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著華 龍俊瑤
摘 要:民間借貸造成的損害往往具有涉及面廣、受害人數多、金額巨大等特征。本文在梳理現行法律不足、借鑒境外成功立法例的基礎上,認為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應跳出“誰損害,誰賠償”的傳統損害賠償模式,充分發揮國家制度供給者的作用,構建集放貸人準入的條件與程序、互助保險、高利貸責任追究、股東連帶責任、救助基金于一體的受害人救濟制度。
關鍵詞:放貸人準入;互助保險;高利貸責任;法人人格否認;救助基金
中圖分類號:D9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6)04-0044-06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6.04.08
一、問題的提出
統計數據顯示,2013年中國民間借貸規模達到了5.28萬億,相比2011年增長18%[1]。比較活躍的地區,如浙江省溫州市,2014年3月1日至2014年12月31日,全市民間借貸備案登記的金額高達90.12億元[2];珠三角地區,2011年的民間借貸就已高達數百億元[3]。
毋庸諱言,民間借貸在拓寬融資渠道、推動經濟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不可地替代的作用。由于相關監管措施的不到位,民間借貸主體的失范行為難以得到及時有效的規制,民間借貸的風險傳遞性和擴散性越來越強,它不僅影響著國家金融秩序的宏觀調控、社會穩定,也會給民間借貸的參與者造成難以挽回的財產損失。如湖南曾成杰案非法集資案總金額34.52億余元,集資涉及人數24238人,案發后仍有17.71 億余元的集資本金未歸還①[4]。福建龍巖天成集團董事長黃水木“卷款十億出逃”事件中,登記債權人達200余人,金額近10億元。吳英案雖然認定的集資直接對象僅10余人,但下線人員眾多、涉案金額巨大,非法集資金額為7.7億余元,且被隨意處置和肆意揮霍[5]。溫州借貸危機的影響面更廣,據人民銀行溫州中心支行調查顯示,“溫州有89%的家庭或個人、59.67%的企業參與民間借貸,其市場規模達到1100億元。”2011年1月至8月期間,案件數同比增長25.73%,涉案金額50多億元,同比增長71%[6]。
在上述案件(事件)中,曾成杰、黃水木、吳英等責任人雖然受到了相應的刑事責任追求,但由于借款人缺乏足夠的兌付能力,致使相當多債權人未得到充分的賠償,嚴重損害了債權人的財產權益。依照“誰損害,誰賠償”的民事損害賠償規則,受害人固然有權要求行為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由于民間借貸約定的借款利率通常過高,借款人的正常經營所得往往無法清償全部債務,只能采取“拆東墻補西墻”、“借新還舊”的方式填補經營虧空。一旦資金鏈斷裂,債務就成為借款人無法承受之重,受害人的損失就可能無法得到救濟。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應被“誰損害,誰賠償”、個人責任自負等觀念束縛,而應秉持“有損害,就有救濟”的理念,在傳統的民事損害賠償規則之外,探求設立第三方救濟制度的必要性及其可能的制度安排。
二、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的正當性
從類型化的角度看,民間借貸可分為消費型民間借貸與經營性民間借貸,前者往往發生在親戚、朋友之間,且金額有限,利率不高甚至沒有利息的約定。在經營性民間借貸中,出借人往往是禁不住高額利息的誘惑而參與其中的。正因如此,當出現借貸危機、約定借款利息甚至本金都難以收回時,有些人認為出借人是咎由自取,應當自行承擔所產生的后果。我們認為,這種觀點雖然有一定道理,但應當看到,民間借貸所造成的損害往往具有涉及面廣、受害人數多、金額巨大等特征,將民間借貸所產生的風險與損失完全分配給當事人,這是當事人不能承受之重。同時應當承認,政府在民間借貸風險管理與控制中的地位與職責,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政府,面對規模化的民間借貸受害人,政府應當有所作為。
(一)轉變政府職能、建設服務型政府的需要
改革開放以來,經過30多年對政府職能模式的探索,我們將轉變政府職能、建設服務型政府,作為我國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重要目標。之所以將改革目標落腳于建設服務型政府,是因為我們意識到政府不僅負有建設、發展經濟的職責,還應當承擔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職能。那種過分偏重于經濟建設,忽視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的模式,不僅遠遠滿足不了公眾的需求,而且誘發了貧富差距加大、政府公信力的缺失、不和諧的因素較多等諸多副產品。
要建設服務型政府,就必須大幅度提升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職能在政府職能中的地位與比重,使政府實現由“管制型”政府向“服務型”政府的轉變。由服務型政府的目標模式出發,政府應當正視民間借貸的風險,對民間借貸受害人作出積極的回應。民間借貸雖然是因市場需求而興,也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市場主體的融資困難,但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并非萬能的,當出現了市場不能自行化解的民間借貸風險時,政府就應當發揮“有形之手”的調節作用,為民間借貸受害人提供必要的救助,以保障其基本生活需求,享受有尊嚴的生活。
(二)政府履行法定義務的表現
我國現行憲法明確規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生存權可以有不同的實現方式,對大多數人而言,是通過“勞動——財產——維持生存”的定式完成了生存權的自我實現;對處于某種特定狀態的人而言,他們有權借助“物質請求——國家幫助——維持生存”的模式實現生存權[7]。據此,當民間借貸受害人陷入困境、危及自身及近親屬的生存時,國家對其實施必要的救濟,是政府依法應當履行的義務。
(三)權利義務一致原則的要求
隨著經濟的快速的快速發展,中小企業日益增長的融資需求,在僵化的正規金融融資規則面前,始終難以得到滿足,中小企業不得不轉向民間融資市場。民間借貸所具有的借貸形式多、借貸方式靈活、借貸手續簡便等優勢,使得民間借貸在短時間內異軍突起與此同時,并獲得了高速發展。其間,雖然出現了因約定利息太高等因素引發的企業倒閉、債權人跑路等惡性事件,但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民間借貸在彌補正規金融不足、緩解資金供需矛盾方面發揮了獨特的積極作用,極大地促進了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從這個角度看,政府也是民間借貸的受益者。西方法律諺語云:“損之所在,利之所歸”,國家既然享有了民間借貸行為所產生的利益,就負有對因民間借貸致損的人進行救助的義務。
(四)完整的民間借貸制度的應有之義
30多年來,我國立法機關以及相關監管機構先后出臺了一系列規范性文件,設計了民事、行政、刑事等多種制裁形式,司法部門也經常出重拳制裁民間借貸中的違法行為,其目的是共同的,即力圖實現對民間借貸的有效規制。民間借貸的實踐卻總是提醒我們,現行民間借貸制度的供給與民間借貸關系需求之間的匹配度不高。究其根本,是因為現行制度設計與安排出現了偏差,即重事后監管,輕事先指導;重制裁,輕救濟。從應然的角度看,一個完整的民間借貸制度,應是一個融準入、監管、救濟、制裁等內容于一體的有機體系。
三、源自發達國家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制度的啟示
民間借貸并非中國特有的產物,民間借貸在中國出現的問題在其他國家也會出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構建我國的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制度時,在梳理、分析他國做法的基礎上借鑒其成熟經驗,當不失為一條有效的路徑。
(一)國外民間借貸受害人的救濟制度
1.美國
美國的民間金融始于20世紀30年代的社區信用社,其主要形式包括信用社合作社和美國非吸收存款類放貸人(Non- Deposit- Taking Lenders,以下簡稱NDTL或者放貸人)兩部分。為了規范民間金融的發展,美國于1934 年出臺了《聯邦信用社法》,將社區信用社納入聯邦法律調整范圍,以法律形式明確了對信用社的一些扶持政策。1935 年,在全美信用社協會執行委員會的推動下,美國信合保險公司成立,為信用社提供擔保,從而大大降低了信用社的風險[8]。
對NDTL的監管屬于州監管模式,一般不存在聯邦管制。絕大多數州都有專門的針對NDTL的法令(阿肯色州除外),主要內容包括:(1)牌照準入:從事消費類放貸的公司必須有州放貸牌照,且須定期換發拍照,商業性貸款公司一般不需要牌照;(2)報告制度:NDTL須定期提交報告,對資金來源渠道、放貸利率、重要的信貸條、凈資產/總資產比例、權益負債率等信息進行披露;(3)檢查制度:監管者可以實施年度或其他定期檢查;(4)強制制度:監管者有權發布停止或終止命令,發起申請強制執行判決之訴、調查消費者投訴。考慮到個人在與公司的交易中處于弱勢地位,各州法令對消費類NDTL的監管力度普遍強于商業類NDTL,以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9]。
為了降低民間借貸的風險、保護債權人的合法權益,美國各州規定了法定最高利率,如果放貸人索取的利率高于所在州的法定最高利率,則該借貸合同無效,借款人如不償還借款,放貸人則沒有追索貸款的權利。另外,美國聯邦政府還出臺了《反欺詐腐敗組織法案》,該法案規定,如果利率超過各州規定的法定最高利率的兩倍,不管是金融機構借貸還是民間借貸,都構成“放高利貸罪”,這屬于聯邦重罪[10]。
2.日本
日本的民間金融非常發達,其主要形式是“無盡業”。為了扶持民間金融的健康發展,日本政府實施了一系列組合拳,主要包括:一是加大了對民間金融監管的力度,1915年,出臺了《無盡業法》,對無盡組織進行監管,根據這一法案,無盡組織必須以公司形式組織運作;1951年5月,制定了《互助銀行法案》,推動無盡業組織向小規模商業銀行轉變;20世紀80年代,制定《投資顧問法》,重點打擊投資欺詐行為,出臺《特定品保管等之交易契約關系》,規范民間金融交易活動,等等。二是積極推動擔保、保險在民間金融中的作用,先是于1953年頒布了《信用保證協會法》,后于1955年依法設立了日本信用保證協會。協會是不以盈利為目的、提供公共信用保證的特殊法人,其資金主要由政府提供。為了保障信用保證協會的擔保能力,相關法律要求信用保險公庫對協會因擔保產生的債務風險進行保險[11]。三是明確了股東個人對債權人的連帶責任,《無盡業法》中明確規定,在發生出資瑕疵、抽逃出資或持續經營困難等情況下,“無盡業”組織的股東須就經營契約或合同應付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3.香港
香港的民間借貸制度主要包括《放債人條例》、《放債營運守則》等規定。在放債人準入方面,《放債人條例》確立了放債人準入制度,將沒有牌照或者在拍照許可范圍外從事放貸業務的認定為犯罪;在利率方面,實行差異化的利率管理,即年利率小于48%的為合法,超過60%者則構成犯罪,介于兩者之間者,由法官根據個案情況進行審查,確定其行為的后果;在行業自律方面,香港持牌放債人公會作為放債行業的同業組織,制定并發布了《放債人營運守則》,規定放債人在設計合同文本時應注意保護借款人的知情權,強調要讓借款人明白借款合同主要條款的含義;對放債人雇傭的追債公司的行為要進行約束,以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等等。
4.新加坡
為了實現對民間借貸的有效調整,新加坡制定了《放貸人法案》等法律,并先后進行了十多次修改,以應對民間借貸出現的新問題。《放貸人法案》一個突出的亮點,就是設立了放貸人持牌放貸制度,規定了明確的準入條件。任何人欲從事放貸行為,都必須事先向放貸人注冊局提出申請,經審查核準之后方能從事放貸業務,無牌照放貸人的經營風險不受法律保護。牌照的期限一般為一年,持牌人需要在到期前一個月申請續期。牌照對行為人的放貸區域有著明確的限制,放貸人只能在牌照規定的地方進行放貸業務。任何人不得騷擾借款人及其住所,任何人不得使用恐嚇、辱罵等威脅手段危害借款人、保證人或者其家庭成員,否則構成犯罪[12]。任何申請人如因故意或過失向注冊管理部門提交了虛假材料,或者注冊機構有理由相信其提交的材料存在虛假信息的,追究申請人的刑事責任,可判處不超過 4 萬美元的罰款或者不超過 12 個月的監禁,也可以兩者并處。
(二)幾點啟示
1.政府在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中應當有所作為
從美、日兩國的經驗看,政府在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中,主要扮演者兩個方面的角色:一是制度的供給者,即作為公權力的持有者,政府應當在充分研判民間借貸風險的基礎上,進行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的頂層設計,制定出既具有前瞻性、又有針對性的救濟法律、政策;二是資金的供給者,即政府在年度財政資金預算時,安排一定比例的資金,為民間借貸提供信用擔保,在債務人無法清償時,由信用保證協會代為清償。
2.重視發揮保險在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中的作用
在美國,依照法律規定,民間借貸債務人需直接投保方式,日本模式則采由擔保人投保方式。雖然具體操作方式略有區別,但美、日兩國均非常重視發揮商業保險在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中的獨特作用。保險制度救濟的方式,就是通過保險,若是債務人沒有清償債務,也可以通過保險制度進行清償,由此來避免或者減少損失。
3.嚴格限制民間借貸的最高利率
無論是美國,還是香港,都注意到了過高利率在民間借貸風險堆積與爆發中的負面作用,并分別做出了相應的制度安排。雖然其制度設計的具體內容存在差異,但都重視綜合運用民事制裁、刑事制裁等法律手段,重視發揮“組合拳”的作用。
4.明確特定條件下的股東個人責任
日本《無盡業法》明確規定:在發生出資瑕疵、抽逃出資或持續經營困難等情況下,“無盡業”組織的股東須就經營契約或合同應付債務承擔連帶責任。該規定救濟民間借貸受害人具有獨特的重要作用,也是現代公司制度規定的“刺破公司面紗”原則在民間借貸糾紛解決中的體現。
日本《無盡業法》的規定當債務人為公司企業時,如發生公司股東出資瑕疵、抽逃出資或持續經營困難等情況時,利用“刺破公司面紗”原則,在特定的借貸關系中對公司人格及股東有限責任加以否定,以規制股東濫用公司人格及有限責任,保護債權人。
四、完善我國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制度的建議
(一)我國現行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制度及其不足
我國的民間借貸有著悠久的歷史,但民間借貸的制度建設卻滯后于民間借貸活動的發展。迄今為止,人民銀行主導起草并準備多年的《放貸人條例》一直未能出臺,有關調整民間借貸關系的規定調整民間融資行為的規定散見于《民法通則》、《合同法》、《擔保法》、《刑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之中①,且其立法重點多立足于整頓和清理非法融資活動,追究非法融資行為人的法律責任,而忽視了對民間借貸受害人的保護。同時,這些規范還存在協調性差、相互之間存在沖突的問題。首先,司法解釋與法律之間存在沖突,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借貸案件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若干意見》)第8條規定:借貸雙方對有無約定利率發生爭議,又不能證明的,可參照銀行同類貸款利率計息。而《合同法》第211條第1款規定:自然人之間的借款合同對支付利息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的,視為不支付利息。其次,民事法律、司法解釋與行政法規之間存在沖突,譬如依照《合同法》第211條第2款、《若干意見》第6條的規定,民間借貸合同只要是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約定的利率不超過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4倍,就屬于合法的民事行為,但依據《貸款通則》第21條、《非法金融機構和非法金融業務取締辦法》第4條的規定,涉嫌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違法行為。
在實務中,雖然出現了一些地方政府機關、法院依照有關規定對民間借貸受害人進行民政或者司法救助的先例,但由于在國家制度層面,有關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方面的規定基本付諸闕如,因此,對民間借貸的受害人救濟尚呈現個案性、臨時性、局部性等特點,民間借貸受害人大多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救濟。
(二)完善我國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制度的建議
1.明確政府在民間借貸受害人救濟中的制度供給者角色
長期以來,我們奉行金融抑制政策,將民間金融排除在正規金融體系之外,民間金融得不到有效規范、引導與保護。從金融法制供給的角度看,一些重要的金融立法如《中國人民銀行法》、《銀行業監督管理法》、《商業銀行法》、《證券法》等主要適用于正規金融,關于民間金融的專門立法尚付闕如。為了規范民間金融秩序、強化民間借貸當事人的風險預期,更好地保護民間借貸受害人的合法權益,國家應當擔負起制度供給者的角色,加大民間金融的立法力度,在梳理現行相關規范的基礎上,盡快出臺《民間金融法》,設專章保護民間借貸受害人。
2.明確放貸人準入的條件與程序
根據《合同法》第12章、《非法金融機構和非法金融業務活動取締辦法》第4條、《貸款通則》第61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 121條-123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如何確定公民與企業之間借貸行為效力問題的批復》、2008年4月1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民事案件案由規定》等法律、法規、行政規章及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民間借貸的主體包括自然人、非金融機構法人、非金融機構非法人組織。
綜合我國現行法律的有關規定及境外的有效經驗,筆者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完善對放貸人準入的規范:一是提高放貸人的注冊資金標準,以保障放貸人有可持續的經營能力。由于放貸人“只貸不存”,對資金流量要求很高,因此其注冊資本應當高于《公司法》一般規定。中國人民銀行、銀監會2008年5月聯合發布的《關于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規定有限責任公司類的小額貸款公司的注冊資本不得低于500萬元,股份有限公司類的小額貸款公司的注冊資本不得低于1000萬元,我們認為這個要求過低,可借鑒《證券法》第127條之規定,將最低注冊資本分別調整為5000萬元、10000萬元。二是細化對申請人資格的條件與程序,以盡可能地凈化放貸人市場。美國紐約州法律規定,申請放貸人牌照需經歷嚴格而復雜的“背景審查”程序,申請人需要提交的資料多達11 項,包括信貸歷史記錄、過去十年的民事訴訟和破產訴訟記錄、犯罪記錄、教育經歷、從業經歷等等;合伙人、股東、高管、董事等還需要通過提交指紋程序,審查有無犯罪記錄。在我國香港地區申請放債人牌照,也要經歷嚴格的審查程序,即首先由警方調查申請人有沒有黑社會背景,證實“身家清白”后才交法庭審理,經審查通過后才能獲得牌照。
3.大力推行民間借貸互助保險
民間借貸在緩解中小微型企業融資困難、創造經濟繁榮與物質財富的同時,不可避免地給社會帶來一些不穩定因素,如債務人因負擔過重跑路導致借款關系鏈條斷裂、債權人維權方式不當演變為非法甚至犯罪等等,進而影響到民間借貸活動的健康發展。要從根本上緩和并最終解決這些問題,一個重要的思路就是將互助保險進入受害人救濟制度。
所謂互助保險,是由特定區域、行業的人基于共同需要組成的,以互助合作為紐帶、以分散風險為目的的保險形態,它肇始于歐美發達國家,具有“兩低一非”的特征,是社會保險、商業保險之外的重要保險形態。其基本運作模式是,在國家的指導與扶持下,由民間借貸關系的當事人作為發起人,繳納一定數量資金或者法律許可的其他財產作為注冊資金,設立互助保險公司;公司可在法律核準的范圍內從事經營活動,以實現資產的增值;當發生因約定的風險造成的損失時,互助保險公司向受害人提供一定的救助。
我國的互助保險立法尚處起步階段,受此影響,我國的互助保險也剛剛起步,且主要局限在人壽保險領域。我們應重視發揮互助保險在民間借貸救濟中的特有作用,明確其政策性保險的性質,在強化監管與服務的同時,提供必要的政策與資金支持。在當今互聯網時代,如能將互聯網元素與互助保險制度有機結合起來,就能打破地域界限,更大范圍地發揮互助保險的救濟作用。
4.完善高利貸責任追究制度
在民間借貸中,風險的形成和爆發往往與利率過高有關。為此,最高人民法院先后頒布了多個司法解釋試圖對此加以規制。1991年7月發布的《關于人民法院審理借貸案件的若干意見》第6條規定:民間借貸的利率可以適當高于銀行的利率,最高不得超過銀行同類貸款利率的四倍(包含利率本數),超出此限度的,超出部分的利息不予保護。2015年的發布的《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26條第二款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
由此可見,如果當事人約定的利率超過銀行同類貸款利率的四倍、或者超過年利率36%,其最壞的法律后果就是“超出部分的利息不予保護”或者是“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當事人無需承擔任何刑事責任。受此影響,一方面,法院對高利貸行為除了依法不保護超限的利率之外,并無其它制裁措施;另一方面,高利潤、低風險的制度設計使得大量當事人不斷鋌而走險、約定的利率往往超出法律保護范圍,并不斷爆出新高,民間借貸的風險被人為放大。我們必須借鑒美國、香港等地的經驗,完善我國的高利貸責任追究制度①。具體而言,可實行差異化的利率規制制度,即利率未超過年利率24%者為合法,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者一律構成犯罪,介于兩者之間者,由法官根據個案情況進行審查,確定行為的法律后果。
5.進一步完善法人人格否認制度
在民間借貸實務中,有的人為了逃避債務,設立若干家公司,并完全控制這些公司的運營,即采用“一套人馬、若干牌子”的關聯公司模式。然后以其中一家公司的名義向他人借款,但并不未將所借款項用于本企業經營活動,而是被轉入其他關聯企業。當債務到期后,借款人往往只剩下公司空殼,缺乏有效的責任財產與債務清償能力。如債權人請求某關聯企業以其財產用于清償債務,被請求方往往以自己是獨立法人、債的效力具有相對性等理由予以抗辯。我國《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學界普遍認為該規定確立了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但從該條的字面意思看,它只適用于公司股東與公司人格混同的情形,對于關聯公司人格混同這一類行為卻未有明確規定。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護民間借貸受害人的合法權益,應適度擴張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范圍,將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擴展至關聯公司之間①,并進一步細化組織機構混同、財產混同和經營業務混同的認定標準。
6.設立民間借貸受害人救助基金
近年來,民間借貸危機頻發、老板“跑路”事件時有發生,這不僅給受害者及其家屬造成了巨大的財產損害,嚴重影響了其正常的生活秩序,還危及了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對此,國家雖然及時啟動了刑事責任追究程序,嚴懲了一些犯罪分子。但受害人的損失往往得不到救濟,不少受害人及其家屬的生活因此陷入困境。如政府再不予以救助,這些人極可能陷入絕境。此時,國家應當承擔起建立民間借貸行政救濟。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救助基金為受害人墊付一定救濟費用之后,有權向債務人進行追償。換言之,救助基金所承擔的只是一種先行墊付義務,即在法律規定的特定情形下,對受害人及其家屬維持一段時間日常生活所必需的費用先行給付,而后由救助基金管理機構對債務人進行追償。此時,救助基金實質上是在補償受害人的金額范圍內依法享有了代位行使受害人對債務人的賠償請求權,該權利行使的依據是法律的規定,無需通知原債務人,更無須征得債務人同意。
五、結語
可以預見,作為正規金融的必要補充,民間借貸將勢必長期存在,國家的民間借貸制度也必將通過長期的實踐不斷得到完善。我們認為,一個完整的民間借貸制度,從調整對象看,既應包括債務人,也應包括債權人;從調整手段看,既應有管理、處罰或制裁,也應有引導、保護與救濟。自民間借貸現象出現以來,國家在民間借貸的制度建設方面不可謂不努力,但實施效果總是差強人意,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之前的制度設計出現了理念上的偏差,即重視對違法者的制裁,而忽視了對受害人的救濟。就目前的情況看,對受害人的救濟問題已經成為影響、制約民間借貸可持續發展的關鍵,為此,受害人救濟制度的構建,應當成為民間借貸制度建設的當務之急。
當然,從類型化的角度看,根據借貸目的的不同,民間借貸可分為消費型民間借貸與經營性民間借貸;根據借貸關系的當事人的不同,民間借貸可分為自然人之間的借貸、自然人與非金融機構的企業之間的借貸以及非金融機構的企業之間的借貸,等等。這些不同類型的民間借貸,是否都應當納入救濟制度的適用范圍,其救濟方式、救濟條件、救濟力度是否應該有區別等等,尚待作進一步深入的研究。
(特約編輯:潘文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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