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堃
摘 要 金華書寫作為一個地方文化影像,能代表不同歷史時期的金華地方文化的表現和影響。考察宋代詩歌中的金華書寫,不僅是要明確有多少詩作涉及金華,更要進一步探究書寫的表現及其中的原因。由宋代詩歌中的“金華”元素,特別是其中的金華意象,可窺宋代金華在科舉、教育、文化等方面的成就和影響。
關鍵詞 宋代詩歌 金華書寫 金華意象 科舉 教育 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7..23 文獻標識碼:A
金華歷史悠久,教育發達,科舉興盛,文人交游自然十分頻繁,南北朝時期以來,許多文學家都留下了有關金華的作品。在這些詩人創作的詩歌中,“金華”及其相關意象頻繁出現。宋代非金華籍作家詩歌創作中金華書寫的內容,是金華文學寶庫之珍寶。而從其中有關金華書寫的常用文學意象的運用,以及詩歌的歷時性發展的脈絡中,不難看出,金華長時間獲得眾多文化名人特別是一些著名文學家的關注,這本身就是金華文化發展史中十分珍貴的財富,也是金華有別于其他縣域,創造了它獨特文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歷代歌詠金華的詩文中,李清照的作品的非常突出的。紹興四年(1134年)十月,金兵渡淮,江、浙驛動,51歲的李清照已在杭州整理完成《金石錄》,并寫成了《金石錄后續》。她就動身由水路沿富春江溯江而上到金華避難。路經建德嚴子陵釣臺,感觸頗深,寫下了《釣臺》一詩。當年10月抵達金華,詩人得到了金華父老的友善接待,使她飽受創傷的心靈得到了莫大的安慰。這座古老而寧靜的江南小城使詩人的身心得到了休養,并在這里創作出《打馬圖》、《打馬賦》、《曉夢》、《題八詠樓》、《武陵春》等一批不朽之作。李清照在當年11月所作的《打馬賦》中寫道:“……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江、浙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由林者謀人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繹,莫知所之。余亦自臨安溯流,過嚴灘,抵金華,卜居陳氏北,乍釋舟楫而見窗軒,意頗適然。”歷經戰亂之苦而得安身之所,詩人對金華老百姓的熱情和周到實在頗為感慨。這種感受在同年所寫的《曉夢》一詩中更表露無遺:“曉夢隨疏鐘,飄然躋云霞;因緣安期生,遍逅萼綠華。秋風正無賴,吹盡玉井花;共看藕如船,同食棗如瓜。翩翩垂發女,貌妍語亦佳;嘲辭斗詭辯,活火烹新茶。雖乏上元術,游樂亦莫涯;人生以如此,何必歸故家?起來斂衣坐,掩身厭喧嘩;心知不可見,念念猶咨嗟。”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對金華的人文風物是很感親切和喜愛的。她很快便熟悉了金華,并且交往甚廣。她多次游歷了金華山赤松宮,對道家的處世態度不無欣賞,這或許是飽受人生顛沛之苦的必然反應。李清照對金華富庶豐饒頗為欣賞,對肥嫩如船的白藕和碩大如瓜的棗子十分驚喜。她與金華的市井百姓來往甚密,把長發飄飄,面容姣好,輕聲儂語的少女看成一道美麗的風景來欣賞,甚至與金華鄉紳學究一道,擁爐煮茶,高談闊論。當然,盡管李清照說:“人生能如此,何必歸故鄉?”但她是一位有濃烈愛國主義精神的人,國事家事既然已如此,想起山河破損,朝庭偏安一方,想起家破人亡,卜居江南,她便愁思萬端而不得安寧。在金華所寫的《打馬圖》、《打馬賦》、《武陵春》、《題八詠樓》等詩文都傳達出這種信息。《打馬圖》450余字,《打馬賦》近600字,雖寫的是李清照改良打馬這種閨房游戲,實際上卻寓意頗深。寄托了她的政治思想和希望。所謂“說梅止渴,稍蘇奔之心;畫餅充饑,亦寓踔騰之志。”她在《打馬賦》最后的亂辭是寫道:“佛貌定見卯年死,貴賤紛紛尚流徒。滿眼驊騮雜,時危安得真致此。木蘭橫戈好女子,老貞不復志千里,但愿相將過淮水。”詩人盡管年老了,沒有年青時志在千里的雄心,但依然十分敬仰和神往如木蘭女那樣橫戈從軍。把這種政治理想寄寓于打馬這種閨房游戲的改革上,也從一具側面折射出李清照性格的開闊和愛國懷家的情懷。李清照十分熱愛金華優美的山水和古老的文化,然而卻又往往鉤起她內心無限愁思。她在金華第三年春(1135年)寫下一首詞情凄哀的《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雙溪即現在金華婺江雙溪口地段,自古為金華十景之一。暮春的雙溪景色美得令人屏息,然而李清照面對如此美麗的春光,卻一下鉤起亡國之恨,飄零之苦,寡居之悲。只一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率直的比喻,李清照歷經人生滄桑的暮年情愁便躍然紙上。然而,詩人的人生態度依然是積極的,詞雖然感情濃郁凄哀,卻并不給人以絕望之感。同年春天,李清照登臨金華古樓八詠樓(建南朝齊隆昌元年,現尚保存完好),面對滔滔東去的婺江水,詩人聯想起年輕時吟哦過的“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詩句,不禁感慨萬千。她揮筆寫下《題八詠樓》的千古絕唱:“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后人愁。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真是蕩氣回腸,“倜儻有丈夫氣。”八詠樓原名元暢樓,宋太宗至道年間更名八詠樓,與雙溪樓、極目亭同為婺州臨觀勝地,今為金華最著名景點之一,此詩也為金華贏得了“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的美譽。李清昭避亂流寓金華時,詩人寫了江南山水的雄偉壯麗,可這江山留與后人的卻不是自豪和欣賞,而是無限的愁苦,詩人感嘆祖國山河破碎,徒成半壁,表現了強烈的憂國之情。紹興五年五月三日后,史書有關李清照行蹤便基本沒有記載,也不見詩人的新作品傳世,清照此后的身世便成為一個謎。清代學者俞正燮的說法是:依弟居老于金華。
宋代詩歌中的金華書寫,自然不僅僅局限于金華府城。婺州所轄各地方,也是聞人吟詠的對象。東陽歷史悠久、人文昌盛,尤其值得一提的在自南北朝時期起,眾多文學大家創作了歌詠東陽的詩歌作品。僅宋代就有蘇軾、蘇轍、梅堯臣、吳炯、何宗社、錢樵、王概(蜀人)、王安石、錢寶臣、龍龐(天臺)、朱熹、魏了翁、葉適(永嘉)、陳傅良(瑞安)、王信(麗水)、劉過(龍州)、陳亮、辛棄疾、劉黻、陸元鈞(陸游之父)、陸游、葉夢得、何坦;元代:黃溍、黃鎮成、劉基、朱棣、呂祖謙、趙善政、宋濂、王晃等人有詩文歌詠東陽。其中最有名者,莫過于蘇軾的《寄題水樂亭》。東陽水樂亭西峴山兩峰間,宋熙寧中縣令王概作亭澗上,該亭今雖已不存,但此作廣為流傳。蘇軾曾鐘情東陽峴山海月,愛此有聲無調清流,與在東陽任縣令的四川老鄉王概書畫傳誼。熙寧三年(1070)冬十二月,法輪寺僧人出資構筑一亭于東陽西峴峰山澗之上,作爬山登巖,觀水休息之用,王概命亭為“水樂亭”,并用丹青向蘇軾求詩,蘇軾與弟轍欣然允諾,揮筆寫下了《寄題水樂亭》與《和子瞻東陽水樂亭歌》盛贊其勝。人以地名,地以人貴。蘇東坡兄弟題詩,水樂亭名聲鵲起,永垂青史,為東陽歷史文化書寫了不平凡的一頁,積淀了不可多得的人文基因。至元代天歷二年(1329)由知縣趙鉉重建,并買碑復刻蘇詩。在亭廢之時,有好事者將蘇氏之詩賦刻于杭州南山水樂洞,一時傳為笑話。明代萬歷辛丑(1601),由盧洪春移建于東峴峰滴水巖東邊。清代乾隆甲申(1764),由知縣李德舉移建于紫云巖下。并次東坡韻賦詩贊曰:“峴山對峙夾清流,飛崖逗磴淙石竅。”
歷代名家寫東陽的詩歌中,自西甄山出現之后,較為常見的意象有靈巖寺、寒碧亭、水樂亭、吳寧臺、峴山、石洞書院、西峴峰、小桃園、八華書院、白云洞、小桃源、巍山等。另外,唐太宗贈厲文才、馬戴贈厲元、蘇軾贈滕元發以及大量元人成效東陽教育等作品也較為有名。而從主要作品出現的時間看,宋代最多,南宋尤甚,元代次之,這也與東陽在宋元時期的文化史地位是相一致的。
從宋代金華詩歌的書寫的對象不難看出,有關金華的宋代詩歌,自始至終是與金華地方文化發展密切相關的。從詩歌書寫的意象其文學意蘊中可見,考察金華詩歌作為金華宋代文學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不斷影響著金華文化的發展。唐代前,金華宋代詩歌主要受文化南遷影響,堪稱文化發蒙期。而到了唐代,金華科舉開始以一縣之域聞名全國,隨后,教育逐漸發達,南宋及元,婺學發展,終至文化興盛。金華小縣,氏族興盛,文風家風蔚然如春,人才輩出,澤被后世。
從宋代詩歌金華書寫的內容和發展歷程看,金華人文精神的積淀是自然與金華文化發展的歷程密切相關的。但是,金華文化發展催生人才崛起的歷程卻十分值得肯定,也頗有值得外域借鑒之處。誠如蔡一平在比較浙江幾地人才發展歷史時所論,金華人才成長于斯環境,本身就難能可貴。而在此基礎上再來比照宋代金華詩歌出現眾多名家作品的原因,就更能明確人才成長于文華興盛的必然關系
金華自古以來積淀了篤厚學風,凝聚了尊師重道,勤耕苦讀的傳統。對內,修身以求至善;對外,治學以求至真。地方研究者將金華譽為浙江人才重鎮,一方面,金華進士相較于其他縣域,數量甚眾;另一方面,金華進士雖多重政治實績與人格修養,但是他們或主動或自然與文學產生著聯系,創造了諸多文學作品,對文學思想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推動著金華地方文學乃至文化教育的不斷發展。
總體來看,宋代詩歌中的金華書寫主要基于文化重心南遷的歷史客觀原因和科舉教育不斷發展的內力,其中最值得肯定的,就是以“水樂亭”為代表的金華地方文學意象,保留了金華文學和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內容,浸潤了金華發展成為著名的教育之和浙中文化重鎮的諸多成因。“閱讀文本已經成為閱讀城市的方法之一”這句話放在對有關金華書寫的宋代詩歌解讀中,似乎同樣適用。宋代的金華地方文學意象,是了解金華歷史歷史和文化的重要材料。而從一個小小的縣域考察,宋代詩歌中的金華書寫,不僅是金華文學之花,更是浙江文化瑰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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