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運濤
朋友聚會,人人都覺得自己沒錢。做生意的說欠著銀行多少貸款,誰手里有了支援一點?利息比存款高。工薪一族說工資還不夠吃飯湊份子,又買了套房,首付差幾十萬,接濟點,兄弟記你一輩子。然后談到吃飯穿衣,那一次和誰誰,喝的酒多少錢一瓶;身上這件衣服是什么大牌,若誰說沒有聽過,會說:“什么?多少多少錢一件呢!”然后又一臉痛苦的可憐樣。
到底缺不缺錢,這是一個問題。記得在并不遙遠的年少,我穿的衣服全部是媽媽一針一線縫的,上大學時候第一次穿皮鞋,上高中時候第一次穿球鞋,白面圓頭,路上泥濘難行,我赤腳手拎鞋,生怕把鞋子弄臟。過年媽媽給做的那一件衣服,可以穿上一個月而舍不得脫下,有一個污點自己用水刷洗干凈。上學用的煤油燈,是我去診所找來的鐵蓋子的藥瓶,找來棉線,用鐵釘打穿,做成兩個,我和弟弟一人一個,度過兩年的小學早晚自習。那時的生活,從來也沒有覺得缺錢,更沒有缺快樂。
現在我們走的路越來越遠,卻很快已經忘記經過的風景;我們越來越重視生活的質量,卻發現連怎樣生活都越來越不明白。
也許,現在我們嘴巴上說缺錢更多的是一種逃避,是一種發泄。想要通過花錢來滿足心靈的空虛,通過消費來逃避現實的諸多不滿。吃完飯,我們習慣地去找尋餐巾紙,擦一下隨手扔掉。屋里有些灰塵,打電話叫鐘點工,頤指氣使地讓他做這做那。刀子鈍了,不會想著去打磨一下,而是立馬買一把新的。鞋底有一點脫膠了,不去鞋攤粘一下,心里想的是明天去換一雙新鞋。
似乎花錢能讓我們忘掉對自己狀態的諸多不滿,似乎花錢能夠讓我們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一絲痕跡。嘴里喊著低碳,心里邊卻是如炭火燒著一樣買這買那,不花錢心里急啊。
如果通過花錢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通過花錢來證實自己的存在,那么,人人都缺錢,天天都差錢。
父親70歲了,在老家放養三只羊,每天喝點小酒,我回去給他說工作的不易、生存的艱難,他都不搭話。但每當聽我說自己穿的衣服成百上千時,他都會笑笑,買件衣裳都這么貴,還說啥。我聽他的話,立馬就把埋怨的話憋住了。
缺不缺錢,其實是個態度問題。
(摘自《羊城晚報》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