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宏達
每年,我國等待器官移植的病號在150萬人以上,可是成功移植器官的只有不到一萬人。我國的器官移植,主要是靠人死后捐獻,其他病人急需用的以及做醫學研究之用的,都需要依靠遺體捐獻。
也許你會問,咱們國家人口這么多,十多億人口,怎么還能缺遺體呢?
遺體:不敢捐
《孝經》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是中國自古以來的觀念。在古代,連頭發都不能損傷,比方說割發代首的故事。曹操帶兵到了人家農田附近,他為了收買人心,說誰要是損壞農田,格殺勿論,結果他的馬踏了青苗,狠狠地打了他的臉。但是,他不能死啊,他死了就群龍無首了,怎么辦呢?割發代首,把頭發剪下來,表示懲罰。
有的人說,曹操太能做秀了,現在去理發店都能把頭發剃出花來,有什么呀?這在古代不行,割頭發就是對一個人極大的侮辱,身體發膚就算不完整了。那個時候,男的女的都留長頭發,到清朝,男的因為要剃半拉頭,多少人付出了血的代價。
現在,這種觀念弱化了,沒那么夸張了。但是,還是講究一個,生要完膚,死要厚葬,這是最基本的。所以,有這種觀念,很多人不愿意捐獻遺體。
遺體:不讓捐
把遺體捐獻出去,看著自己昔日的親人死后還要被折騰來折騰去的,心里接受不了,所以不少接收遺體捐獻的辦公室經常遇到這種情況:老人顫顫巍巍地來了,遺體捐獻登記表填了一半,兒女趕過來了,說什么都不讓捐。
有的時候,老人態度很強硬,說我的身體我自己做主,你管不著,兒女們迫于壓力,不得不簽字同意。可是,等到老人死了之后,器官捐獻也未必進行得了,因為雖然這些老人生前都在登記表上簽字留電話了,但是誰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去世,也不可能老給人家打電話問去世了沒有。
所以,等你知道老人死了的時候,可能家屬早就把老人火化完畢了。就算你及時制止了,可是如果家屬不同意,拖延時間,你就沒招了,因為遺體器官是有存活時間限制的。比方說,眼角膜的存活時間一般是死后6個小時以內,冬季可以達到12個小時,超出這個時間,就不能用了。
另外,咱們國家對遺體捐獻采取自主自愿原則,并且沒有一個統一的遺體捐獻法,各個省份有自己的遺體捐獻條例,但幾乎每個省份的捐獻條例里面都有這樣的規定:捐獻人的近親屬應當尊重捐獻人的捐獻意愿,不得阻撓遺體捐獻。
可是,說是不能阻撓,對于阻撓了怎么辦,沒有明文規定;如何制止,如何處罰,也是沒有解決的問題。所以,比較妥當的做法是,在決定捐獻遺體之后,做家里人的思想工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把事說開說明白了。
遺體:不會捐
我國遺體捐獻,因為古人的這種觀念思想的限制,所以起步相對來說比一些國家要晚,制度上也不怎么完善。制度不完善的第一個后果,是不知道怎么捐,不知道往哪兒捐。
比方說,2012年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有個姑娘叫和照春,在得了骨癌后,她決定捐獻遺體。
一開始,她想捐給麗江市醫院,沒想到,麗江市醫院說,我們不接收遺體捐贈,而且我們醫院由于技術、設備的關系,沒法進行器官的移植手術,沒有這個能力,接收了也沒用。
接著,她想捐給麗江市民政局。民政局說,我們也不要,自打成立以來,我們只接收過捐物資、捐錢的,沒接收過遺體呀,你給我們我們也用不上,不知道往哪兒送。
然后,她想捐給麗江市紅十字會。市紅十字會也是這種問題,技術、設備不合格,沒有先例,不能接收。
最后怎么辦了呢?這事驚動了媒體,記者出動,聯系了不少地方,多方輾轉終于聯系到昆明醫學院,可以把她的遺體做人體解剖教學的標本。這中間經歷了無數次的折騰,要是一般人,意志弱的,可能都接受不了,我想做個好事,還這么難,而且,這不是一般的好事,是要把自己的身體捐出去,需要忍受多大的心理壓力呀,可能有的人早就打退堂鼓了。
遺體:捐晚了
《人體器官移植條例》第八條規定:公民生前未表示不同意捐獻其人體器官的,該公民死亡后,其配偶、成年子女、父母可以以書面形式共同表示同意捐獻該公民人體器官的意愿。
電視劇《心術》里面就有這樣的內容。張嘉譯扮演的父親,他的女兒腎有問題,要經常做腎透析,需要腎移植,怎么辦呢?他的醫生朋友只要遇到適配的剛剛死去的孩子的信息,就立馬聯系他,然后去勸這個孩子的家屬,勸他們把孩子的遺體捐獻出來。
可是,這里有個問題,人家親人剛死,正痛哭流涕呢,你跟人家商量捐獻遺體,捐獻器官,他哪兒有心情跟你討論這個呀。等人家傷心勁過去了,可能最佳時間也已經過去了。所以,這就是制度不完善帶來的另外一個弊端,時間的弊端。時間不及時。
遺體:被迫“捐”
1998年發生過一件事情。這個事件的男主角是北京市人民醫院眼科博士高偉峰。他是一個非常有名的、讓患者非常愛戴的好醫生。1998年10月13日,晚上8點多鐘,他很敬職敬業地為第二天的手術做準備。這是一個眼角膜移植手術,一個農民被燒堿燙傷了眼球,如果不及時更換眼角膜,這個眼球很快就會腐爛,農民的雙眼就會完全失明,以后再想移植也來不及了。
可是,就在做準備的時候,高偉峰發現,原來準備好的儲存在冰箱里的眼角膜因為時間太久,已經壞死了。情況緊急,一邊是病人等著移植,不移植就失明;另外一邊,是備用的眼角膜已經不能用了,怎么辦?思來想去,高偉峰做了一件到現在為止還存有爭議的事。他跑到醫院的太平間,拉開冰柜,用隨身攜帶的剪刀和鑷子從一具新鮮女尸的眼眶里把眼球取出來了。接著,為了防止被發現,他還給女尸換上了用高級塑料做成的義眼。
這個事公平嗎?不公平,這等于死前不想捐,死后被迫捐了。
遺體捐獻是好事,但是不能強迫來,那怎么讓遺體捐獻擺脫目前的這種狀況呢?我認為,一個是宣傳,用一些公益廣告之類的,來轉變人們的觀念,普及遺體捐獻的知識。再一個是制度,完善制度,讓捐獻遺體別那么費勁。也可以實施一定的鼓勵措施,比如像獻血志愿者可以無償用血一樣,對于捐獻遺體人的直系家屬,可以減免一定的醫療費,或者有需要器官移植的情況可以優先安排,這也是一種方法。
要讓遺體捐獻不再成為一個困難,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這需要我們的共同努力。
(摘自《世道梁心:老梁說我們怎樣活出安全感》 民主與建設出版社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