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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販子”:社會應該感謝我
醫療資源“供給不足”,讓掛號難成為一個普遍現象,名醫、專家的號尤其難掛。醫療資源分配不均,讓大量的病人涌入大城市的大型綜合性醫院。公立醫院門診量高度飽和,號販子隨之猖獗。一邊是患者掛不上專家號,另一邊是號販子手握專家號高價兜售。
2016年1月19日,一個東北女孩“怒斥”號販子的視頻在網絡瘋傳,隨之引發的是又一輪對“看病難”的集體抱怨。但有人卻稱“全社會都要感謝號販子”。號販子真的幫了所有人?

在北京某醫院里,熊女士排了十幾個小時的隊,實在堅持不住,便坐在自己帶來的小板凳上睡著了。有“職業掛號人”曾問過她要不要“幫忙”排,收400元,但高額的費用讓她望而卻步。
王宏和李菲夫婦第一次來北京看病時,便遇上號販子。他們的兒子患有腦癱,經常來醫院就診,最終久患成販。
“其實很多號販子家里都有長期病患,大多是半身不遂、精神疾病等,”一位三甲醫院的駐院民警說,“這叫以販養病。這行利益太大了,很多人從患者變成號販子。”
一家三口都做號販子的不在少數。民警張萌(化名)表示,一家人更容易分工,面善的妻子負責招攬客人,熟悉APP等預約方式的兒子去掛號,丈夫給病患送號、收錢。
這種模式被不斷復制,號販子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上線、中間人和下線。只要一個人“衣錦還鄉”,第二年這家醫院附近就能冒出很多相同口音的“同行”。
如果不是“家族生意”,上線則會雇傭多名中線、下線,為他招攬客人、排隊掛號。一般一張14元的專家門診號,號販子會收300元左右;300元的特需專家號,則會根據專家的知名度被炒至上千元。號販子會雇人去排隊掛號,并付給他們50元傭金,剩下的再由中間人和上線分成。“抓到的通常都是最低級的下線,很難找出來究竟誰是老大。”張萌說。
早年間,為了搶占地盤,號販子常有械斗。但打完架,這些號販子還是盤踞在同一家醫院,相互制約。不過,一旦遇上和醫院保安發生沖突時,他們卻能“同仇敵愾”。一名醫院保安抱怨,他曾帶著一名號販子去警站做身份證核錄,結果陸續沖過來3個號販子,和他扭打在一起。這些號販子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或外號,只是臉熟。“就是覺得保安不能欺負我們。”號販子這樣告訴前來的民警。
如今,為了躲避現場錄像,號販子把現金交易搬到網上,取證變得越來越難。即便抓住號販子,民警也還需要患者配合取證。一位民警坦言:“不配合的事主太多了,醫院的保安看著我們追,都不上手幫忙。”時間久了,號販子和醫院保安也混成了“熟臉”。醫院保安沒有執法權,只能勸說號販子離開,久而久之,他們也懶得再勸。
來自河南的董齊娜在北京連續排了4天隊,最終不得不交給號販子2000元,才掛上了一張協和醫院風濕免疫科的特需專家號。
事實上,為了緩解掛號難,協和醫院在2013年開設自助掛號區,這里24小時開放,并且與窗口掛號共用當日號源,先掛先得。除了自助掛號機,患者還可以通過114電話、銀行卡預約等方式在這里掛號。
2015年6月,協和醫院、廣安門醫院、人民醫院、兒童醫院等均推出了各自的APP,提供預約掛號、查詢檢驗結果等多項服務。協和醫院會在APP上放出八千多號源,約占每日總號源的70%。為了防止號販子搶號,兒童醫院甚至把所有緊俏的專家號全部放在了APP上。此外,第三方APP如支付寶、好大夫等也陸續提供預約掛號。
董齊娜把自己的銀行卡交給了號販子。不到1分鐘,2000元的付出讓她拿到了一張原本只需要300元的專家號。隨后的3年里,董齊娜索性不再排隊,直接尋找號販子掛號。“不想等只能這樣。”
“這就是明明可以海淘,你非要找代購。”一名民警抱怨是懶惰的患者養肥了號販子。他發現,號販子只是比患者更加熟悉各大醫院的掛號時間等規則,有時他們只是拿著患者的銀行卡去ATM機預約掛號,患者本可以用同樣的方法自己掛號。
而號販子的目標大多是不熟悉北京醫院掛號方式的外地患者,一旦他們看著自助掛號機“發蒙”,就會過去“幫忙”。
事實上,自助掛號也非這位民警說的如此簡單。在協和門診大廳里有五六臺銀行掛號機,每天上午9點準時放號。一位劉姓患者稱,他常年在協和就醫,每天早上8點45分左右,號販子就會包圍掛號機,不讓患者靠近,甚至還將書包掛在掛號機上。“他們聽說我要掛不熱門的口腔科,才讓我掛的。保安看到也不會管。”
張萌知道,面對巨大利益,號販子是抓不盡的。這讓不少民警陷入苦惱和疲憊。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52條規定,倒賣有價票據可以處以5至15天的拘留和1000塊錢以下的罰款。
“有時號販子進去就像休假一樣,有前科后,他們就不在乎自己的記錄了。一筆生意賺了上千元,交了罰款還能有富余。”張萌苦笑著說。以前因為害怕勞教,號販子幾乎都不敢承認,現在他們通常都供認不諱。“招了也無所謂,最多14天拘留,他們要付出的代價太小了。”
中國衛生法學會常務理事鄭雪倩表示,對于倒賣醫療號源的號販子,《刑法》上仍然處于空白。她認為,對一些形成組織規模、嚴重違反醫療市場秩序的號販子應有更加嚴重的處罰措施,可以入刑。
“僅僅依靠加大懲罰力度,并不能最終根除號販子。因為不能說號販子是掛號難、看病難的根源。”鄭雪倩說。有時,一些醫院的“明星”科室,連號販子也無計可施。一個號販子表示,協和醫院的產科基本不可能建檔,“誰都沒有號,協和醫院的醫生自己都掛不上。那些號到底都被誰掛了呢?”他甚至有些疑惑。
為了防止號販子,無論是醫院還是公安部門都做出了不少努力。2001年,協和醫院開始實名制掛號,當天還是來了四十多個號販子。“實名制管不了他們。”一位駐院民警說,號販子不但可以拿著患者的就診卡掛號,也可以自己通過北京市統一掛號平臺用假造的身份證信息掛號。
北京大學衛生法學研究中心教授王岳表示,號販子的存在是因為在看病流程上有兩個漏洞。一是在掛號時,尤其是網絡預約掛號,并不需要準確的個人信息,就可以注冊并成功掛號。
另一個問題是,在醫生看病時,如果發現就診人和掛號人不一致,難以拒絕治療。“這是完全可以從技術上解決的。”王岳舉例說,譬如在開具處方前,醫生必須再刷一次患者的二代身份證才能開出藥方。“或者也可以取消就診卡,就用二代身份證、或者是全國聯網后的醫保卡。對策永遠比問題多。”
然而,患者抱怨掛號難,醫務工作者抱怨過度勞累,這樣的困局似乎從未停止。
一個醒目的變化是,春節之后,北京同仁醫院的眼科、北京天壇醫院神經外科等“稀缺資源”,針對號販子使出“殺手锏”——不限號。業內人士認為這種應對機制似乎難以長久,“這會刺激更多患者跑到大醫院就診,醫生只會更累。”
另一個消息是,2016年北京市將在22家市屬大醫院全部實施非急診全面預約。在北京市醫管局看來,取消現場放號,推行實名制預約掛號,將有效打擊號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