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在教室里的蝸牛

余勇

一、

六年（5）班的教室里，有一位神秘的“客人”！

這個消息迅速在全校不脛而走。六年（5）班因此也立刻成了一個明星班，全校學習的樣板班，所有的班主任都對六年（5）班的班主任刮目相看！

海風就是這個班的學生。海風也知道，別的班級學生熱烈議論的神秘“客人”——實際上就是一只蝸牛。

而且這個蝸牛還是海風帶進班級來的，說起來，還有一個小插曲。

五月份的一天下午，雨下的好大呀！海風一個人呆在家里。媽媽離家出走六七年了吧！爸爸是個酒鬼，自從媽媽走了，他幾乎不過問兒子的吃喝拉撒，海風都是在奶奶的照顧下長大的，奶奶70多歲了，身子骨還硬朗。

但是，海風好多心里話沒法跟奶奶說，她耳朵背了，腰也駝了，眼神也不怎么好。海風的秘密只能一個人裝在肚子里，對風說，對花說，對天上的飛鳥說，對河里的小魚說。

雨下得很大，海風站在院子門口，忽然就看見一只蝸牛在墻角的草葉上慢慢地伸出觸角，戰戰兢兢地。

海風看了，心里一陣熱，這只蝸牛真可憐！它的爸爸，媽媽呢？不如我收養它吧。后來，他就找了一個空的玻璃糖罐洗干凈了，放些清水，草葉，再把蝸牛放進去。

海風每天回家，都把書包放下，先去看看那只蝸牛，用手敲敲罐子，沖著蝸牛做個鬼臉，擺個pose，大吼大嚷，把學校里，班級里發生的開心事，倒霉事，糗事一籮筐全部倒出來。不管蝸牛懂不懂，海風覺得發泄完了，一身輕松，特別爽！

海風是一次上學時，把蝸牛連著罐子，一起帶進教室的，本想偷偷藏在課桌里，沒事沒人的時候，拿出來自己一個人摸摸看看玩玩的。

誰知道一時疏忽了，一進教室，他直接把蝸牛罐子放在教室的書柜子上，拿起笤帚就去打掃清潔區，打掃完回來，也忘記把蝸牛藏起來。

等早讀結束了，晨會課時，班主任宋老師發現書柜上多了一個罐子，里面還有一只蝸牛，就問誰帶來的，海風才知道自己的疏忽。

海風沒敢說是自己，因為成績不好，所以自卑，敏感的海風選擇了沉默。

宋老師看沒人認領，就順口說了一聲，這樣吧，就放在班級里養著吧，海風同學，你記得常常觀察一下，別忘了換水，天氣熱。海風沒想到，這個光榮的任務落在他的頭上，他好高興，幾乎高興了一整天呢！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奇妙了。六年（5）班，因為多了一只蝸牛，被評為全校聞名的五星級“溫馨教室”，教室里有鮮花，有學習園地，有讀書角，有墻報，這些所有的班級都是大同小異，唯獨六年（5）班還養了一只蝸牛！

德育處的領導是這樣評價的：美是到處有的，對于我們的心靈，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缺少創意。六年（5）班同學別具一格的做法，不僅展示了這個班級的特色，更讓我們看到了一顆顆飽滿，通透，向上，散發著美的氣息的心靈！

這樣，功勞自然一多半記在海風的頭上。海風也覺得自己是功臣，走起路來，腰桿也直了許多。同學們也都羨慕海風，這小子有一套??！蝸牛不好養啊，他居然能養活！還為班級爭光！

二、

晚上放學，把蝸牛帶在身邊，一起回家是一定的。因為海風手里有班主任的“尚方寶劍”——奉旨養蝸牛，照顧好這只蝸牛，當然是本職工作了，再說文化課也學得不好，正好可以為班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吃完晚飯，最讓人頭痛的事情，做家庭作業又開始了。海風最最討厭家庭作業，一做就要做兩三個小時，做得頭暈眼花，渾身像被卸開過，散了架一樣難受，酸痛。

按照以往的習慣，海風又想偷懶了。手機上的QQ圖像不停地閃動，他靈機一動，何不——？就這樣，原來近兩個半小時的作業，現在整整縮短了一半。海風嘆了口氣，心里舒服了許多，卻又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什么呢？一時說不清楚。

拾掇拾掇準備睡覺，求求老天爺，別讓老師發現我是抄的??！……

等海風 屁顛屁顛氣喘吁吁跑進教室的時候，英語老師正在收家庭作業。

海風見了，心里連連叫苦，昨晚的夢看來很靈驗??！最擔心的事情終于要發生了！求求老天爺，放過我一馬，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在心里念叨著。

“海風，你的英語作業答案是不是抄的？”張老師看上去很嚴肅。海風站在她的身邊，隱隱聞得見淡淡的清香，那是很久很久才聞過的，有點像媽媽身上的味道。

“沒……沒有……”海風假裝很鎮定，其實心里已經向老天爺求情不下100遍。

“那好，老師相信你。說明這幾天你學習有進步，繼續努力，老師相信你一定行?！睆埨蠋熋嗣撕ｏL的頭，又拍一拍他的肩膀，海風心里一陣感激，溫暖。他暗暗發誓：以后再也不抄英語作業了。就為了張老師的信任和鼓勵！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海風忽然想起身邊缺少了一件東西，咦——我的蝸牛呢？教室里沒有，早晨帶來沒有？海風忽然覺得腦袋像短路一樣，啥也想不起來，得趕緊回家找找，我心愛的蝸牛呀！

放學鈴聲一響，海風背起書包，第一個沖出學校大門。

三、

咦？——奇怪，罐子還在，蝸牛不知道跑哪去了？海風去問奶奶，奶奶說沒看見，他的房間，奶奶從來不會動一下他的東西。

海風來到當初第一次發現蝸牛的地方，反反復復尋找，沒有；又到床底下打著手電筒尋找，也沒有；又來到書桌前，抽屜里，桌腿上，旮旯里全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爬到書包里了嗎？枕頭下面呢？鞋殼里？……海風找得筋疲力盡，還是一無所獲。真奇怪！

不行，先做完作業吧！

他拿出練習本，認認真真地完成英語，數學，物理，語文，時針指向“9”的時候，海風發現，他已經把所有作業全部搞定。呵呵，今晚沒抄人家答案，第一次獨立完成哦！

他站在鏡子前，對著自己用力地握緊拳頭晃了晃，一副王者歸來的模樣。但是一想到最親密的小伙伴——蝸牛不見了，心里還是有說不出來的不快，他索性又從里到外，墻角，床頭，門板上，飯桌前，椅子上，統統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不找了，睡覺去，明天上學呢！說不定在佳樂的文具盒里呢，這家伙上次把我的修正液收藏了整整兩天，可把我害慘了，又重新去買了一個，回頭他才告訴我真相。肯定是在這家伙手里！

海風躺在床上想著，想著，竟然微笑著睡著了。……

昨晚睡得很甜蜜，海風醒來時，太陽剛好透過窗戶照在他的書桌上。他爬起來，吃完早飯，一路哼著流行歌來到學校。

“佳樂，等一等?！焙ｏL像一陣風跑到佳樂跟前。

“怎么——作業沒完成？”佳樂幸災樂禍的樣子。

“去——去——跟你說正經事呢？”海風一臉著急。

“看見我的蝸牛沒有？”“沒有——”佳樂看他這么嚴肅，也一本正經地說。

兩個人剛一落座，英語密斯張就進來了，張老師看上去似乎很高興?！巴瑢W們，昨晚的作業，大家都做得很不錯，這里我要特別表揚——海風同學”。

同學們立刻投來詫異的目光，這個學習上永遠是后進生，拖后腿的家伙，居然也有咸魚翻身的時候。有些同學一臉的不信任，估計是抄的，嘀咕聲開始此起彼伏，雖然有老師在場，他們還不敢特別囂張，但是海風聽起來，覺得特別刺耳！

“你們不要胡亂懷疑一個人，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你們憑什么不相信人家，有什么證據？”張老師很生氣地說。

海風聽了張老師的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瞥了一眼佳樂。佳樂正豎起大拇指，沖著他贊許地笑呢！

那意思很明顯：兄弟，加油！海風心里暖暖的?！?/p>

一眨眼又到了放晚學的時候了，海風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他騎著自行車，一路風馳電掣一般往家里趕。

正好，奶奶的紅燒肉燒好了，他扔下書包，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來。噎得他只顧打嗝，奶奶趕忙過來幫他捶捶后背。海風放下筷子，習慣地往罐子的地方瞄了一眼，?。∥伵＞驮诠拮永?！

隔著玻璃，蝸牛正愜意地伸出觸角，四下張望。

他連忙跑過去，一把拿起罐子，細細端詳。蝸牛怎么又回來了呢？太好了！太好了！海風高興得手舞足蹈。

“你怎么會突然不見了呢？牛寶寶”海風用手敲著罐子，好似嗔怪的樣子。

“你抄人家作業，做錯事，我就神秘失蹤！”奇跡出現了，蝸牛會說話！

“你怎么會說話？”海風問。

“你怎么也會說話？”蝸牛不甘示弱。

“我是人呀！”海風底氣十足的說。

“我還是蝸牛呢，你們人能會說英語，法語，德語……為什么蝸牛不會說人類語言呢？”蝸牛振振有辭。“大自然都有自己的語言！”

海風想：對啊，人都要學說外語，蝸牛為啥不能學呢？天底下奇怪的事情多著呢，見怪不怪?！昂?，我明白了，算我輸，我們繼續做好朋友吧！”海風把罐子舉過頭頂，很認真地說。

“那從今往后誠信做人，踏實做事。”“一言為定！”

四

找到蝸牛讓海風每天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豐富多彩的內容。尤其是晚上做作業的時候。這一天晚上，海風正在苦苦思考著一道數學題，這可是最讓他頭大的事情。

用什么方法呢？海風一頭霧水，差點崩潰！正要偷懶隨便寫個答案騙過去，蝸牛神奇地出現在面前。

“這樣，咱倆來一次比賽吧！”蝸牛慢條斯理地說。“怎么比？”海風咬著筆桿，一籌莫展。

“我從這里爬到陽臺上，你把那道題攻克！”蝸牛還是慢條斯理的樣子。

海風目測了一下從書桌到陽臺的距離，天哪！夠蝸牛爬一個晚上，都不一定能爬到！

“膽怯了！”“誰膽怯了，比就比！”海風說著，就開始動起腦筋來。這么長時間，做不出一道幾何題，在老朋友面前，多沒面子！海風心想一定得做出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蝸牛剛剛爬出幾厘米遠，海風已經把那道難題 “槍斃”掉。他得意洋洋地向蝸牛哈哈大笑，蝸牛也原地轉了一個圈表示慶賀。

一晃，時間就過去了半學期。海風跟蝸牛的比賽，也在不間斷地進行著。他們比誰按時用餐，比誰按時起床，比誰更有毅力，比誰……只要他倆認為可以切磋的，都要一起“PK”一番，勝負無所謂，彼此的交情卻不斷加深。

期中考試的時候，海風的成績早已今非昔比了，而他的那幫 “難兄難弟”卻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個期中考試，注定了海風的輝煌卻也給他帶來了無法言說的痛。

這還得從上周五的下午說起，班主任宋老師在走廊里撿到了一張神秘的字條：“考試到61分鐘時，你出來上廁所，把答案寫在紙條上，放在男廁所鏡子底下，……”

宋老師撿到這張字條以后，如獲至寶。這可是軍事機密??！送給領導去。結果領導安排全年級筆跡潦草，成績較差又有可能作弊的同學全部出來，一個一個抄寫一首岳飛的《滿江紅》，逐個驗對筆跡。

這還沒結束呢？誰寫的找出來，誰收的也要找出來！海風就這樣幸運地榜上有名了。其實這事情跟海風八竿子打不著，但是，這個時刻不會有人聽他解釋。

為啥？因為海風成績現在“脫貧致富”了，而那一群還在“饑餓”的窮弟兄還巴望著他這個大哥去援助呢！老師們都這樣“聰明”地想。

五、

實際上班主任宋老師就是這么推斷的。其他任課老師也是這樣認為的。海風這下成了眾矢之的，一時間成了歷史罪人，海風苦惱地等待著歷史的宣判，盡管他是冤枉的。而且后來領導宣布全年級統一規定考試期間不得上廁所，也從根本上將作弊的苗頭扼殺住了，但是還是沒法證明海風的清白！

事情的轉機，還得從蝸牛跟海風的對話說起。

話說海風那天帶著冤枉，郁悶回到家里，抱起蝸牛罐子就大哭一場。蝸?？粗魅艘荒槣I花，就安慰他兩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太當回事，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第二天問題就有了新變化！原來是二樓的初一年級一個班級英語考試出現了兩張雷同卷，除了名字不一樣，其它驚人相似。后來知道，這是兩個學生商量作弊之后，不小心弄丟了字條，接下來對筆跡，對試卷，調查兩個學生……

一切證明：海風是清白的！

真相大白那一瞬間，海風坐在教室里流下了滾燙的淚水。看著桌子上罐子里蝸牛爬行留下的痕跡，他知道那也是自己這一年成長留下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