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軍



提起長沙窯,人們都會被它鮮明的釉下褐綠彩繪瓷器裝飾工藝所吸引。其實,長沙窯瓷中的動物雕塑也是值得關注的。雖然它們沒有石窟寺藝術那樣宏偉,也沒有三彩俑那樣雍容豪華的氣象,但是它們所具有的圓暢的技法和生動的形象,則顯示出運動和力量的韻律,也是來自對所表現的生命物的濃厚興趣,是充滿活力的激情的傾吐。
長沙窯的動物雕塑種類繁多,變化萬千,數量龐大。目前所能看到的動物雕塑,有雞、鳥、獅、馬、猴、象、青蛙、鷹、羊、狗、貓、龜、牛等,只要是日常所能見到的飛禽走獸、花鳥蟲魚,長沙窯的雕塑中就會有體現。同時,長沙窯的工匠們還發揮想象力,燒制了一些麒麟、摩羯等與神話故事和宗教題材有關的雕塑。這些雕塑做得樸素大方,神形兼備,深受人們的喜愛。本文即選取部分較為典型的動物雕塑做簡單介紹,希與大家共同鑒賞。
青釉褐彩瓷獅(圖1),通長13.4、寬8.2、高13.3厘米。1978年長沙望城縣藍岸嘴出土。獅頭偏左,豎耳,高眉,鼓眼,高鼻梁,頸毛上翹,頸部戴一項圈并系一環鈴,鬃毛和尾巴緊貼于背部。彩釉脫落,只余一后腿及兩眼球有釉。從靠近耳部處有一截手掌和背上一疤痕看,可能是一人騎在背上,現已缺失。瓷獅形體較為寫實,圓胖粗壯,符合自然比例。獅子為幼獅,精力充沛。淋漓盡致地顯示出大唐燦爛文明下獅子漢化的鮮明個性:張揚、驕傲、自信,渾身上下充滿了爆發力和力量感。獅子頭部微微傾向左側,圓睜雙目,耳朵警覺地豎立,卻又明顯流露出幾分稚氣與好奇。從形式構成的角度看,頸部項圈上的銅鈴即是整體營造的“活”點,青釉獅由于它的佩戴而愈發顯得憨態十足。整體蘊含的內在的富有人性的表現使渾然的造型生動活潑,恰到好處。
在動物界,獅子屬于猛獸是不宜靠近的,可是長沙窯工卻將這種大自然的猛獸塑造成一件可愛的小動物,可見他們是用盡了心思。除了圖1外,還有很多各種造型的獅子,有的匍匐,有的蹲坐,有的站立,并且其他獅子的體形更加小巧。在數量方面,有的雕塑只是刻劃了一只獅子,還有一些是母子獅,其中母子獅給人一種很滿足、很溫馴的感覺。
母子陶獅(圖2),通高8.2、底徑5厘米。長沙窯窯址出土。母獅蹲坐于底座之上,頭部上揚,雙耳緊貼于臉部,雙眼睜大,跟隨頭部方向望向其45度角上方,雙手從后方向前將幼獅緊緊抱住。幼獅坐于底座上,緊緊依偎在母獅懷抱,雙耳豎立,雙目所視方向與母獅不同。整個雕塑缺少了獅子的威嚴,相反更多地呈現出母子間的溫存,表現了母愛的偉大,這種雕塑的生產能夠直接或間接地帶動天地間最偉大的母愛在世間的傳播。
長沙窯動物雕塑,在造型上,不貪求自然體的比例,充分利用夸張和省略的手法,采用“收縮性造型”——將動物等形象收縮成一緊湊而具有外擴張力的團塊,因而使得方寸之中造型含有渾厚的體積感,呈現出一種極具量感的“拙”味。長沙窯雕塑在“樸拙”的形體語言表現的同時,加以“靈巧”的局部補充,使小雕塑增添了內在的藝術活力,其中鳥類造型最能體現其巧妙的藝術處理。
褐釉瓷鳥(圖3),高5、長6、寬4.5厘米。長沙市望城區書堂鄉藍岸嘴出土。瓷鳥造型夸張,線條流暢,飽滿渾圓的身軀上,緊緊貼著稚嫩的翅膀,與身軀連成一體的頭部與上翹的尾羽前后呼應,生機勃勃,極富動感。小鳥像是剛剛從蛋殼里孵化出來,作回首張望狀,神態靦腆,似乎在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鳥眼、翅膀、尾羽處均用簡單的劃紋表現。寥寥幾筆,卻生動傳神,準確地把握住了整體趨勢和情態語言,非常逗人喜愛。這件文物除了其可愛的造型外,還有一處引人關注的地方,那就是瓷鳥周身有三個小圓孔,這種造型也可稱之為“塤”。長沙窯工不僅在鳥類形象上布有小孔,在一些別的動物形象上同樣有孔。這種造型既是為了能夠吹奏簡單的音樂,也可以持手把玩之。
動物雕塑除了部分周身有三個小圓孔之外,還有另外一種造型,那就是在一些動物的背部捏塑有較大的環形系鈕,這樣的造型可以穿繩而過系之,使其既可以懸吊在腰間,又可以垂掛在脖子上,均是為了方便兒童玩耍。此類雕塑多以龜類呈現,輔助一些鳥、雞等,各種雕塑造型均十分生動,其中有些雕塑表現形式非常豐富,如龜類雕塑。
青釉褐斑重圈紋瓷龜(圖4)。此龜長僅4.7厘米,釉質瑩潤,簡單的線條盡顯長沙窯瓷塑既拙樸又靈動的本色。青釉瓷龜短小的四肢僅以泥粒捏之而緊緊貼著鱉殼,天真表意,似乎剛剛從水中爬出來,身上還帶著一層透明的、濕漉漉的水膜。青釉如冰似玉的肌理與鱉體簡練灑脫的線條不顯山露水卻又天衣無縫地完美融合,充分顯示了青釉瓷龜的造型寫意性和視覺沖擊性,使人產生一種愛不釋手的親近感。窯工們把常見的水生動物做成了生動有趣的陶瓷玩具供孩子們玩耍,不僅體現了他們嫻熟高超的手藝,更可以從中窺視出他們的童心。
瓷龜表現手法深得大巧不工的神髓,以質樸的寫意形態為主,都為捏塑,因而器型簡潔。瓷龜伸出的手足渾圓或粗短,頭部大都僅具大體形狀,不注重細節,或具有簡單的可分辨眼嘴輪廓,然而龜的形象卻極其傳神,雖無嘴眼,但從輪廓形態可深刻感受到龜的穩重和樸實,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完整生動的意態。其技法與造型的圓暢、渾樸,也體現了唐時人們以圓潤為美的審美情趣。
瓷龜背部的紋路頗具特色,除了圖4所表現的重圈紋外,還有“王”字紋、六邊形紋及菱形紋等,其中六邊形和菱形紋具有寫實的描述傾向,而“王”字紋等或為實際龜背紋路的簡化,或為表達某種祝福意味的手法。如八“王”龜即為其中典型代表。西漢史學家褚少孫增補的《史記·龜策傳》中記載,天地間“神龜”共有八種,各具其名,“王龜”排行第八,為富貴長壽和吉祥之物,因此“王”字龜瓷塑有特別美好的寓意。“王”字背紋的龜塑中有八“王”、六“王”和四“王”等多種,紋路簡潔古樸,字形隨意灑脫,頗具神韻。
獅子、鳥及龜三種動物雕塑屬于長沙窯動物雕塑中較為常見的器形,除此之外,長沙窯還有很多種類的動物雕塑產品,如本文開頭所寫的,有象、馬、牛、貓、羊、狗、蛙、鷹、麒麟、摩竭等等,這些足以說明長沙窯動物雕塑種類多樣。雖然所有雕塑產品形式簡潔,但仍不失風采,一個個都能將那種神韻表現得淋漓盡致。根據對長沙窯動物雕塑產品的歸納總結,發現所有動物雕塑無論是哪種形制的,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從長度、寬度、高度來說,絕大多數是10厘米以內的。
縱觀長沙窯所生產的動物雕塑產品,相比南北朝和隋代南方陶瓷雕塑的細膩和清秀,其無論從制作手法、造型,亦或者是色彩裝飾上都具有質樸美。
首先,制作手法方面,長沙窯動物雕塑在制作形體的外部刻劃并沒有顯示多少制作的“功夫”。為突出表征性的部位,幾條簡單的劃痕看似隨意而精到,“以少勝多”,經過高度處理而不失自然生動。長沙窯動物雕塑在造型語言的制作手法上,主要是采用近似捏塑的方法,這樣就使得瓷塑作品在厚拙的體積基礎上,添加了流暢、自如,恰如其分的靈活處理,使雕塑拙中有巧、拙而不滯,格調閑適質樸,顯示出永恒的藝術魅力。
其次,在造型上,長沙窯動物雕塑不貪求自然體的比例,充分利用夸張和省略的手法,采用“收縮性造型”——將動物形象收縮,成一緊湊而具有外擴張力的團塊,因而使得方寸之中造型含有渾厚的體積感,呈現出一種極具量感的“質樸”味。長沙窯動物雕塑多為實用品,如小玩具、鎮紙,題材包括獅、象、豹、牛、羊、虎、豬、狗、雞、鴨、鴿等。這些形象,無論哪種動物都憨態可掬,造型概括生動,就連獅、虎一類兇猛的動物也塑造得可愛、童真,如頑皮的孩童。根據雕塑的生產、使用功能和放置環境等方面要求,依據體積的效用性而運用“收縮性造型”,這在生產和審美功能的結合上不可謂不是巧妙的解決方式。長沙窯動物雕塑正是順應制瓷工藝特點為造型的實現而采取的方法。這也是動物雕塑造型特點形成因素之一。
最后,長沙窯陶瓷色彩裝飾的質樸美不僅僅體現在彩釉的發色上,而且還表現在其“色彩”與“留空”的關系的和諧處理上,有的大面積著色,突出色彩的質感;有的則大塊留空,寥寥幾筆抽象紋樣,以虛當實形成空多于色的空靈境界。長沙窯陶瓷大部分是多彩的,當然也有單色的,不管是何種形式,色彩與留空是長沙窯陶瓷色彩裝飾構成的基本關系。長沙窯陶瓷恰到好處的處理,既表現了它的實處美,又表現了它的空白美。
長沙窯動物雕塑數量之多、種類之繁、形象之美、想象之奇、變化之大,是工匠們離開了當時現實生活的基礎所不能企求得到的,也是這批小動物生命力的突出表現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