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朝暉
在中國汽車制造業版圖上占據領先地位的上海汽車制造業,其實一直以來并不缺乏工匠精神,而這種精神,已然成為上海汽車人堅定前行的標志之一。
每一輛勞斯萊斯汽車離開英國的古德伍德制造工廠,都要經過60雙手,生產過程涉及2000多人次的操作,至少要花上20天才能完成……也許,這是人們曾經聽到過的對這個超豪華汽車品牌最直觀的描述。勞斯萊斯汽車的手工打造,早已經成為它的金字招牌,離不開眾多工匠的傾心付出。而在國際汽車制造領域,德系車的精密嚴苛、日系車的細膩精良,也是從工程師到普通工人工匠精神的集中體現。
中國的汽車工業已經走過了60多年,雖然已經是第一汽車制造大國,近30年也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是在世界汽車工業強國面前,依然只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在從汽車制造大國向制造強國的突破過程中,中國汽車人對于工匠精神的傳承與堅守,無疑將是決定中國汽車業是否能屹立于世界汽車強國之林的關鍵所在。在中國汽車制造業版圖上占據領先地位的上海汽車制造業,其實一直以來并不缺乏工匠精神,而這種精神,已然成為上海汽車人堅定前行的標志之一。
勞斯萊斯汽車的手工打造令人嘖嘖稱道, 手工生產中最重要的還是“人”。英國汽車行業擁有豐富的高水平技師,不少老手藝人更是廠家的寶貴疙瘩。比如勞斯萊斯的那條定制腰線,它需要一筆完成,只有做過數十年的老工匠才可能做到。目前,全世界勞斯萊斯汽車的每一條腰線均出自Mark Court一人之手,而Mark也曾經說過:“所謂的獨一無二其實就是手工制作,而非機器生產。”所以每一輛勞斯萊斯汽車都是這位手工大師的獨特簽名。
中國的轎車制造,其實也起始于手工打造。掀開塵封的歷史,曾經大名鼎鼎的上海牌轎車,就是原上海汽車制造廠的工匠們幾十年前一榔頭一榔頭地手工敲打出來的。
1958年,一汽人將自己制造的小轎車作為禮物,送到了正在北京召開的黨的八大二次會議。中國也有自己的小轎車了!這大大激勵了上海汽車人,上海也要制造中國自己的小轎車。不久,一輛奔馳220S被運到了上海汽車制造廠,隨即被當時幾十個上海最有實力的工業企業進行“活體解剖”拆解研究了。通過參考波蘭的華沙轎車底盤,美國的順風轎車造型,裝用南汽NJ050型發動機,當年9月,在敲工、精工和電工的相互配合下,上海的第一輛轎車“鳳凰牌”誕生了。當時上海汽車廠剛搬到上海郊區,連廠房都沒有,但上海汽車廠的工人們硬是在這種簡陋窘迫的環境下手工敲打出鳳凰牌,原上海汽車制造廠技術廠長蔣同菊老人回憶:“因為沒有廠房可以阻擋飄雪,冬天風一吹,工人師傅手腳都得凍紅,動也動不了。”
然而由于三年自然災害,上海牌轎車的出生被推遲了。1963年,上海的轎車工業重新啟動后,老牌技術員被重新請回了工廠,重新下線的轎車被取名為“上海牌”。由于沒有大型的汽壓機、鍛造機,上海的工人師傅們只能用榔頭、鐵錘敲打出轎車的外殼和內部的一個個零件,一個大的覆蓋件要經過幾萬次的敲打。當時還沒走進車間,就能聽到一片“打擊樂”的聲響,這就是最原始的“錘子繩子板凳”的生產方式。
生產條件的艱苦并沒有阻礙工人們的生產熱情,工人們自發組成了技術革新小組,青年突擊隊在老技術工人的帶領下經常連夜加班。要知道,70年代的加班只有一頓飯和一角七分錢的補貼。2000年,上海在籌建上海汽車陳列館時,還特地請人把這一情景做成了蠟像,真實地記錄了此事。
到1979年,上海牌轎車共生產了17000多輛,成為我國公務用車和出租車的主要車型。1980年,該車年產量突破5000輛,在今天月銷量超過5000輛的車型很多,在當時國內估計僅此一家。當時雖然已經有模具了,但很多地方也是需要手工的,比如車門板,可以靠模具沖壓出來,但是周圍的邊角還需人工定型。可以說,上海牌轎車自始至終都沒有完全模具生產,只能算半模具半手工打造,是上海汽車工匠的刻苦、專注、熱情,讓“上海牌”成為了中國汽車史上的傳奇。
一輛新車的誕生過程,最初均是始于汽車設計師的筆下。以往我們聽慣了喬治·亞羅、克里斯·班戈、彼得·希瑞爾等國際大牌汽車設計師的名字,如今,中國汽車設計師也以自己的匠心獨運開始風生水起。上汽集團技術中心設計部總監邵景峰,就是汽車設計界的這樣一個明星。
1999年,邵景峰從吉林工業大學工業設計系畢業后,邁入了上海大眾的大門。2011年以前,邵景峰在上海大眾產品工程部造型中心工作,曾在德國大眾總部設計中心進行過系統的汽車造型設計培訓,并帶領設計師團隊長期駐德國大眾總部設計中心工作。歷任上海大眾設計中心設計師、外形主設計師、主設計師、設計中心高級經理等職。在上海大眾工作期間,邵景峰曾主持設計了上海大眾桑塔納 VISTA、NEEZA 概念車、LAVIDA朗逸、PASSAT 新領馭等大獲成功的車型,這些車型的造型設計曾多次獲得上海市及國家級的設計大獎。
被派往德國大眾本部培訓期間,邵景峰既看到了什么是世界最頂尖級大師的作品,更了解了他們的工作理念和職業精神。他說,“汽車設計的周期,德國大眾是48個月,也就是說從畫草圖到量產,三四年才會見到一個新產品出來。如果這期間你去了別的企業,那只能學到皮毛。在一個企業最少要踏踏實實干上十年,這才能了解汽車設計真正的精髓。”
然而2011年10月,邵景峰決定給自己的職業生涯來一次轉折,從合資企業來到了生產自主品牌的上汽乘用車,負責榮威與MG品牌的造型設計與團隊管理工作。“中國與外國在汽車設計上的差距,永遠無法靠外國人來幫助我們彌補,只能靠中國人自己。”他這樣表示。
從合資企業到自主品牌企業,邵景峰的設計理念也在發生變化,對任何中國汽車設計師來說,既是夢想又是挑戰。為了將MG品牌全系列產品濃郁的英式設計與中國式審美更好地結合,他一直在補習英國文化和英系汽車,研究英式文化與中國市場的聯系。

來到上汽乘用車后,邵景峰主持了多款熱銷車型和概念車的設計,其中榮威360還獲得了著名的德國“紅點設計大獎”,而不久后,他主持設計的SUV車型榮威RX5也將投放市場,這款車在今年北京車展上一經亮相即好評如潮。
兒時喜歡畫畫的邵景峰,幸運地把這個愛好變成了職業,并深深地沉醉其中。盡管先后獲得了“上海市五一勞動獎章”“全國機械工業勞動模范”“上海市科學技術獎”等榮譽稱號,但邵景峰并沒有躺在這些榮譽上放松一下的想法。由于全心地愛著這個職業,邵景峰幾乎沒有其他愛好,平時看電影、聽音樂,也完全是為設計找靈感。“我希望到六七十歲時,還能做下去。設計師越老越值錢,一輩子的經驗與智慧全在歲數上了。”這就是邵景峰最大的夢想了,也是一個充滿工匠精神的設計師的執著。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后最早的轎車合資企業,上海大眾見證了改革開放的30年。一個叫徐小平的普通上海大眾工人,通過艱辛的學習過程,不僅成為德語說得最好的工人,還成功解決了連外國專家都無法解決的設備程序問題,成為上海汽車工人群體工匠精神最完美體現的典范。
徐小平17歲那年,他的父親,一位大半輩子從事汽車維修的老工人,告訴兒子一個質樸的道理:“找個老法師學技術吧,技術是偷不掉搶不走的;學技術,心要靜。”帶著父親的兩句話,徐小平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當一名金工車間工人。一年半后,他在一次技術比武中贏了自己的師傅。
1989年,上海大眾在上海市招收18個機械維修工,徐小平以名列第四的成績,被上海大眾錄取。當時的上海大眾,除了生產研發要聽德國人的,連設備的維修也是德國人說了算。這些昂貴的高精技術裝備,維修時不僅費用令人咋舌,其技術標準和專業詞匯也常使人茫然不知所措。當時已是30歲出頭的徐小平,幾乎放棄了全部的業余時間學習德語和計算機,利用外國專家前來安裝、調試設備的機會,與他們交流,一個一個地記專業詞匯。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后,他不僅能快速閱讀德文資料,還能用德語直接與德國技術員進行技術交流和技術談判,后來甚至被稱為“德語說得最好的上海汽車工人”。
在從事維修工作中,徐小平不僅為企業攻克了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關,并且在學習西方先進技術的同時更注重技術創新,由他自行設計的激光可視對焦儀不僅獲得國家發明專利,還獲得了“中國機械工業科學技術獎”一等獎。他還將數十年積累的業務知識和工作經驗總結提煉成“徐小平工作法”無私傳授給自己的徒弟和團隊。
幾十年間,他將維修工作視為自己的事業,倍加熱愛。從不會德文到精通德文、從不斷學習提升技術到總結徐小平工作法、從讓外國專家豎起大拇指到上海大眾專門設立“徐小平技術維修中心”……這些質的變化都是徐小平從一名普通工人成長為一位創新型工人專家、全國勞模的生動寫照。
2015年8月11日,羅良在巴西圣保羅舉行的第43屆世界技能大賽上連續奮戰22個小時,代表中國拿到了車身修理項目一枚亮閃閃的銀牌,斬獲了我國在該項目上的最好成績,也因此被上汽集團錄用。如果不見到本人,你很難想象,身為上汽集團最年輕的“全國技術能手”“技師”職稱獲得者,羅良竟然是個才19歲的“小鮮肉”。
老家在四川巴中的羅良,2003年時跟著打工的父母到了上海。中考時報考了上海市楊浦職業技術學校的汽修專業,這是羅良自己拿的主意。他說,當時學一門修理汽車的技術,不過就是想著畢業后容易就業。
沒想到,一學就鉆進去了。技能大賽每個國家每個項目只能有一位參賽代表,小羅代表上海在全國選拔中一路過關斬將,成了“中國代表”。在這期間,羅良幾乎每天都會進行高強度的訓練,不斷提升自己的操作水平。而在世界技能大賽上,小羅沉著應對了實際的試題和預先訓練的方案的差別,嚴密地完成了比賽要求的車輛翼子板焊接,并獲得了在場評委的擊節贊賞。羅良的這枚銀牌,表明其技術水準已在相關領域里達到世界頂級水準,不僅獲得了來自國家、上海和公司的36.5萬元獎金,還獲得了市里破例為只有中專學歷的羅良盡快辦理落戶上海的獎勵。
入職上汽后,小羅“破格”成了試驗認證部試制車間車身股的一名鈑金技師,還拜了上海市首席技師張榮新為師。張榮新對羅良的評價是:踏實肯干型職場新人。“他的身上沒有一部分年輕人那種‘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的情況;相反,羅良的話不多,但絕對是‘實干家。” 工作間隙,同齡人一空下來就把玩手機;而羅良卻不同,他是個很安靜的人,空下來就喜歡看看書。
從學生到職場新人,從“銀牌”獲得者到一名技師,羅良坦言,他無時無刻不在經歷著蛻變,而這些蛻變也是他人生中的一筆財富。
如果中國工人都有自己的絕活,都這么鉆研,內心有一種認同與堅守,中國汽車業終能得到騰飛。從羅良的身上,人們看到了中國汽車制造業工匠精神的的傳承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