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5月18日凌晨,63軍副軍長余洪信打死曹步墀(63軍政治委員)愛人邢玉榮,又打傷楊兆魁(63軍副政治委員)等,攜雙槍外逃。如此特大政治事故,引起中央軍委、北京軍區首長的高度重視,立即軍內通報,并由公安部全國通緝。后來發現,余洪信已在榆次郊外的麥地自殺身亡……
李向陽式的戰斗英雄變成“惡霸”
余洪信(1925- 1972),河北省武強縣孫莊鄉西五祖寺人,著名戰斗英雄。他偵察兵出身,高大、黑胖,很有威風,能飛檐走壁,雙手打槍,善打硬仗惡仗。
看過電影《平原游擊隊》的人都不會忘記那位手執雙槍、馳騁在敵人心臟的游擊隊長李向陽,他帶著永不言敗的微笑,神出鬼沒,足智多謀———余洪信就是李向陽式的傳奇人物。
1950年代末,余洪信已是187師559團團長了,1960年代提升較快———187師副師長、187師參謀長,1966年12月以后提升為187師師長。1969年11月,宋雙來、劉信被任命為63軍副政治委員,余洪信被任命為63軍副軍長,此時的他44歲。
大權在握的余洪信逐漸變得暴力、蠻橫,他不僅當眾辱罵地方黨政領導,甚至還非法捆綁、扣押、打罵群眾,強奸、污辱婦女。對余洪信的種種惡行,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余洪信被要求停職檢查
余洪信的各種言行,最后被上報到了周恩來那里。告狀信中反映余洪信生活腐化,亂搞男女關系,強奸、侮辱33名婦女的種種劣跡。63軍核查后,報請北京軍區批準,要求余洪信停職檢查。
63軍政治委員曹步墀是1971年7月13日任的職,1966年7月在63軍任副軍長兼司令部參謀長。他是陜西人,和余洪信資歷相當,余洪信提為副軍長時,曹步墀也是副軍長,只不過排在余洪信前面,余看不起他。但余洪信自知理虧,在曹步墀主持的多次常委會上,余虛心接受批評,表示給他什么處分都可以,只希望保留黨籍。63軍常委會充分考慮了余洪信的意見,給他留黨察看兩年處分,行政撤銷副軍長職務,從12級降到17級。對此,余洪信表示沒有意見。
63軍常委會將處理意見上報北京軍區,北京軍區政治委員紀登奎批示:此人錯誤嚴重,檢討不深刻。司令員李德生畫了一個圈,退回了63軍。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63軍正副書記曹步墀、閻同茂傳看了北京軍區的批示,通了氣,然后召開常委會。他們叫來余洪信,把紀登奎的批示念給他聽,讓他再作進一步的深刻檢討。然后叫他離開,繼續召開常委會。63軍副政委宋雙來參加了這次常委會,他回憶:曹步墀說:“看來老余的問題上邊看得很嚴重,我們兩位書記研究了一下,老余的問題下一步各位常委就不要插手了,由我們兩位書記負責,有事我們直接找他。”曹步墀一連說了幾遍不要插手。
后來,宋雙來認為:我們都是戰爭年代槍林彈雨中過來的,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如果發動幾位常委都來做一做余洪信的工作,也許他不致于走極端。
會后,惴惴不安的余洪信找宋雙來,也找了另一位副政治委員和政治部主任李立。余洪信反復問:“我的錯誤這樣處理還不行嗎?難道還要判我的刑嗎?軍區領導是不是還有其他批示?”
余洪信之所以第一個找宋雙來,因為宋雙來也是63軍著名的戰斗英雄,彼此關系不錯。宋雙來注意到余洪信的臉色很不好看,但因為曹步墀明確交代不讓其他常委管,所以宋雙來等幾位常委對余洪信都沒敢更多勸解。宋雙來坦率地告訴余洪信:“上邊的批示內容就那么多,別的問題沒有。”他還叮囑希望余洪信把檢討再寫深刻一些,要相信組織,著重提高對錯誤的認識。
但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余洪信懷恨在心偷搶殺人
1972年5月18日凌晨2點多鐘,余洪信趁老婆熟睡,從家中跑出來,到了軍直偵察連。哨兵見是副軍長,以為他查哨,給他敬了一個禮,就專心站崗了。余洪信徑直走進手槍班,從掛在墻上的手槍中抓了兩支往腰里一插,拔腿就走。之后,他直奔63軍軍長閻同茂家。敲門沒有人應,也沒有人開燈,余洪信等了一會,轉身又去敲63軍政治委員曹步墀的家門。曹步墀愛人邢玉榮不知道怎么回事,坐起來一把拉開了燈。余洪信沖著亮著燈的窗戶連打9槍,邢玉榮當場死亡。正在床上睡覺的曹步墀是戰爭年代過來的人,抗美援朝立過特等功,他見勢不妙,一骨碌滾到床下躲藏起來,毫發未傷。
余洪信沒敢戀戰,沿著平房西邊大步往外走,迎面撞上副政委楊兆魁。楊兆魁住在曹步墀家后邊,聽見槍聲出來查看。可惜他高度近視,黑乎乎根本沒看清楚,問“哪里打槍?”余洪信二話不說連開兩槍,楊副政委當即被打趴下了。好在只是肩部穿了個眼,沒什么大礙。
此時63軍軍部大亂,余洪信又打傷了正在打電話報告情況的通信員張彥平。負責首長小院保衛的保衛干事循著槍聲跑過來,問“誰啊?”話音未落,余洪信的槍就響了,沒有打到。保衛干事是最后一個看見余洪信的人。
余洪信案暴露了軍隊諸多問題。經毛澤東批準,當年中央召開警衛工作座談會。總政保衛部部長蔣潤觀說:“1970年12月,昆明軍區政治委員譚甫仁同志被害,而警衛員貪生怕死,聽到兇犯開槍,躲在房間里不敢出來。1972年5月,63軍副軍長余洪信行兇,打傷該軍副政委楊兆魁同志,打死該軍政治委員的愛人。余犯行兇持續20分鐘左右,打了十幾槍,當即有人報告警衛分隊,竟無一人出來捉拿兇犯,甚至慌亂一團,有的嚇得跳窗逃命,有的嚇得趴倒在地。這兩起案件是我軍歷史上沒有過的。”
余洪信殺人后,居然能從容地從戒備森嚴的63軍軍部大院逃走,有人說余洪信是帶著槍跳墻跑了。究竟他是怎么逃跑的,至今仍是一個謎。
“中國當代福爾摩斯”智破余洪信案
后來,余洪信案交給了公安部的烏國慶。烏國慶,蒙古族人,1936年出生于內蒙古,1950年進承德醫專少數民族班學習戰場救護。后來因為計劃改變沒有去抗美援朝,而在承德學醫。1955年8月,他被選送上海司法部法醫研究所法醫專業,第二年考入司法部辦的研究生班,1960年被分配到司法鑒定研究所,1962年調公安部,是當時公安部少數具有高學歷的刑偵專家,出任過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大要案處處長、刑事技術高級工程師、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及中國刑警學院客座教授、中國刑事科學技術協會副理事長。凡公安部掛號的大案他幾乎都參與過偵破,烏國慶甚至被稱為“中國當代福爾摩斯”。
那時真有點草木皆兵,全國到處都是線索,紛紛報告發現了余洪信。只要有重要線索,烏國慶就要趕去查看。
內蒙古烏拉特后旗的解放軍戰士從望遠鏡里發現一輛軍車走走停停,懷疑余洪信要越界逃跑。上級指示,必要時可將其擊斃。汽車還沒有靠近,就被打成了篩子。原來是空軍雷達站的一輛汽車修理后試車,好在沒有傷到人。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某連聽說余洪信逃到他們連前面的沙地,于是全連齊出動,折騰了半宿,一無所獲……
1972年6月,余洪信仍無影無蹤。
整整一個月,為捉拿余洪信,63軍軍部“人仰馬翻”。各級成立抓捕班子,北京軍區特別加強內蒙古邊界巡邏。山西境內的大小山溝、山洞基本上都搜了一遍。終于有一天,太原鐵路局的兩名工人在山西榆次南郊七八公里的麥地發現一具高度腐爛的尸體,壓倒了一小片麥子,旁邊有兩把槍。
由于不敢延遲,縣委立即上報省里,省派人查看,覺得沒問題,就是余洪信。63軍軍長閻同茂看后也說是余洪信。公安部報告中央,中央批示:“不能說就是,得拿證據說話,首先要弄清是不是余洪信。如果是,怎么死的,自殺還是他殺?”
于是,烏國慶來到山西榆次南郊的麥田。這是第幾次驗明余洪信的正身,他已經記不清了。烏國慶仔細核對槍號,兩支槍的槍號與63軍報的槍號相符。再看死者頭上的帽子,帽內寫有余的名字。死者頭部有疤,與余洪信的特征一致。血型和余洪信檔案里的血型一致。死者身上的一串鑰匙,有的能打開余洪信的家門,有的能打開余洪信辦公室的門。余洪信老婆證實,死者身上的毛衣是她織的。尸體腐敗的程度,與余洪信出逃的時間也相吻合。看來余洪信根本沒有跑遠,可能在出逃當天就自殺身亡了。
烏國慶確認這具尸體是余洪信無疑。
接下來的關鍵問題就是查明余洪信是怎么死的,自殺還是他殺?烏國慶注意到死者頭部的兩側太陽穴同時有接觸射擊的射入口和射出口,看來他怕自己不死,同時舉起了兩支槍。于是,烏國慶鑒定余洪信為自殺。
(摘自《同舟共進》2014年第6期,舒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