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恩慧
苗建印
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五院首席研究員、總體部熱控產品總工程師。1970年生,1999年進入五院工作,長期從事航天器熱控專業技術研究和先進產品開發,在空間兩相流體回路技術等領域做了較為系統和創新性的工作。主持研制的國內新一代高性能熱管、微型熱管、相變裝置、兩相流體回路等先進航天產品,在導航、遙感、載人航天、深空探測等方面得到廣泛應用。
先后擔任國防“973”、總裝備部等多項科研課題負責人,并取得多項成果。在國內外重要學術期刊和國際會議上發表論文80余篇,授權專利20項、受理專利35項,制定國家標準5項。曾獲北京市勞動模范、中央企業先進職工、探月工程嫦娥三號任務突出貢獻者稱號及國防科技進步獎二等獎等榮譽。
今年2月,苗建印的名字出現在了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2015年度航天創新獎的光榮榜中。
在過往扎根航天的16年里,這位熱控專業的總工程師始終保持著默默耕耘的姿態。所謂“根深葉茂”,用來形容他的科研歷程,是再合適不過的。
最喜歡做技術
如果沒有成為熱控專家,苗建印或許會成為單位的一名行政領導,也或許早已“下海”成了商人。盡管有萬種可能,苗建印還是最滿意也最在意自己的“首席研究員”頭銜。
16年前,苗建印進入航天領域的時候,正值我國航天事業尚未回暖、大批人才出走之時。逆勢而動,苗建印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一個平臺比中國航天更適合搞熱控研究。”從此,這位癡迷技術的工程師,滿腦子都是衛星“冷了熱了”的事情。
熱控系統之于航天器,如同衣服之于人。苗建印所從事的工作就是為航天器設計并制作合體的“冷暖衣”,確保航天員和飛行器上所有設備在適宜溫度下良好生存或運行。
盡管被稱為熱控領域“王牌軍”的苗建印班組已為載人航天、月球探測、北斗導航等重大航天工程中的100余顆航天器貼身打造過“冷暖衣”,創造了交付產品100%合格、在軌無一失效的奇跡,然而見過“大風大浪”的苗建印如今依然感慨,他遇過的最具挑戰的熱控難題,“還是非嫦娥三號任務莫屬”—要研制一套能抵御月球300多度溫差的熱控系統,重量卻只能是美蘇同類產品的五十分之一。
技術全新故沒有先例,時間緊迫卻需求苛刻。要讓探測器能耐受月面每輪至少14天的多次、持續“冰火兩重天”的考驗,這樣的目標曾一度將研制團隊幾乎逼到絕境。“光是技術風險點,我們梳理出來的表格就有40多頁。”團隊成員張紅星介紹。
“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團隊領頭人苗建印卻始終有著一股子技術自信。攻關過程中,研究室與分系統之間對于技術要求的提出和實現存在分歧,難免“掐架”,苗建印顧不上其他,拍著桌子說:“任務不能原地打轉,得邊推進邊修正方案。”對技術著了“魔”,苗建印跟同事們隨時在辦公桌前、白板旁、臺階上,或坐著,或站著,或蹲著,都能就某一問題激烈地討論起來……
僅用8個月時間,苗建印便帶領團隊成員在全球首創月球重力驅動兩相流體回路,解決了無電源供給下的探測器月夜生存難題,確保了我國嫦娥三號任務的順利實施。
基礎理論的難題解決起來不易,方案驗證試驗過程中也常有“攔路虎”。唯物主義者苗建印也碰到過被其稱為“仿佛幽靈一般”的技術困境—一次試驗中,嫦娥三號探測器的一個數據總是與理論值差零點幾個瓦量級。大家把各種原因都分析過了,還是沒有解決問題,整個團隊沮喪至極。苗建印趴在試驗大廳熬了一整夜,突然在凌晨3點多他想到:“在地面上時,探測器‘冷暖衣管路里有氣體,但到月球后是不會有明顯對流效應的。”他趕緊讓后方建立起數學模型,證明了其推測的正確性。“這個事件給我們提了醒,從事科研工作,一定要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要對隱藏至深的細節問題考慮周全。”事后,苗建印如此教誨他帶的幾個研究生。
苗建印不僅對熱控專業鉆研得深,還廣泛涉獵航天其他領域知識。為了攻克嫦娥三號同位素熱源利用難題,他被同事開玩笑說,“快成半個化學家了”。在苗建印的辦公室里,掛著一塊小白板,通常情況下,板面上總是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導。同事們不管有哪方面技術難題,都愛來找“苗專家”釋惑。苗建印往往略一思索,提筆就在白板上寫出解決方案,令來者感嘆:“苗首席難道未卜先知,仿佛已為這答案準備了好幾天!”
“還是最喜歡做技術。”苗建印笑著說。
求學期間系里唯一不考托福和GRE的人
早在求學期間,苗建印就成為系里唯一不考托福和GRE的人。“我要把自己所學用在國內的熱控專業上,國內才是我實現夢想的地方。”他說。
2011年5月16日,美國“奮進號”航天飛機助推“阿爾法磁譜儀2”飛向太空。早在2005年,諾貝爾獎得主丁肇中便廣發“英雄帖”,希望有團隊能接下其磁譜儀精密溫度控制項目。丁肇中回憶說,這是40多年遇到的最難的實驗。由于其研制的磁譜儀對溫度一致性和穩定性的要求非常高,他尋遍歐美都無人“應戰”。苗建印卻帶領團隊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別的國家不敢接的任務我們不僅有能力來做,而且可以拿出更好的產品。”
要突破控溫儲液器的關鍵技術,需要重點解決材料、控溫和毛細結構設計這三大難題。苗建印團隊白天找資料、查文獻,開會研討思路,進行頭腦風暴,晚上還要與歐洲方面進行電話會議并及時收發電子郵件,常常24小時連軸轉。
進行電話會議的時候,苗建印要面對來自近20個國家的合作伙伴。“不同口音的英語,加上電話噪音,剛開始我們一聽就蒙了。”平日英語不錯的苗建印坦言。于是,白天苗建印又多了一項任務—翻看前一晚的會議紀要,瘋狂補課,同時查閱大量英文背景知識。用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苗建印能聽懂的會議內容越來越多,并逐漸可以提出反對意見。經過會議討論,大家發現這個來自中國的“苗”往往一語切中問題的關鍵點,都不由得對其刮目相看起來。
后來,苗建印團隊攻克了國際首套兩相控溫儲液器,為丁肇中團隊探索反物質科學計劃的成功開展提供了關鍵技術支撐。當幾乎筆直的控溫曲線完美展現出來時,國外同行心服口服。丁肇中更是在各種場合盛贊苗建印。
隨著苗建印在業內影響力和知名度的日益擴大,國際熱控會議頻頻邀請他擔任主席或執行主席,作大會主題報告。會上,苗建印常常提出建設性意見,贏得與會者的廣泛認同。
熱控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中
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于內心深處,苗建印卻是個有股狠勁兒的“強硬派”。
2006年,苗建印任組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圖紙進行了電子化和生產線設施建設。他帶領團隊成員連續兩個月每天超14小時高強度工作,梳理產生多達200余份的產品化體系文件,精練出10余種經典熱管型譜。“這樣‘變態的工作強度,鐵打的人都要熬垮了,可苗組長在大家走后,自己還在燈下繼續審核文件。”團隊成員郭霖感慨道。也曾有外國公司想要購買苗建印團隊建成的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國際先進生產線,被苗建印用堅定的“NO”拒絕。“熱控核心技術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把眼光放長遠。”他說。
苗建印對完美的追求是無止境的。在開發世界上尺寸最小的宇航級熱管時,高難度的工藝要求讓廠家不愿接手。“沒關系,我會到廠里和你們一起做。”苗建印“不依不饒”。之后,苗建印每天白天在單位上班,晚上就開車到近百里外的工廠,與工人師傅們同吃同住,一起研究打磨產品。為了達到小數點后三位的精度要求,他親自上陣,把微型熱管放在萬分之一克的高精度天平上,邊充邊量邊調試,往往調試一圈下來,眼睛酸脹,腰也直不起來了。“只有到一線去,才能拿到產品的一手資料,發現暗藏的質量問題。”苗建印堅持認為。而苗建印的“愛找茬”使很多工廠領導聽到“老苗來了”,多少都有點發怵,因為“不知道他一拍桌子,又發現了什么問題”。
“怕”苗建印的人還有他的同事和學生們。每當重大任務來臨前,作為團隊領頭人,苗建印不僅自己沖鋒在前,還常常得硬著心腸放狠話:“我不下班,團隊里誰也不能走。”“我知道這樣做得罪人,可是需要集體沖鋒的時候,隊伍一定不能散。”苗建印解釋說。
(本文轉自中國科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