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槍犯罪暗流涌動

章偉聰

近日，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法院對2004年以來該院受理的30多起涉槍犯罪案件進行了梳理，分析得出的結論是：涉槍犯罪，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涌動。

收藏把玩——槍主變身被告人

40歲的季書成，在上海某三甲醫院工作。2015年5月，經不住“軍事迷”兒子的一再懇求，季書成在網上買了兩把仿真手槍，一把“沙漠之鷹”，一把“格洛克”。等快遞把槍送到家，打開包裹一看，季書成不得不佩服兒子的眼光和仿真槍的精細做工。父子倆當即裝上槍彈進行“實彈演練”。只聽“砰”的一聲，家里的玻璃窗被打碎了。原來兒子單手舉槍朝窗外射擊，但槍彈擊發的沖擊力還是讓子彈跑偏，擊碎了玻璃窗。看到仿真槍有如此大的威力，季書成當即與兒子約法三章：兩把手槍只許把玩，不許擊發，全部槍彈立即處理掉，一發也不保留。兒子雖不情愿，但也無可奈何。

事情似乎就這樣過去了。讓季書成沒有想到的是，同年8月的一天，三位警察突然找上門來，經過詢問，季書成如實講述了自己網上買槍的事，并將藏在柜子里的兩把仿真手槍交給警察。當天，季書成因涉嫌犯非法持有槍支罪被取保候審。經警方鑒定，兩把仿真手槍均以壓縮氣體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致傷力。2015年11月，上海市長寧區法院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處季書成拘役六個月，緩刑六個月。

在另外一起類似案件中，趙文劍是上海某汽車銷售公司員工，喜歡收藏各類仿真槍。2014年4月，受好友李海龍委托，以6000元的價格，在網上購買了AK47帶傘兵槍托、AK47帶木質槍托及M4仿真槍各1支。之后，趙文劍將AK47帶木質槍托仿真槍通過快遞發送給李海龍，其余兩支槍暫存在自己的轎車內。

同年5月5日，李海龍被警方抓獲，如實供述了上述犯罪事實。警方隨即對趙文劍住處進行了搜查，共查獲各類仿真槍19支。經鑒定，19支仿真槍中有7支以壓縮氣體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致傷力。而在李海龍委托趙文劍購買的3支仿真槍中，有2支以壓縮氣體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致傷力。2015年4月，長寧法院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處趙文劍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二年；判處李海龍拘役一個月，緩刑二個月。

【法官點評】

在涉槍類犯罪案件中，槍支愛好者以收藏為目的持有槍支觸犯刑法的情形占有一定比例。此類被告人一般年齡偏輕，受教育程度較好，有固定職業。他們因個人喜好而“誤入歧途”，既有法制觀念淡薄的原因，也與對槍的認知存在誤區有關，有的雖然知道自己行為的性質，但存有僥幸心理。刑法上，構成涉槍類犯罪的“槍”并非以“真”為要件，只要經公安機關鑒定，確認是以火藥或者壓縮氣體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致傷力的槍支，就是涉槍類犯罪中的“槍”。數量上，以火藥為動力的槍支1支，以壓縮氣體為動力的槍支2支，即構成犯罪，當然，前提是非法持有，可以擊發并具有致傷力。

賭博販毒——槍影頻頻閃現

2013年6月初的一個下午，大雨滂沱。一輛出租車緩緩駛過十字路口停在路邊，車上下來一名中年男子，沒等該男子打開雨傘，幾個便衣警察一擁而上，迅速將該男子控制住。原來，警方通過技術手段偵查到一個毒品交易犯罪線索，立即布控一舉擒獲犯罪嫌疑人。從該男子隨身攜帶的包里，警方查獲2包冰毒、1把左輪手槍和6發子彈。經鑒定，2包冰毒凈重65.6克，檢出甲基苯丙胺成分，左輪手槍為轉輪式發令槍改制槍支，以火藥發射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殺傷力，6發子彈均為射釘彈。

長寧法院審理查明，本案被告人史浩宇，因流氓罪、販賣毒品罪、詐騙罪，分別于1984年、2001年和2007年三次被判處刑罰，又因吸毒多次被強制戒毒、行政拘留和勞動教養。本案中，法庭認為史浩宇的行為構成販賣毒品罪和非法持有槍支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和一年，所犯販賣毒品罪被并處沒收財產3萬元，兩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五年零六個月，并處沒收財產3萬元。

在另外一起類似案件中，經過一段時間的偵查，警方鎖定了許峰、熊偉兩個為境外同一賭博網站做代理的犯罪團伙的相關證據。凌晨時分，公安機關兵分兩路直撲兩個犯罪團伙的據點，一舉抓獲10名犯罪嫌疑人。在許峰的住處，警方除了查獲涉案錢款、電腦、手機、賭博賬簿等物品，還查獲改制手槍1支、子彈12發。無獨有偶，另一路公安人員在熊偉的住處也查獲1支手槍，并查獲冰毒、大麻等毒品。經鑒定，2支手槍均以火藥發射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殺傷力。在許峰住處查獲的12發子彈，均為小口徑發令彈加裝鋼珠改制而成，均為有效彈。

法院審理查明，被告人許峰和熊偉都有犯罪前科。2006年9月，許峰因犯非法拘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2008年10月，熊偉因犯容留他人吸毒罪被判處拘役三個月零十天。本案中，兩人的行為均構成開設賭場罪和非法持有槍支罪，許峰所犯兩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和十個月，熊偉所犯兩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和一年，兩人所犯開設賭場罪均被并處罰金5000元。兩罪并罰，兩人均被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二年，并處罰金5000元。其他8名涉案人員均構成開設賭場罪，其中1人同時構成非法持有毒品罪，各自獲得相應刑罰。

【法官點評】

與涉“黃、賭、毒”犯罪案件有關聯，是涉槍犯罪的一大特點。此類案件的被告人，有的“以販養吸”深陷毒癮不能自拔，有的結伙代理境外賭博網站積極發展會員，有的則容留他人吸毒、賣淫從中牟取利益。雖然案發并非因為非法持有槍支，但他們持有槍支的目的已非為了收藏把玩，涉案槍支已經具有現實的危險性。如上文所列兩案，被告人都槍、彈齊備，可以隨時擊發并具有殺傷力。而在其他類似案例中，警方從被告人租住的房屋、乘坐的小汽車或隨身攜帶的包內，屢屢查獲各類自制、改制的土槍、仿真槍和毒品。“槍”與“黃、賭、毒”聯袂共舞，絕非偶然。

“借”錢討債——持槍意欲何為

深秋的一個夜晚，黃磊等5名青年應邀到“大哥”邱鵬居住處喝酒。由于都是老鄉，席間大家有說有笑，非常開心。邱鵬問黃磊：“你買的那把槍帶來了嗎？”“帶來了。”黃磊把槍遞給邱鵬。邱鵬接過槍說道：“這里有個老鄉很有錢，向他‘借點用用怎么樣？”黃磊等人都附和著說：“好啊。”邱鵬隨即帶領黃磊等5人來到那位老鄉的住處。邱鵬敲開門表明來意，對方當即表示“沒有”。邱鵬說：“沒有就去借！”老鄉返身進去，許久沒有回音。邱鵬在門外開了一槍，威脅道：“快點！老子的槍不是吃素的！”老鄉出來，交給邱鵬160元。

長寧法院審理查明，黃磊等5名被告人作案時都不滿20歲（邱鵬另案處理），其中三人尚未滿18周歲。19歲的黃磊交代，買槍是為了“幫人看場子”。警方鑒定，該槍為經過改制的發令槍，以火藥為發射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殺傷力。長寧法院最終以搶劫罪判處黃磊有期徒刑五年，并處罰金5000元；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處黃磊有期徒刑六個月，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五年零四個月，并處罰金5000元。對其他4名被告人以搶劫罪判處一年零六個月至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處1000元至3000元不等的罰金。

在另外一起類似案件中，一個冬日的夜晚，“幸福”餐廳的老板何震梁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休息。突然，兩名中年男子闖入辦公室，其中一人徑直走到何震梁跟前，還未開口先踢了他一腳。只見這名男子從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把手槍，對著何震梁大聲喝道：“快點還錢！”一語點醒何震梁，原來是上門討債的。再看旁邊另一名男子，正是“幸福”餐廳的水果供應商李建國。“李老板，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何震梁一邊舉起雙手，一邊示意助手小王趕緊報警。

之后的“劇情”發生了大逆轉。聞訊趕來的三四名餐廳保安制服了持槍男子，接到報警的公安人員也迅速趕到現場。除了手槍（內有4發子彈），警方從該男子的包里還查獲6發子彈和若干含冰毒成分的藥片和粉末，同時查明持槍男子名叫肖瑞國。當晚，肖瑞國因涉嫌犯非法持有槍支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刑事拘留。經鑒定，涉案手槍以火藥發射為動力，可以擊發并具有殺傷力。

長寧法院審理查明，在本案之前，被告人肖瑞國曾因犯故意傷害罪、搶劫罪、盜竊罪、非法拘禁罪等，三次被判處有期徒刑，刑期短的為一年零六個月，長的為十三年。本案中，法庭認定肖瑞國的行為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和一年，合并執行有期徒刑二年，對非法持有毒品罪并處罰金2000元。

【法官點評】

與“備而不用”相比，以上兩個案例中的槍支顯然更加具有危險性。在所有涉“槍”犯罪中，這也是危險級別最高的情形，而且占有一定的比例。如在另一個案例中，被告人在游戲機廳內玩游戲機，因瑣事與他人發生爭執，隨即拔出隨身攜帶的裝有3發六四式手槍子彈的自制半自動手槍威脅對方，后被對方打落在地。該被告人因此獲刑二年。在又一起持槍討債案例中，被告人持槍踢門強行進入被害人住處，后因警方及時趕到，該被告人為逃避罪責將手槍丟棄。警方找到槍支并作鑒定，該槍支為以火藥發射為動力的土制手槍，內裝2發有效子彈。該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

法官講法

涉槍支彈藥犯罪罪名及犯罪構成

我國刑法中規定的涉槍犯罪大多是選擇性罪名，具體有：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彈藥罪，違規制造、銷售槍支罪，盜竊、搶奪槍支、彈藥罪，搶劫槍支、彈藥罪，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非法出租、出借槍支罪，丟失槍支不報罪，非法攜帶槍支、彈藥罪，走私武器、彈藥罪等。

其中，違規制造、銷售槍支罪，非法出租、出借槍支罪，丟失槍支不報罪系特殊主體犯罪，其余各罪均為一般主體犯罪。審判實踐中比較常見的是非法買賣槍支罪、非法持有槍支罪和非法攜帶槍支罪。

首先，這里的槍支，是指以火藥或者壓縮氣體等為動力，利用管狀器具發射金屬彈丸或者其他物質，足以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的各種槍支，包括軍用槍支、民用槍支、公務槍支、射擊運動槍支等；彈藥主要是指各種軍用槍支、民用槍支的彈藥，包括子彈、炸彈、手榴彈等。

其次，非法買賣是指違反法律規定私自購買或者出售槍支、彈藥的行為；非法持有是指不符合配備、配置槍支、彈藥條件的人員，違反槍支管理法律、法規的規定，擅自持有槍支、彈藥的行為；非法攜帶是指違反法律、法規，攜帶槍支、彈藥進入公共場所或者公共交通工具，危及公共安全，情節嚴重的行為。

再次，從侵害的客體來說，非法買賣槍支罪侵犯的是不特定的公民生命、健康和公私財產安全；非法持有槍支罪侵犯的是國家對槍支、彈藥的管理制度；非法攜帶槍支罪侵犯的是不特定多數人的生命、健康及重大公私財物的安全和國家對槍支、彈藥的管理制度。

最后，從主觀方面看，三個罪均以故意為構成要件，即明知是槍支、彈藥而非法買賣，非法持有，非法攜帶。

（摘自《人民法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