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為了控制被盜掘和非法(包括普通盜竊)文物在國際間的非法流轉,并由此遏制嚴重破壞文明遺址的盜墓行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繼出臺了重要的國際公約。
紅山文化遺址遭到盜墓者掠奪性地盜掘,甚至有部分文物堂而皇之地被拍賣公司拿到境外展覽、拍賣,從世界范圍來看并非個案。
瑪雅文明也未曾逃避厄運。在位于危地馬拉的瑪雅序頓城遺址的一座俯瞰古代廣場的建筑上,盜墓賊潦草地寫著一句厚顏無恥而又嘲諷十足的話:“我們,穿山甲們,正堅守著此地。”當地稱呼盜墓賊的詞語“huecheros”正是源于瑪雅語中的穿山甲一詞。
《國家地理》雜志描述過這個盜墓賊叢生的序頓城:“幾乎每一座金字塔都至少有一邊上有盜墓賊挖的隧道。墓中多數象形文字石板、陶器和玉器都被搶掠出去,并在黑市上賣給了國外多金的買主。其中最大的一座金字塔,宏偉壯觀,高聳入云,就像大美洲豹神廟一樣,卻已經被盜墓者們挖成了兩半,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石頭餐巾紙盒。”
基克拉迪文化為公元前三世紀愛琴海南部的文化,因大量石雕像的發現而著名。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基克拉迪雕像日漸成為了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們的收藏對象,這刺激了盜掘行動,從而導致上千座墓葬遭到破壞。
“盜掘者野蠻的挖掘方式使相互聯系的考古背景信息被割裂和肢解,而這些背景信息一旦遭到破壞就無法再復原,我們了解人類歷史的機會將永遠失去。”哈佛學者克萊蒙西曾經在研究瑪雅古文明遺址被盜現象時,如此感慨。盜掘者為了方便運輸,將石碑切成小塊,砍掉不少被認為無用的文字,使得大量關于瑪雅文明的信息丟失。
有的嚴懲,有的鼓勵
事實上,從中國、埃及到意大利、土耳其、拉丁美洲……人類文明所留之處,盜掘總是如影隨形。
對于盜竊古墓、古文明遺址的行為,西方國家的立法也并不是統一的。大致分為兩個陣營:一派是古墓、古文明遺址比較多,盜掘行為比較猖狂的國家,大都提倡對這種行為嚴懲不貸。例如埃及每一版《文物保護法》都大致規定任何人發現遺址或文物后都要在48小時內就近向行政機關報告,如果有倒霉蛋沒成功在期限內申報,保底刑罰是監禁一年以下并處五千至兩萬埃及鎊罰金、且沒收“涉案機器、車輛等”。若是被認定“蓄意不經許可藏匿文物”的話,還得追加五年刑期。而希臘的《古物法》規定意外發現文物者兩周內向政府申報獲得文物一半價值的獎勵,兩周至兩月內無獎勵,兩月外仍不申報的處六個月以下的監禁。
另一派以美國、英國、法國為代表,則不將此類行為列入刑法的處罰范疇,而是以民法中的遺留物、埋藏物、隱藏物等制度來規定,甚至是以鼓勵的態度規定了發現人的報酬請求權,并明確了獎金應占總值的比例。據美聯社報道,2005年,美國猶他州一名叫做斯科特的男子,遠足時偶然發現了一處150多年前的寶藏,其中包含10箱金磚,至少價值上千萬美元。由于無法和美國政府達成一個適當的寶藏“發現獎勵金”協議,斯科特最后選擇讓這筆寶藏長埋原處,政府也束手無策。
備受爭議的非法文物“保護性條款”
如果說對于盜掘行為國內立法上的不同,還屬于他國內政的范疇,但國際社會對于盜掘引發的非法文物流通問題則是深惡痛絕。
上世紀60年代,是國際盜墓活動的高峰期。彼時世界主要國家都已經從二戰的陰影中走出,經濟繁榮,“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古代藝術品收藏和交易需求強勁。這些催生了一條文物“盜掘——走私——鑒定——買賣——展覽”的利益鏈條。
當時這個鏈條在美、英、法、德、瑞士等文物市場發達國家都有相似的“保護性”的法律條款,例如美國規定“從原屬國非法出口的藝術品并不妨礙它合法進口至美國;非法從原屬國出口的物品的進口商在美國的法庭不會面臨指控;物品持有人的權利不會僅僅因為該物品是非法從他國出口的就被法律剝奪。”
這些條款逐漸引起了一些文物出口國家的極力反對。1960年,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一屆會議上,墨西哥和秘魯兩國代表提出了拉美國家盜運文物活動娼獗的問題。至此全世界的文化遺產因劫掠遭到嚴重破壞的現象引發國際社會的關注。
隨著大量關于盜掘國際利益鏈的研究與調查,人們發現,僅僅對于盜墓賊處以刑罰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沒有買賣,才能沒有盜掘。
為了控制非法(包括普通盜竊)文物在國際間的非法流轉,并由此遏制嚴重的盜墓行為,重要國際公約相繼出臺。1970年11月14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以下簡稱1970年UNESCO公約);199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國際統一私法協會合作制定了《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以下簡稱UNIDROIT公約)。
上述公約的主要內容是關于出口許可證制度、偷盜或非法出口文化財產的進口限制、對善意購買人的補償機制、危機條款、對經銷商的管制程度等方面,構建了國際間打擊劫掠、保護文化遺產的制度性框架。
國際社會的反省
UNESCO公約作為國際社會打擊盜掘行為最重要的公約,至今推行四十余年,實施狀況卻稱不上良好。文物的進口國中僅只有美國、法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四國加入該公約,英國、德國、北歐國家和日本等國則長期缺席。
甚至一些人士強烈批判文物出口國的文物管控措施。例如美國國內在討論UNESCO公約執行法案時,美國古代、東方和原始藝術經銷商協會的主席道格拉斯在聽證會上發言:“該法案的出臺會影響古代藝術品的世界貿易,并對將來這些領域的學習研究產生影響。我們對曾經在這個星球上生活的居民的唯一知識來自于他們的文化遺跡。”
但1970年UNESCO公約的頒布卻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自此后,無論是專業人士還是博物館界開始關注因征集古物和考古材料而引發的科學、法律、道德問題,并對自身在這類非法交易中充當的角色進行反省。
1990年,英國紀錄片《非洲國王》引發社會關注,該片披露了馬里的考古遺址遭到大規模盜掘以及牛津大學考古和藝術史研究實驗室為這些盜掘文物提供鑒定服務的情況。
事實上,非法文物交易并非只涉及盜掘者、經銷商,專業學者和博物館都充當了整個非法交易得以完成的關鍵角色,這無異于為盜掘古墓葬、文化遺址的行為提供動力。
所以,國際社會反對盜掘行為的推進如此困難有著深切的政治、經濟原因,并非單純的法律技術所能解決,需要國際組織、各國政府、收藏界、商界的共同溝通和努力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