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

李陽

一說起我們派出所的老杜，人們腦海中就會浮現這一形象：三十大幾的單身漢，工作不積極也不落后，最愛吃臭豆腐！

每到午飯時間，老杜就會拿出他那個罐頭瓶，打開蓋兒，一股子臭氣立即在十幾平米的派出所餐廳彌散。夏天還好，大家可以躲到院子里吃，冬天就沒法躲了，屋外太冷。

好在一天就一頓午飯大家在一起吃，要是頓頓都一起，誰受得了？尤其女警小林，姑娘家更不喜歡那股子臭味。

老杜自己好像不覺得臭，只見他抓起一個大饅頭掰開，然后夾起一塊灰綠色的臭豆腐往里一放，再將饅頭的兩片一合，就咧開大嘴，吧唧吧唧地吃起來。

其余的人則捏緊鼻子趕緊吃完走人，留下老杜細嚼慢咽，獨自享受。他吃罷，將罐頭瓶揣進兜里，回到辦公室休息。

小林向所長反映，所長嘿嘿一笑，端著大茶缸子哧溜哧溜喝水，不說管還是不管。

有知道內情的透露，老杜跟所長是警校校友，向所長匯報老杜，麻布片繡花——白費勁嘛。

小林恍然大悟，再吃飯時，她就離老杜和他的臭豆腐瓶遠遠的，一邊還向他翻翻白眼。

所里有人去外地出差或旅游，只要老杜得了信，一律求人帶些當地的臭豆腐回來，還硬要塞著給錢，每回都弄得跟要打起來似的。

沒人要老杜的錢，臭豆腐是不值三瓜倆棗的東西；再說誰出門不得帶些土特產回來給同事嘗嘗鮮？無非是給老杜的換成臭豆腐罷了。

小林喜歡網購，老杜替她收了幾次網購快遞，仍有些不明就里。吃午飯時，他向小林請教。小林端著飯碗離老杜八丈遠，解釋了一番。

“全國各地？犄角旮旯？啥都有？”老杜對網絡不陌生，搞過網上追逃，但網購不會。

“嗯嗯嗯。”小林應付著，想趕緊吃完，臭豆腐味鬧得她連最喜歡的魚香肉絲都沒心思細品。

“那，那臭豆腐能網購嗎？”老杜滿臉謙遜。

小林圓眼一瞪：“這？真不知道。”

“幫我看看唄。”老杜難得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

“行。”小林回辦公室上網一查，隨即告知老杜能網購。

老杜激動了！站在小林身后，指著電腦屏幕上各地的臭豆腐，挨個戳：“要要要！統統要！”

小林手點鼠標，不停地往購物車里加臭豆腐，最后再累加價錢。老杜掏錢給小林時，完全是副財大氣粗的樣兒。

幾天后，臭豆腐們蜂擁而至，小林給老杜送去，他收得眉開眼笑。

這天中午，老杜拿著一罐沒開封的臭豆腐到食堂，照例是抓起一個大饅頭掰開，夾出一塊臭豆腐往里一放，再將饅頭的兩片一合，咧開大嘴，吧唧吧唧聲剛起，忽然又停止，再吧唧時聲音降低了許多。老杜胡亂嚼幾口咽下，拿起裝臭豆腐的罐子，瞇縫著眼瞅商標。

他“呼”地站起來，把椅子都帶倒了……

“確定？”所長神情嚴肅。

“嗯，那個味道很特殊，跟我記憶里的一模一樣。”老杜一掃委頓模樣，平添些許英武。

十八年前，小杜在鄉里讀高中，同桌女生家里開醬菜園，總給他帶臭豆腐，小杜吃著特別香。

畢業后他上了警校，那女生啥也沒考上。

喝表哥喜酒時，小杜發現新娘子居然是那同桌女生！

當了表嫂的女生臨街開了個小鋪，賣自家做的醬菜，最拿手的是臭豆腐。小杜每次去，表嫂都給他裝一大罐子。小杜要給錢，她卻不收。

誰承想表哥好上賭博，輸紅眼，為翻本把表嫂輸給了牌友！

表哥死在床上，不見表嫂蹤影。

經法醫鑒定，表哥胃里有大量農藥。

現場找到一張表嫂留給小杜的紙條，稱她得知自己被輸給了丈夫的牌友后，想喝農藥自殺，不料裝在瓶子里的農藥卻被酒后口渴的丈夫誤以為是水喝了……她認為別人肯定不信，就只好潛逃。

這是十三年前的事兒，老杜仍然堅信表嫂不是殺人犯。

小林把在貴州的這家網上店鋪的地址抄下來，給當地警方發了協查通報和老杜表嫂的照片。很快有了反饋，老杜的表嫂的確在貴州那邊，老杜隨即跟著刑警隊的同事前去抓捕。

“如果她單身，無罪，我娶她；有罪，勸她伏法，我可以等……”老杜對送行的所長說。

所長揮揮手，火車“嗚嗚”地吼叫著，奔馳而去……

責任編輯/謝昕丹

文字編輯/劉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