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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關系的變與不變
中美關系變化多端,“變”是中美關系的常態,但這并非意味著中美關系不可把握,中美關系的發展變化有其自身“不變”的規律與線索。這對奧巴馬政府之后中美關系的發展走勢具有強烈的昭示意義。

不久前,應美國總統奧巴馬邀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在美國華盛頓舉行的第四屆核安全峰會,其間習近平與奧巴馬舉行了2016年以來的首次會晤,中美兩國發表了第三個《中美元首氣候變化聯合聲明》和首個《中美核安全合作聯合聲明》,在當前中美關系輿論氛圍不佳的背景下凸顯了中美關系發展的正能量。
而本次“習奧會”最值得關注的,還是它所昭示的中美元首互動頻率加快的趨勢。這是繼2015年9月習近平主席對美國事訪問以及11月巴黎氣候峰會之后的第三次雙邊會晤,而預期今年9月杭州G20峰會期間兩國元首還將舉行會晤。
在過去半年多時間里,中美兩國元首舉行三次面對面會晤并進行三次深度電話溝通,可以說已經開創了中美元首互動的新紀錄;而僅就今年而言,中美兩國元首至少也要舉行兩次會晤,這無疑標志著中美元首互動正朝著高頻化方向發展。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此次“習奧會”中美雙邊合作取得的最大成果是雙方在比較友好的氣氛下就朝鮮核安全問題、南海問題上交換了意見,也達成了一定的共識。但對“新型大國關系”,美國目前的態度屬于不公開認同,也不公開否認。盡管一開始從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中美人文交流高層磋商等的表現來看,美國對中國的“新型大國關系”回應比較積極,但因為后來發生的一系列斯諾登事件、南海安全問題、網絡安全問題等,使得美國在中國提出三個內涵,即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后,有往后退縮的態勢。
從目前來看,美國對不沖突、不對抗和中國有比較高度的共識,都認為要避免直接沖突碰撞。但對后面兩點,即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美國主流意見還是持保留態度的。美國還是一個霸權守成的國家,對任何的新興崛起大國都保持高度警惕,擔心它們興起后挑戰自己的霸權。而美國目前認為,中國在所有的新興國家里無論從綜合實力、國土面積,還是人口數量等來看,都是最有其潛力的國家。
中美可以在全球、地區和雙邊關系等三個層面上展開合作關系,重點在全球層面上雙方的合作會不斷強化。如在核峰會、控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等問題上,中美有著共同的利益,而在伊朗核協議取得突破性進展上,中美雙方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再如氣候變暖、非法移民、毒品走私和全球災難性問題上,中美合作的空間也很大。
中美經濟交往密切,甚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中美關系與舊的大國關系一目了然的不同面貌。兩國彼此防范,亦有博弈,但都有克制和保持分寸的意識,一定程度上形成不希望走向彼此戰略對抗的信號互動。中美對于對方的戰略善意不敢輕信,但認為對方有可能喪失理性做顛覆式的攻擊性戰略調整,這樣的主流判斷也很難形成。
那句中美關系“好也好不到哪去,壞也壞不到哪去”的老話在兩邊都頗有生命力。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目前大概處于不那么正規的“農貿市場”形態,但它實際業已存在,而且前景廣闊。現在的中美領導人是這一歷史性格局的奠基者。
中美關系的復雜性與難題
同時,中美關系的復雜性又體現在競爭性顯著上升,包括在戰略定位、亞太安全、南海問題、規則制定、網絡安全等一系列領域上,美國對華防范意識明顯加強,施壓力度逐步增大。主要包括:
其一,把中國更加明確定位為戰略競爭者。
美國2015年新版《國家安全戰略》提出,美國將在“海上安全、貿易、人權等一系列議題上堅決要求中國遵守國際規則、規范,與此同時將基于自身的實力地位管理與中國的競爭”。這一表述說明,強化對華約束已經上升為美國對華戰略的突出層面。
其二,加強對華軍事威懾。
美國進一步加強亞太軍事部署并完善作戰理論,包括:繼續向韓國推銷“薩德”導彈系統,在日本部署X波段雷達,并在菲部署P- 8A反潛巡邏機;針對亞太更新作戰理論,把“空海一體作戰”升級為“全球公域聯合介入與機動作戰”,強調諸軍兵種以及盟國軍事力量的聯合使用,通過對敵飽和打擊,逼其屈服;提出軍事同盟現代化概念,推動盟國承擔更多安全義務;準備打大國戰爭,美國新軍事戰略報告稱“與大國發生戰爭的危險較低,但在增大”。
其三,在南海問題上與中國走向直接對抗。
美國在南海問題上偏袒他國的立場日益清晰,甚至公開對華挑釁。針對中國的建島行動,美國以“捍衛航行自由”為名,推動南海周邊地區的“軍事化”,包括:以艦機闖入中國島礁12海里范圍或飛越中國島礁;把航母戰斗群和B- 52戰略轟炸機駛入南海,公開示威喊話;美國還首度在新加坡部署P- 8“海神”巡邏機加強對南海的監控。其四,在規則制定及秩序規劃中嚴重排斥中國。
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初步達成后,奧巴馬聲稱:“由于我們95%的潛在客戶都居住在美國以外,我們不能允許中國那樣的國家制定全球經濟規則?!泵绹鴩啦块L卡特甚至說,“就廣義的再平衡而言,TPP的重要性相當于航母?!?/p>
可以說,中美兩國在上述諸領域的分歧和摩擦,以及由此而引發的中美競爭,已經對中美正常的交往與合作造成了負面干擾,如果不對這些分歧與摩擦進行及時管控,中美關系有可能會被這些分歧摩擦所綁架,中美關系滑向惡性競爭以及烈度對抗的風險將大大增加。
但正是中美相互依存關系深度發展、世界問題高度關聯共生以及中美管控分歧與競爭的現實緊迫性,共同推動了中美元首會晤高頻化的發展趨勢,而中美元首會晤在中美關系發展過程中不僅發揮了強大的引領作用,而且在處理中美關系難題問題上也體現出無可替代的獨特力量。
由于這種趨勢具有長期性發展的可能,因此也預示著中美兩國元首互動高頻化有可能成為中美關系未來發展的新常態。
戰略互信不增反降
毋庸諱言,目前中美關系存在一個令人擔憂的趨勢:兩國務實合作增加了,但戰略互信并沒有隨之成比例增加,甚至不增反降。
在美方看來,中國綜合國力特別是國防實力的增強,使中國對外行動變得“咄咄逼人”,對美亞太存在和戰略影響構成“挑戰”、“威脅”;在中方看來,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包括在南海、東海地區的政策變化體現了對華遏制的一面。
但是,不論發生了多少矛盾和問題,每隔五年十年回看一下,就會發現,兩國關系總體上一直在向前、向上發展,兩國合作的廣度、深度都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這是中美關系的韌性,是雙方共同利益使然。因此,中美關系取得的進展值得高興,給人以信心;同時,中美關系發生的問題,值得重視,但不必沮喪。中美合作與互疑并存,這種狀態仍將延續很長時間,在全球化的今天和未來中美誰也離不開誰,同樣是不會改變的。
努力溝通彼此戰略意圖,積極推進合作共贏,妥善有效管控分歧,這樣就能把握好復雜的中美關系。要確保在增加合作的同時,不讓分歧失控,避免雙邊關系脫軌,實現中美關系的健康穩定發展。中美元首會晤最關鍵的意義正在于此。
盡管雙方元首交流頻繁,但兩國在南海主權爭端問題上仍然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據美國之音電臺網站4月2日報道稱,習近平說,中方尊重和維護各國依據國際法享有的航行和飛越自由,但是中國堅定維護它在南海的主權和相關權利。但是習近平也表示,在基于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關切基礎上,雙方應該通過對話協商積極尋求解決彼此間的分歧。
日本《讀賣新聞》4月2日報道認為,這反證了中國今后不會在領土問題上向美方妥協。
在中美軍隊密集過招之際,兩國軍方的交流始終保持熱絡。中國國防部發言人吳謙2月26日在例行記者會上公開表示,中方準備好參加美國主導的2016年“環太平洋”演習;曾就南海問題對華“嗆聲”的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上將也強調,中美軍方有諸多溝通渠道,尤其雙方簽署了《海上意外相遇規則》(CUES)等防護性措施,并對兩軍關系前景保持樂觀。反差巨大的舉動,讓看似熱鬧的中美南海軍事交鋒必須加上一道“冷思考”的“清醒劑”。
CUES協定的本質
CUES協定本質是“信心建立措施”的產物,追溯類似“信心建立措施”概念的誕生,一個是1958年北約與華約組織在“預防突襲會議”架構下討論大型軍事演習互換觀察員等事務,再就是美國與蘇聯之間為了防止“擦槍走火”而設計的各種預防沖突措施,從熱線、避免核武器意外協定到防止海上意外協定,不一而足。不管效果如何,在有規范的克制下,世界未再發生大戰。
如今國際間研究“信心建立措施”的概念,普遍以1973年在召開的歐洲安全合作會議(注:后改名為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為開始。當年比利時、意大利代表聯袂提出議案,提出“信心建立措施”名詞及其概念。試圖跨越北約、華約兩大敵對組織的歐安會議協定要達成“信心建立措施”,主角還得看美國和蘇聯。換言之,措施的建立更在于防范美國與蘇聯因誤判而大動干戈,尤其是避免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再度發生。
1962年10月爆發的古巴導彈危機,讓美蘇領導人意識到溝通不良導致情況誤判,近乎引爆核戰爭。有鑒于此,1963年6月20日,美蘇代表團在日內瓦簽訂《建立熱線機制備忘錄》。當然,僅憑一條熱線不足以預防沖突,所以雙方于1970年9月在美國華盛頓簽署《避免核意外協定》,避免預期的失控可能。
除了預防核沖突外,美蘇在預防沖突方面的另一項措施是1972 年5月25日簽署的《防止海上意外協定》,目的是針對公海上航行的海軍艦船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擬定規范,避免局部事件導致全面大戰。當時的這套規則汲取了以往美蘇為預防雙方軍艦在公海上航行不預期遭遇時應對準則的經驗教訓,這套精神與設計內涵無疑也成為今天中美類似規則的“參照物”。
協定的達成始末
放到當下的中美兩軍關系中,CUES出現頻率最高的地方當屬南海。不過幾番驚險過招后,雙方都能“控局有方”、全身而退,這同樣要關注中美在軍事安全制度建設方面“相向而行”的價值。
2014年4月22日,中國作為東道主在青島舉辦第十四屆西太平洋海軍論壇年會,外界最關心的問題是,隨著中國海軍積極“走出去”,如何與老牌的“帝國海軍”打交道,如何面對越來越多的“競合博弈”情況。盡管2001年發生過中美南海撞機事件,2009年又有美國海軍測量船“無暇”號與中國船只在南海交鋒,但中美雙方真正考慮CUES規則并探討實踐機會,還是2013年11月23日中國政府公告劃設東海防空識別區以后。
另一個未能盡早獲得共識的原因,在于“美國規則”鑲入了字里行間。由于美國及其盟友早有這類經驗,因而試圖利用西太平洋海軍論壇這樣的多邊機制盡早推出自己炮制的協定模式。據美國《連線》雜志稱,早在2012年西太平洋海軍論壇,美國就集合一幫盟友打算集體通過其主導的CUES協定,但當時中國投了棄權票。兩年后,在2014年的論壇中,中國海軍利用東道主的機會,加之已有與美國海軍進行危機管控的經驗,索性推動論壇通過了CUES協定,這也標志著中國在成員國中具備了一定影響力。
當各國通過CUES協定后,日本也開始試圖與中國恢復停滯不前的“中日海上聯絡機制”。2015年1月雙方展開首次復談,同意盡快啟動海上聯絡機制,目的是希望盡快完成這具備防止偶發沖突機制的共識,建立“??章摻j機制”,方便雙方交流磋商海上和空中安全問題。
游戲規則下的“挑釁”
除第14屆西太平洋海軍論壇年會通過CUES規則外,中美雙方又于2014年8月簽署內容更為詳盡的雙邊《海空相遇行為準則》。正是在這一談判前后,中美海軍分別在亞丁灣與南海進行了基于CUES規則的通信驗證,此后中美機艦只要發生“性質敏感”的“相遇”,兩國軍事學者紛紛拿出CUES,認為它起到“防撞墊”的作用,推測美軍不斷測試中國海軍是否遵守相關規范,同時試圖以此為由,讓美軍艦船在各個海域“自由進出”,維持軍事存在。
不過,當上述規則推出后,中美機艦“敏感接近”反倒有增多趨勢(尤其在南海)。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教授詹姆斯·霍姆斯在2014年4月為《外交官》雜志撰文《亞太海事法則的局限:海上意外相遇規則不會為我們這個時代帶來和平》,點出這樣的規則只是復制現有規則,而非新的海上安全規范。在他看來,這樣的協議本質上所代表的只是外交承諾,缺乏足夠的保證機制。
至于“防撞墊”能不能避免故意招惹對方的情況,霍姆斯同事、海軍戰爭學院教授彼得·達頓在美國《國家利益》撰文稱,無論CUES一類互信機制還是中美之前簽訂的一系列單項合作備忘錄,均無法從根本上消除中美關系中的危險因素,“這些規則的政治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因為現行規則在具體實施方案上存在空白,特別是對可能違反國際法規的一方該承擔的責任,利益受損一方是否仍然能夠遵守約定等等,均未做界定”。
在他看來,美軍對中國軍隊有多少誠意遵守規范感到懷疑,加上中國加緊建設南海島礁,美國只得借口“維持??蘸叫凶杂伞保汕才灆C深入南海,穿越幾座被“加工中”的島礁附近海域。
2015年5月11日,駐新加坡的美國瀕海戰斗艦“沃斯堡”號在駛近南沙南威島時,中國“鹽城”號(舷號546)尾隨在數海里外緊密監控,這則新聞被媒體報道得形勢緊張,但在新加坡國際海事防務展上,“沃斯堡”號艦長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回答,當時他們的艦船行動、施放MQ- 8B無人機與MH- 60R直升機起降,均按照中美海軍CUES規則進行通報,實情并不像外界描述的那樣劍拔弩張。從這些事態來看,美軍艦機巡弋南海,中國海軍艦艇進行監控,結合CUES協定,早已為這種帶有挑釁、卻符合新型大國關系中常態化的“競合博弈”提供了生動“教材”。
可以預期,美軍將會更多地“不預期”與中國海軍進行驗證,凸顯現實情況下中國海空軍的做法到底有無改變、是否真的遵守游戲規則。
其背后含義是美國面對崛起的中國,雙方在亞太長遠利益上有著巨大分歧,在某些領域甚至無法取得共識,即使能相互理解,也不代表不存在(軍事)沖突的可能性。
美國對于中國的崛起始終存在一份戒備與焦慮。就在中美南海摩擦升溫、中美兩國元首互動高頻化的同時,美國大選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我們在以前的文章中曾分析過,美國歷次大選時都會拿有關中國的話題做文章,因此越是接近大選,美國輿論越是會拋出“中國威脅論”等說法。不過這一次總統大選,美國精英層對華的糾結感是空前的。大量美國智庫精英開始反思美國的體制“劣勢”,對美國推選不出好的下屆領導人以及中國崛起的不可遏制之勢顯得相當焦慮。
本文通過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王文的調研視角,有利于讓我們了解美國方面對華的焦慮感到底來自于何處。
“中國崛起”刺激美國人神經
“中國經濟總量將超越美國。”在2016年的美國,對這個預判斷沒有太大爭議,或者說幾乎沒有人否定這種趨勢。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副總裁包道格說,“中國GDP超過美國,那是必然的”。交流中,其他智庫學者也有的說,中國人口是美國的4倍,在總量上超過相當正常的。然而,美國精英們并不愿意接受“中國是第一”的說法,更對“中國崛起產生撼動美國全球領導地位的可能性”極為敏感。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國前政要說:“‘國際領導權’‘中國第一’等說法就像刺激美國人神經的‘劍’,為減少刺激美國輿論,營造更為友好的國際環境,中國媒體應少用‘第一’之類詞匯去博取眼球!”他還說,“不要以為中國愛面子,美國人也很注重面子”。
談起一年前喬治·華盛頓大學著名“中國通”沈大偉教授曾說過的“中國崩潰論”,整個華盛頓智庫幾乎將類似言論視為“玩笑”。包道格說,“美國民眾并不認為中國是個威脅,也并不認為‘中國崩潰’比‘中國成功’更有價值,‘中國崩潰論’并沒有那么多人感興趣?!彼J為,美國真正要考慮的是如何適應中國在全球范圍內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美中應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去解決由于中國經濟和軍事崛起帶來的與其他國家之間的摩擦。而就此沈大偉本人也澄清說,“那完全是《華爾街日報》標題的誤導”。沈大偉透露,目前美國學者急切想知道中國到底怎么樣,這種焦慮感遠比過去強烈。

美國人十分關注并參與領導人大選
談到美國對中國崛起產生的焦慮,包道格認為,許多政客的言論加劇了相關社會焦慮感,他們會通過智庫、媒體等制造諸如“中國威脅論”等言論,以便實現自己的政治訴求,比如借此增加軍費預算、強化本機構的政治團結與政策協調性、引起媒體的關注,等等。對此,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基辛格中美關系研究所所長戴博說,市場決定著美國精英對中國崛起的整體看法。只要有國內政治需求所在,美國對華輿論的方向就只能以美國為基軸,而不會顧及中國的感受。
很想知道中國在發生什么
“中國經濟到底怎么樣?”每個美國智庫都有學者問這樣的話題。解讀中國經濟高官的講話,成為當下美國智庫的重要任務。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費和中國研究項目副主任甘思德拿出被他標劃過的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接受中國媒體的專訪,不知道其中幾段如何解讀。甘思德說,這是周行長五個月來第一次講話,必須中文、英文對照著讀。沒想到,兩天后,甘思德就公開發表了一篇解讀周小川訪談的文章。
無論怎么解讀,對新常態下的中國經濟發展現狀的分析,在美國已呈現嚴重分歧。一是樂觀派,他們認為中國的經濟結構正在調整,消費正在增長,目前失業率不高,國民收入在逐漸提高。然而,這一派人數在美國并不多,一些先前的樂觀派正在轉向。二是悲觀派,他們認為,中國的金融危機將無法避免。中國債務危機引發的另一個問題,就是人民幣的貶值壓力。三是批判派,重點關注中國經濟政策的內容以及中國政府的話語表達和應對能力。
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基辛格中美關系研究所所長戴博認為,當下在很多話題上,中國不是沒有話語權,事實上,美國許多人都在非常認真地聽中國說什么,只是有時不一定都聽得懂。甘思德也認為,目前西方人還不太適應和理解中國人的表達方式,國際市場需要更多地與中國溝通。
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中國項目主任戴維·蘭普頓的辦公室,他桌上有本英文版《求是》雜志。他笑著說:“最近我開始讀《求是》,我們很想知道,中國到底發生了什么?!币晃幻绹賳T說,當下中國經濟正處于一個十分微妙的階段,既讓人興奮,又讓人不安。所有一切的結果,都在于當下中國政府對于經濟改革時機的把握。他說,2015年夏天人民幣匯率中間價調整,引起了國際市場的強烈反應,美國政府對中國突如其來的政策很不適應。在一場不公開的活動中,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對此解釋道,美國是一個沒有戰略思維傳統的國家,沒有足夠多的經驗去應對不同類型的大國,但中國歷史卻是從來就有戰略思維,在應對周邊各類大國的進程中成長。
糾結應對“不確定的美中關系”
從中國經濟到“一帶一路”,或是中國目前的政治發展,2016年美國對中國的不同看法正在呈現出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以來的膠著態度。用克林頓執政時期美國特別國家安全顧問何漢理的話說,目前美國正在進行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對華政策大辯論,即“到底該拿中國怎么辦”。
根據何漢理的分類,這大體分為三派:一是保持現狀;二是達成交易,主張美國在南海、臺灣、阿富汗等議題上與中國達成某種互換協議,以便使美國得到更大的利益;三是強硬對待,這尤其以軍方為代表,希望聯合美國的盟友,加大軍費預算,迫使中國更多地遵從美國的意圖。而何漢理的結論則是,中國應該對美國進行更多的“戰略再保證”。
在美國大選過程中,無論是特朗普還是希拉里,都希望一旦當選,應對中國更強硬一些。這些都折射出三派不同的利益訴求,也在相當大程度上體現了美國政客的搖擺與左右迎合。比如,特朗普一會兒說“要以中國為敵”,一會兒又說“要善于與中國做生意”;希拉里一邊把中國視為強勁對手,一邊又反對以遏制中國貿易發展為目標的TPP方案。
沒有人會相信,中國與美國未來會有一場巨大沖突,因為那是人類難以承受之重。但是,中國這樣的大國,美國人的確沒有遇到過。希拉里在回憶錄《艱難抉擇》中專門用兩章來講述美中關系,認為“美中關系正在駛進未知水域”,美中兩個大國的關系的確超越所有國際關系教科書里的想象。可能所有美國精英希望能有一個確定的美中關系未來,中國人又何嘗不是呢?
在美國期間,一位退役將軍表示,中國是在向正確的方向推進,而美國卻走在錯誤的道路上。中國與很多國家在商討如何進一步放開市場,包括宏觀層面和微觀層面,以促進中國經濟從出口導向型向消費導向型轉變,這些都是一個國家的自信表現。相比之下,美國卻在關閉大門,甚至連一位合格的領導人都選不出來。時間正在錯過,美國變得無法像過去那樣強大。
近日,美國國務卿克里訪問莫斯科。專家分析這表示俄與西方即將走向全面緩和,并由此引發世界大國關系的重大調整——中美俄大三角關系內俄中位置可能對調,中國可能成為下一階段美主要遏阻對象,而俄則處于更有利的平衡者位置,中國未來的戰略承壓將持續加大。這不得不讓我們更加注意觀照當前與歷史上的中美關系,從中把握好分歧,避免雙邊關系脫軌。哪怕大選后新的政府上臺,我們也能以此對美國日后的對華戰略有所預料。
當年奧巴馬上任之時恰逢中美關系而立之年,日漸成熟的中美關系本應更有所作為,然而近8年來,中美關系的發展并不順利,繼續演繹著傳統的“變與不變”的主題。因此,總的來說要透視中美關系我們可以從奧巴馬的外交戰略與對華政策調整入手,通過考察這三個方面因素的發展線索,來梳理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發展變化的軌跡。
對華政策:從“巧實力”到TPP和“南海航行自由”
進入新世紀以來,美國對華政策的特點始終是“兩面下注”,既希望強大的中國有所作為,為國際社會多做貢獻,又擔心強大的中國搶了美國的風頭,成了美國霸權的“掘墓人”。因此,美國對華政策始終在合作(接觸)與對抗(遏制)之間搖擺。2009年1月初入主白宮的奧巴馬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其對華政策的節奏不同于以往的美國總統。以往新入主白宮的美國總統,比如小布什總統、克林頓總統、里根總統等,他們對華政策調整的節奏往往是先抑后揚,即從對華強硬開始,最后以對華友好終了。而奧巴馬的對華政策調整不同于其前任,其節奏是先揚后抑。
2008年金融危機沉重打擊了美國國際影響力,美國的全球主導權面臨嚴峻挑戰。2009年初奧巴馬總統上臺執政后,面對錯綜復雜的大國關系以及國際反恐與安全形勢的重大變化,為了繼續維持美國的霸權地位,開始調整美國的對外戰略。國務卿希拉里代表奧巴馬外交團隊提出了“巧實力”外交概念,表示美國要通過靈巧運用可由美國支配的所有政策工具,包括外交、經濟、軍事、政治、法律和文化等各種手段,恢復美國的全球領導力。奧巴馬強調,“美國要充分發揮一切優點——創新、包容、開放、道德——重振美國的領導地位”?!扒蓪嵙Α蓖饨豢梢暈閵W巴馬政府對其前任小布什總統單邊外交的修正與改進,希望通過重新調整大國關系,充分發揮多邊外交的功用,來維持和提振美國的全球領導力。
在此戰略調整的背景下,奧巴馬總統希望通過加強中美關系,促使中國在西方主導的國際社會中承擔更多責任,幫助美國走出經濟危機的陰影。為此,2009年11月奧巴馬總統主動訪華,與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北京舉行會談,就中美關系及重大國際與地區問題深入交換了意見,達成許多重要共識,并在會談后發表了《中美聯合聲明》。雙方都認為中美兩國國情不同,雙方存在一些分歧是正常的,關鍵是要尊重和照顧雙方的核心利益和重大關切。奧巴馬表示,中美元首會晤對兩國未來至關重要。美中兩國有很多重要的共同利益,雙方共同點遠遠超過分歧和差異。通過這次訪問,奧巴馬成為了第一位在上任第一年就訪問中國的美國總統,這足見其對中國的重視,及其對未來中美關系的期待。

從莊園會晤到瀛臺夜話,“習奧會”譜寫了諸多中美外交的佳話
然而,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中國和平崛起的勢頭“被加快”了,中美之間的實力對比發生了微妙變化,無論是經濟實力,還是國際影響力,中美之間的實力差距都在加速縮小。例如,中國改革開放之初的GDP只有美國的5%,1996年達到10%,2003年達到20%,2010年前后達到40%,并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中國在二十國集團(G20)、金磚國家(BRICS)、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等國際機制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凸顯,國際影響力日益上升。中國崛起似乎不再是國際關系學者的“紙上談兵”,而是確確實實的國際關系現狀。這種狀況客觀上打破了亞太地區國家實力的對比與國際安全格局的平衡,促使奧巴馬政府開始改變對華合作的政策基調。在美國的“中、美二國集團”(G2)建議遭到中國拒絕后,奧巴馬的對華政策基調開始轉向了以遏制和對抗為主,從“重返亞太”,到“轉身亞太”,再到“亞太再平衡”,美國亞太戰略的防范目標選定了中國,其對華政策也日益強硬。
強推“跨太平洋伙伴關系”(TPP)和南?!昂叫凶杂伞保‵ON)是奧巴馬政府對華政策調整轉向強硬和對抗的兩個標志。2015年10月,在美國的大力推動下,12個TPP國終于達成協議。TPP是一個典型的奧巴馬式多邊外交的產物,意在以集體孤立的形式遏制中國的和平崛起。TPP的最大“創意”是“另起爐灶”,通過重新制定游戲規則,來維護美國的主導權。用奧巴馬的話來說,美國不能讓中國擁有制定國際規則的話語權。另一個標志是FON,所謂的FON是奧巴馬政府欲利用南海爭端給中國造成的戰略軟肋,發揮美國軍事優勢而施行的一種維護美國霸權的行動。從2015年11月“拉森號”事件到2016年1月的“威爾伯號”事件,美國的FON行動不斷升級,大有挑釁中國核心國家利益與國家安全底線的意味。此舉對中美關系的傷害與威脅更大,如果雙方處理不好,極易釀成國家安全危機,從而危及亞太地區安全局勢。因此,甚至有美方學者認為,TPP和FON標志著中美關系的拐點出現了。
從崇尚多邊的“巧實力”外交,到強推TPP和FON,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奧巴馬對華政策調整不同于以往美國總統的“先揚后抑”的軌跡特點。
中國期待:構建升級版“中美新型大國關系”
梳理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發展狀況的第二條線索是中國方面的回應與主張。由于中美兩國政治體制的不同,對中美關系的維護存在某種“時間差”,因此,2009年底至2010年初奧巴馬對中美關系的積極主動作為,未能及時獲得中國的積極正面回應。時隔一年之后,中國按照其自身政治規律與處理中美關系的慣例,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于2011年1月在其離任之前對美國進行了最后一次國事訪問,意在安排其后的中美關系。這次訪問是自2006年4月之后,胡錦濤時隔近5年再次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也是中國國家元首對奧巴馬政府的第一次國事訪問。這次訪問實際上是中國政府對奧巴馬總統2009年底訪華的正式回應,也是中國政府開始正式營造面向未來的中美大國關系的起點。此次訪問之后發表的《中美聯合聲明》中提到要致力于建設“相互尊重、互利共贏”的合作伙伴關系,以推進兩國共同利益、應對二十一世紀的機遇和挑戰。這可視為后來習近平主席所提倡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概念的雛形。
2012年2月,按照中國的政治慣例,習近平以國家副主席的身份訪美,首提中美之間要構建“前無古人、后啟來者”的“新型大國關系”倡議,該倡議成為中國處理中美關系的定音錘。2012年11月,中美兩國各自完成最高領導人的更迭,這是1992年以來的中美兩國第一次在同一年進行最高領導人的更替。習近平當選中國最高領導人,奧巴馬也順利連任美國總統。中方認為這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展開打下良好基礎。2013年6月,習近平主席與奧巴馬總統在美國加州安納伯格莊園會晤,這是習近平第一次以國家元首身份訪美?!扒f園會晤”之后,中美兩國元首就構建新型大國關系逐漸達成共識,其基本內涵明確為“不對抗、不沖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贏”。2014年11月,奧巴馬總統利用在北京參加APEC峰會的機會,與習近平主席在北京中南海瀛臺再次會晤,并進行了較長時間的深入交流,此次習奧會被學界贊譽為“瀛臺夜話”。“瀛臺夜話”之后,在中美雙方尤其是中方的努力下,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取得了一些成果。兩國高層交往頻繁,各領域合作不斷取得新進展,在國際、地區、全球性問題上保持密切溝通和協調。這個階段可視為基礎版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時期?;A版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依然屬于已往我們所強調的“兩國關系是建立在共同的國家利益基礎之上”的傳統范疇。
2015年9月,為了進一步加強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習近平對美國進行了首次國事訪問,在白宮與奧巴馬進行了正式會見。此次訪美期間,習近平還利用參加聯合國成立70周年大會的機會,提出了許多富有中國創意的大國關系的概念思想,例如“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以期以此進一步豐富新型大國關系的內涵,推動中美關系向前發展。
分析認為,這是中國方面試圖超越原來基礎版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缺陷,擺脫片面追求因時而異、變化不定的現實國家利益,試圖尋找除了現實國家利益之外保持中美關系穩定的價值觀基礎。有人把這種中美關系稱為改良版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
盡管中美之間在歷史文化、社會制度與意識形態方面存在很大的差異,但在全球化與全球治理已進入升級版的時代,國際社會所提倡的價值不僅是西方國家所提倡的“自由、民主、人權”等理念,而應是超越國界的全球價值觀。中美作為當今世界最有影響力的兩個大國,都有對世界和平與人類發展事業負有不可推脫的全球責任。未來改良版“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構建要強調全球治理升級版時代的價值觀認同,即強調“和平與發展、合作與共贏”的價值觀念。
顯然,構建新型大國關系是2009年奧巴馬首次訪華以來中國方面對中美關系未來發展的期待與戰略設計,并已努力訴諸中國的外交實踐。然而,由于美國對華崛起認知偏見的問題,以及中美在相互博弈過程中所產生的不可回避的現實國家利益沖突,都使得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更多地體現為未來的愿景,而不是現在時。
中美博弈:從“中日關系跌破”到“中英關系突破”
2009年以來大國關系變幻莫測,國際安全局勢尤其是亞太安全局勢一直動蕩不定,它們成為我們考察中美關系發展的第三方背景。通過考察中國與第三方大國(日本、英國)的關系,我們可以看到2009年以來中美之間的激烈博弈和復雜互動。
進入新世紀以來,由于日本在侵華戰爭歷史問題上一直未有認真反省,且日本政府高層頻頻做出有傷中國人民感情的舉措,中日政治關系一直低迷,呈現出所謂的“政冷經熱”的現象。這給奧巴馬政府“重返亞太”與“戰略再平衡”找到了合法性與合理性的理由與借口。
奧巴馬充分利用日本政府欲“借美制華”的心態,積極利用2010年“天安艦事件”、“中日撞船事件”和“2012年日本購島事件”的契機,大力發展美日關系,使本已冷淡的美日同盟關系得到進一步加強和發展。這使得日本安倍政權有恃無恐,在右傾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中日關系自然就雪上加霜,已從“政冷經熱”跌入“政冷經冷”的低谷。筆者認為,中日關系呈現歷史上罕見的“跌破”狀態與奧巴馬政府的“積極作為”有密切的關系。
對此,中國政府積極應對,在中英關系上給奧巴馬政府回以顏色。我們都知道美英關系是特殊關系,是西方世界的一對領頭羊關系。從外交關系史來看,在對華政策問題上,美英多是“統一戰線”,較少分歧。然而,中國在回應美國重返與再平衡戰略所采取的戰略西向策略中,有效地利用了美英不同的國家利益訴求與外交價值取向,用中英關系的突破,打破了美英特殊關系的神話,有效削弱了美國在西方世界的主導權與影響力。筆者認為,中英關系的突破有三個標志:標志一,2015年5月中國成功爭取到英國對“亞洲基礎設施開發銀行”(AIIB)的支持,打破美國對AIIB的封堵,從而打開了歐洲大門,打破了西方世界的鐵板。標志二,2015年10月習近平對英國非常成功的國事訪問,英國給習近平超高規格的禮遇以及訪問期間簽署的一系列重要協議,更是中英關系取得突破的重要標志。標志三,2015年11月在國家貨幣基金組織(IMF)有關“人民幣入籃”問題上,英國也做出較大讓步,讓出將近30%的份額,成為僅次于歐元的第二大份額出讓方,從而使得人民幣成為IMF特別提款權(SDR)中的第三大國際貨幣,為人民幣未來的國際化奠定了很好基礎。此舉進一步削弱了美元貨幣權力,用英國學者的話來說,英國又一次背叛了美國。
如果說促使中日關系的“跌破”,是奧巴馬政府遏制中國崛起的“妙招”,那么,中英關系的突破則是中國回敬美國重返亞太與戰略再平衡的生花妙筆。中美兩國在這一輪博弈與互動中各有得失,這也從另一個方面看到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發展的復雜性與多變性。
未來走勢:中美將迎來競爭顯著加劇的戰略磨合期
美國強化對華競爭的核心根源是對自身霸權旁落的擔憂。隨著中國國力進一步提升,美國對華焦慮感還將繼續上升,對華競爭的強度也會持續增加并呈長期化發展。就此而言,無論民主黨還是共和黨贏得2016年美國大選,美國強化對華競爭的態勢都不會發生大的轉變。當前,尤其不能排除的情況是,在美國大選背景下,在共和黨候選人及其他國內強硬派的壓力下,奧巴馬政府有可能在人權、貿易、臺海以及涉華海上爭端等問題上對華示強,在個別敏感問題上甚至可能奉行邊緣對抗的政策。
美國強化對華競爭既面臨中美相互依存關系的捆綁,也基本接受中美交流機制化建設的規范,還有不斷擴大和持續深化的合作予以軟化、緩沖,再加上“不沖突、不對抗”的底線共識,中美競爭大致可維持在可控范圍之內。一方面,在分歧、摩擦、矛盾突出的問題上,雙方都應會保持戰略審慎和戰略克制,盡量避免走極端,以防造成雙方都不愿面對的戰略攤牌局面。另一方面,由于雙方合作需求的黏合,積極管控競爭,使之總體維持在良性軌道之內,可有效防止兩國間的互利合作受到不必要的干擾。尤其重要的是,避免片面地把競爭視為中美關系的主導性因素,防止兩國不可控制地滑向全面戰略對抗。
美國在秩序層面強化對華競爭,是以捍衛其地區政治、經濟以及安全事務主導權為宗旨的。但對中國而言,探討亞太秩序問題并非要挑戰美國在亞太的正當利益和傳統優勢地位。隨著綜合國力的增強,中國承擔國際義務的能力和意愿上升,不堪重負的美國向中國讓渡部分提供國際公共產品的空間并與中國分擔國際責任將是大勢所趨,由此可以推動包容性政治、經濟及安全秩序在亞太的誕生。以中美圍繞亞投行進行的博弈為例,美國最初對中國倡議成立亞投行一直持抵制態度,認為中國試圖另立爐灶、挑戰美國主導的國際金融秩序。隨著英、法、德等主要西方國家加入,美國轉變了此前的強硬立場。習近平主席訪美期間,雙方達成共識:中方承諾新成立的金融機構,將與現有國際金融機構的專業性、透明度、高效率和有效性原則保持一致,并遵循現有金融機構的環境和治理高標準;美方承諾盡快落實2010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份額和治理改革方案,支持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子。中美圍繞亞投行問題產生的分歧和摩擦由此得到有效管控,兩國關于國際金融秩序的競爭最終實現了雙方都能接受的軟著陸。
我們不可否認,奧巴馬任期內中美關系的發展軌跡確實不同于以往,奧巴馬有他自己的外交節奏與思路。另外,今年恰逢美國的大選年,從目前的選情來看,如果特朗普與希拉里僥幸殺進最后的競技場,那么美國內政有可能進入某種“老人政治”時代,未來美國人也許還會懷念奧巴馬的活力和風格。
未來的十年和二十年,中美博弈將成為全球的主軸。這不僅決定著全球力量的重新分配和洗牌,更決定著未來人類文明的走向。
“只要不打仗,中國100%掰贏”
自從尼克松訪問中國以來,中美關系一向起起伏伏,但今天的波瀾已經和過去有了質的不同。因為今天中國已經取代歷史上的蘇聯和日本,成為全球第二。
二戰以后的歷史已經表明,美國對于“第二”這個挑戰者向來是格外關照,不管雙方的制度是否相同。
所以,今天中美兩國已經來到歷史的十字路口——不同于過去具體的、局部的摩擦,比如最惠國待遇、人權等等,而是國家最根本的戰略利益博弈期:雙方爭奪誰的模式更有生命力、吸引力;雙方爭奪的是全球第一大經濟體和它所賦予的世界領導權,當然這自然也包括誰是最后的世界貨幣。
客觀而言,儒家中國傳統上就是一個內向的、非擴張性的民族,中國也沒有挑戰任何國家的主觀故意。
但在全球化時代,一個國家的迅速發展,必然導致擠出效應和替代效應。比如,過去西方統治世界依靠的是對資本、工業產品、原材料定價權的壟斷。
中國崛起后,這三個壟斷紛紛打破,這自然動搖了西方的統治基礎。站在西方立場來看,中國自然是威脅。所以中美雙方在這個級別的博弈不存在雙贏。要么中國如同當年的蘇聯和日本敗下陣來,要么美國是第二個英國,交出世界領導權。
因此,在中國進入崛起最后一公里的十到二十年間,將面臨美國的全面戰略挑戰。不僅中國,人類歷史也隨之進入一個驚心動魄的、難以預測的大時代。
海軍少將張召忠認為,中國對外關系最大的決定因素就是美國。美國設置三條島鏈“包圍”中國,但近年來,我國基本突破了“第一島鏈”,還需突破“第二、第三島鏈”。“美國到中國周邊到處設局、拉攏關系。”張召忠說。
隨著中國超日本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美國現在也承認了中國是世界大國?!斑@一次APEC會議,奧巴馬承認了,中國和美國一樣,都是世界數一數二的大國?!?/p>
張召忠認為,作為世界兩大國家,未來十年中美都將在掰手腕,只要不打仗,中國100%掰贏。
“空海一體戰”針對中國
美國人在考慮用軍事手段應對中國崛起的問題上,提出了一個概念,叫做“空海一體戰”。空軍少將喬良認為,提出“空海一體戰”,實際上首先就反映出美軍今天正在走弱。美軍過去以為,它用空襲可以打擊中國,用海軍也可以打擊中國。
現在美國發現自己的力量無論是空軍還是海軍單獨使用,都不可能對中國構成優勢,必須空海聯合才能對中國構成一定的優勢,這就是“空海一體戰”的來由。美國人認為10年內,中美之間不會發生戰爭。因為美國人研究中國今天的軍力發展后,認為以美軍現有能力,不足以確保抵消中國軍隊已建立的一些對美優勢。
如攻擊航母的能力和摧毀太空系統的能力,所以,美國必須再拿出10年時間發展更先進的作戰系統,以抵消中國的某種優勢。這意味著美國人可能的戰爭時刻表撥到了10年后。雖然10年后戰爭也仍可能不會發生,但我們都必須對此做好準備。
用“一帶一路”來“打太極”
美國人崇尚實力的風格,直來直去,重拳出擊,最好KO(擊倒獲勝)對手,一切都很明確;而中國人則相反,喜歡打太極,以柔克剛。
“一帶一路”就反映了這種思路。歷史上所有的大國在崛起過程中,都有圍繞它的崛起展開的全球化運動。每一次全球化都是被每一個崛起的帝國推動的;每一個帝國都有與它相關的一段全球化,在它的上升期到它的鼎盛期,全球化達到一個巔峰。而這個全球化同時會被它自身的力量所限制,這就是它的能力所能達到的最大范圍和它的交通工具所能到達的最遠點,那也就是它全球化的終點。
真正的近現代史上的全球化,是從大英國帝國開始的,大英帝國的全球化是貿易的全球化。美國秉承了大英帝國的衣缽之后延續了一段貿易全球化,而真正具有美國特色的全球化,是美元的全球化。這也是我們今天正經歷的全球化。
作為一個崛起中的大國,“一帶一路”是中國全球化的初始階段。“一帶一路”是跟美國戰略東移的一次背向對沖。中國往西走,既不是避讓美國,也不是畏懼美國,而是非常巧妙地化解“你由東向我壓來”的這種壓力。
要比的是“誰先邁入新的時代”
喬良將軍認為,美國沒有意識到,一個大時代正在到來,這個時代將會把它所代表的金融資本主義推到最高階段之際,讓美國從巔峰跌落,因為一方面,美國通過虛擬經濟,已經把資本主義的紅利吃盡了。
另一方面,美國又通過它引以為傲的領先全球的科技創新、把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推到了極致,而這些工具最終將成為埋葬以美國為代表的金融資本主義的最主要的推手。
阿里巴巴在去年“雙11”這天,其淘寶網、天貓網的網購銷售額一天達到507億人民幣,而在相隔不久的感恩節三天的假期里,美國網上銷售和地面上的商場銷售總額才相當于407億人民幣,不及阿里巴巴一家。而中國還沒有算上網易、騰訊、京東,更沒有算其他商場的營業額。這意味著一個新的時代已經悄悄到來,而美國人面對這個時代仍然遲鈍。阿里巴巴的交易,全是用支付寶的方式完成的,支付寶意味什么?意味著貨幣已經退出交易舞臺,而美國人的霸權是建立在美元貨幣基礎上的。
未來當我們越來越多的不再使用貨幣結算的時候,傳統意義上的貨幣就將成為無用的東西。當貨幣成為無用的東西時,建立在貨幣之上的帝國還會存在嗎?這才是美國人要考慮的問題。
3D打印機同樣將使人類社會今天的生產方式發生根本性變化。由于生產方式在改變,交易方式在改變,世界就必然要發生根本性變化。
西方拿破侖攜法國大革命的雄風橫掃歐洲,把一頂頂王冠掃落在地,但等到滑鐵盧一仗失敗,拿破侖下臺,歐洲的帝王們一個個復辟,立刻重回封建社會。直到英國的蒸汽機來了,工業革命來了,使人類的產能大大的提升,大量剩余產品出現,有了剩余產品才會有剩余價值,然后才有資本,然后才有資本家,然后資本主義社會就到來了。
那么今天當資本有可能隨著貨幣的消失而消失,當生產的方式也將隨著3D打印機的出現而改變時,人類即將跨入一個新的社會門檻,這時的中國和美國都站在互聯網、大數據和云計算的起跑線上。那么這時我們要比的就是誰先邁入這個時代,而不是誰把誰打壓下去。
從這個意義上講,美國真正的對手是它自己,是這個時代。而美國人恰恰在這一點上,顯示出驚人的遲鈍。因為它太渴望保住自己的霸權地位,而從未想過與別的國家分享權力。
(《瞭望》2016年14期、《環球時報》2016.4.2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