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老頑童”
——高式熊藝術人生

陳振濂

走近“老頑童”
——高式熊藝術人生

陳振濂

只有真誠好玩的藝術家才值得尊敬

一

高式熊作品

九十高齡的老頑童高式熊先生，風流灑脫、不拘執不糾結，處世圓通而脫略形跡，一直是我仰慕并愿意為之做些事情的鄉前輩、社前輩。說鄉前輩，是高老與我同為浙江寧波鄞縣人，都為世家。高老父親是翰林高振霄太史，那時鄉里出一位鳳毛麟角的太史公，是十里鄉邑都引以為榮嘖嘖稱善的大事。我們陳家在鄞縣也是耕讀傳家。這樣算起來，高老也是我這個鄞縣后生引為驕傲的大前輩，有如近代馬衡、沙孟海兩位鄞縣不世出的大師泰斗一樣。說社前輩，是高老在建國前即是西泠印社中堅少壯派，師從王福庵先生，又與張魯庵先生過從甚密，是迄今碩果僅存的解放前入社的兩位功勛社員之一。此外，于篆刻是行家里手，曾刻《西泠印社同人印傳》，鐵筆精凝，更為今天后人保存一段第一手文獻史料，而那時我還未出生呢。2003年百年社慶后我接手西泠印社社團事務，高老又欣然就任西泠印社名譽副社長，共事百年西泠。以此論之，無論名實，都正是西泠印社的大前輩。許多社團事務，都要向高老請益求教的。

青年高式熊在當時做的最大一件事，即是奉王福庵先生之命，刻成《西泠印社同人印傳》

高式熊刻壺

高式熊刻

《西泠印社勝跡印譜》兩部傳世之作。雖然因為身在杭州的韓登安同時刻成《西泠印社勝跡留痕》，王福庵老想幫助經濟窘迫的韓登安，遂命高式熊的《西泠印社勝跡印譜》（計二十一方）讓賢暫勿面世，故爾高氏《西泠印社勝跡印譜》原石星散，但《西泠印社同人印傳》卻是完整地保存下來了。這是百年西泠一份珍貴的文化財產，是名家、名刻、名篇的匯聚結晶。在當時，這樣堪稱經典的結晶鳳毛麟角。

青年高式熊在當時的另一大作為，是為當世印譜收藏大家張魯庵作助手，幫助張魯庵檢點所藏印譜，編成目錄。自己也成為印譜專家。

又促成了1962年張魯庵遺藏全部捐獻西泠印社的壯舉。此外，張魯庵善制印泥，高式熊先生陪侍左右，近十年來奔走各處，呼吁恢復“魯庵印泥”，為印泥制作當代史的不世功臣。

耄耋高齡的高老，還孜孜不倦地在各地推廣印學，普及篆刻，比如，在家鄉寧波創作了許多套印譜，又成立了高式熊篆刻藝術館。作為篆刻界一面旗幟，高老近大半世紀的努力，正在緩慢而堅定地釋放出更大的藝術影響力。

二

高式熊先生又是一個極為有趣的上海“潮人”。

他的大鼻子臉龐嚴重歐化，乃至有人一見面立即懷疑他是混血兒。

在舊上海，他以太史之公子的優厚背景，屬于今天影視劇中常見的風流倜儻的“小開”形象。有錢有閑有相貌，自然是風云際會，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無非他家教甚嚴，沒有紈绔子弟驕奢淫逸習氣，一頭栽進印章、印譜、印泥的老朽世界癡迷不能自拔而已。篆刻以外，他的興趣廣泛：老古董相機，名牌萊卡，攝影展；敲吉他，銅管樂隊；收藏各種半導體收音機，在十年浩劫時期物質極度貧乏之時，玩照相機、玩吉他、玩半導體，這樣的時髦幾人有之？記得我1981年在浙江美術學院研究生畢業創作展，高老專程來看，大加贊賞。要我把作品都拍下來做成卡片。當時我一介書生，連什么是“翻拍”也不知道，一聽這樣高大上的長者建議，一下子懵了。雖然沒有完成，但此情此意，卻一直銘記心頭。還有一次辦展覽，開幕式之后晚宴，十幾位印學界中青年圍繞高老。宴散后當時一般習慣，朋友們建議去KTV唱卡拉0K，還約了單位里幾個十分美麗的女

同事一起捧場。想想高老八十多歲，不慣年輕人喧鬧，就客客氣氣送他回酒店休息，我也早早回房間寫文章去了。結果第二天他十分悶悶不樂。問他為何？他嘟嘟囔囔對我說：哼！有什么了不起？美女！美女我見得多了。上海灘上什么漂亮的我沒見過？嫌我老頭子煞風景？當時逗得我捧腹大笑，仔細想想也是：高老這樣見慣大世面的“潮人”，上海話叫“老克拉”，用常理去推斷他的想法，鮮有不南轅北轍、驢頭不對馬嘴的。把這段掌故引出來印證高老的“潮”、“老頑童”的可愛和有趣，不知高老還能憶及否？

第8至13頁均為高式熊作品

書譜·書家

本次展覽由西泠印社美術館主辦，杭州書畫社有限公司承辦。集中了高老創作的楷草篆隸書法五十余件，高振霄太史的畫像與相關書法作品；《西泠印社同人印傳》原拓印譜，以及高老的生活起居照片；相伴高老一生的雅玩如老相機、吉他、半導體收音機等各種時尚道具，構成一個十分豐富立體的展示內容。由西泠印社執行社長劉江老師題寫展名。我以為這是西泠印社對尊敬的高式熊前輩所作的一次初步的業績整理與展示，十分重要。在今后，還可以有更大規模、更全面的整理與展示，因為高式熊先生，是百年西泠與百年篆刻的見證人，是一代印人的典范，是可愛、可敬、可親近的藝術界老前輩。他的存在樣式，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