的人。這與是否兼職還是辭職，并不矛盾。

為此，就需要在最后給創業下個定義。率先開始創業教育并連續數十年名列全球創業教育前茅的美國百森商學院，在其官網專門開設了一個“為創業下定義”欄目，在開篇位置用這樣一段話來描述創業：“世界現在需要的，就是創業現在能做的。創業是變革的引擎，幫助人們開拓視野、創造可能性、獨特地思考，從而使整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和精彩。”網站的欄目中列示了每位參與下定義的百森師生給出的答案，并且一直更新著內容。但是，這并不表明創業是一個沒有標準的概念。百森商學院為這個欄目，提煉了幾個關鍵詞：行動，永續，即刻，開放，合作，愿景，轉型和自我。這些關鍵詞就像上好的香料，會讓創業者的成長之路充滿芬芳。

李華晶：北京林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工商管理系副教授、南開大學創業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