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偉民

這是我第三次來“云水謠”了。
第一次光聽名字就慕名而來,第二次偕同事附庸踏青,這一次恐怕是想給無處安放的“不惑之惑”找尋一個消暑避夏的去處。
記得第一次來時正是梅雨季節,迷迷蒙蒙的煙雨水霧籠罩著一切,眼前似乎是一幅水墨丹青。那時對云水謠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好奇心和仰慕之情讓這里的景致和故事都變得生動無比,目光所及,全是峻嶺密林、青山碧水,以及錯落有致的土樓群和古老的烏瓦民居??墒钱敃r,光是這些景致和故事就讓我無暇遐思了。于是,第一次來云水謠,看山是山。
第二次來時正值清明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暮春時節,山下已經感覺到了夏意來襲,山上還是春寒料峭。因為大家都是文科生,所以從進入山林那一刻起,大伙兒似乎在言行上開始“拿捏”起自己和別人來,仿佛生怕自己的言行不妥之處會招來嘲笑,或讓人覺得不夠“風雅”,一股“酸臭味”就此彌散開來。大家極盡辭藻和想象,“句不成章不出口,語不驚人死不休”??吹綄汃R車、奔馳車在陡峭的山路上“溫順”徐行,就會覺得是因為車主心中的煩躁在林霏的洗禮下變得平和安寧;而破舊古老的土木綠瓦民居墻上那些吸人眼球的各式廣告招牌,會被想象成是新文明對舊文明下的“戰書”;連那有“小周莊”之稱的塔下村河道兩旁伏地而棲的農家狗,在這些故作文雅的老小孩眼里,都可以品出山民們一世安詳呢!第二次來,看山不是山。
炎炎夏日,游客如織。大山里難得的清涼與安寧讓人們趨之若鶩,穿過“福建土樓,南靖故里”牌坊,涼意頓時襲來。蜿蜒綿長的水泥路盤繞在此起彼伏的山腰上,“川流不息”的汽車盤旋而上,和著各種音頻的汽笛聲,碾過一路翠綠。峽谷兩邊崇山峻嶺、茂林修竹,茂密的植被涵養著夏日的清涼,清新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過往死灰一般的生活字符統統被這生命的綠意激活,歡快彌漫在山林間。
這第三次來云水謠,我是來看云水的。
我不再留戀“和貴樓”、“懷遠樓”喧囂的人群,不再因為內心的空虛孤寂急切需要一種聲響的安撫。這一次,我順著溪流從木橋上走過,曾經,我在這木橋上顧影拍照。而今,我再次走過時竟想起卞之琳的《斷章》。我想,其實人人都成風景,人人欣賞風景,也許是最美的風景。
梅林鎮沿河兩岸而建,在大大小小的石頭鋪成的臨河觀景路上,我又一次數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古老的榕樹,我知道,數到十的時候,云水謠也到盡頭了,然而,游客們對寧靜古樸的山村的消費卻永無盡時。這些蒼莖虬枝的古榕,陪伴著兩岸垂暮的古屋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保守著一段段關于風雨的故事。烈日下,它們和對岸的垂柳正低著頭在水里照影兒,和經年從它們身旁緩緩流淌而過的溪水“相看兩不厭”。我聽到了孩子們爽朗歡快的笑聲、打鬧聲、嬉戲聲,他們的影子也倒映在溪水中,和蒼翠的古榕、碧綠的垂柳、藍色的天空、悠悠的白云以及那櫛風沐雨后長滿苔蘚的水輪車,在水中繪成一幅夢幻般的童話,譜成一曲悠遠輕揚的歌謠。
“造化鐘神秀”,云水謠得天獨厚,懷蒼抱翠,凝云聚水,故得一方美麗安寧,人向往之。然而在現代文明高度發展的今天,有多少個云水謠般的“凈土圣地”正在遭遇尷尬,或被蠶食,或被污染,或被私有。不知長此以往,當我們倦怠的身心需要大自然的撫慰時,還有沒有去處?寒暑長假來臨時,還能不能聽到孩子們爽朗的笑聲?當手中的筆還想述以文時,還會不會寫出“景中有畫,畫中有景”,而不僅僅剩下“畫中有景”?
我還不曾在秋天的時候來過云水謠,我想,那時被秋風染黃的竹林、依然靜穆的土樓、清澈的澗流、藍色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應該是一幅油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