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宋時期,隨著國家祭祀制度的發展完善,朝廷努力將社稷祭祀禮儀推行于地方,但是在地方層面中州縣社稷卻遭遇窘境,其祭祀“多不如禮”,呈現頹廢之狀,城隍神明顯凌侵社稷尊位而備受地方重視。然州縣社稷的現實窘境并不意味著其祭祀衰落,進入地方祭祀體制中的城隍神未能真正取代社稷的地位,而是被收編置于社稷位次之下。由唐至宋,地方社稷與城隍神之間的糾葛,不僅反映了國家祭祀體制在地方社會中的推行和影響,更透視出唐宋國家對地方社會日趨強化的統治和掌控。
關鍵詞:唐宋時期;國家祭祀;地方社稷;城隍神
作者簡介:王美華,女,歷史學博士,遼寧大學唐宋史研究所教授,從事唐宋禮制史、唐宋社會史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中國禮制變遷及其現代價值研究”,項目編號:12&ZD134;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規劃基金項目“唐宋時期的學校教育與學禮演變”,項目編號:15YJA770020;遼寧大學亞洲研究中心資助項目,項目編號:Y201502
中圖分類號:K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6)03-0155-09
社稷祭祀源于先民對土地及谷物的崇拜1,周時已被納入國家禮制體系之中,天子、諸侯皆祭祀社稷以“求福報功”。漢代從中央到地方郡縣皆置社稷,此后王朝沿用其制。至唐宋時期,隨著國家禮制體系的不斷發展完善,社稷祭祀被列入官方禮典,成為國家祭祀的重要內容之一,在地方層面中社稷祭祀更正式成為州縣祀典2的首要內容。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從文獻記載來看,恰恰是在唐宋時期,地方社稷卻遭遇到了來自城隍神的強力威壓,往往被視“無為”,祭祀“多不如禮”,其在地方祭祀體系中的地位更有被城隍侵奪的明顯跡象。那么,唐宋時期地方社稷的真實狀態到底如何,其是否真如文獻記載的那樣,因為城隍地位的晉升、城隍信仰的盛行而衰頹了呢?分析這一時期地方社稷祭祀演變的真實過程1,探討其與城隍神之間的糾葛關系,深入闡釋國家祭祀在地方社會中的實態與格局,無疑對今人更趨準確地界定探究唐宋國家的祭祀體制以及全面把脈唐宋社會的變遷趨勢有著重要意義。
一、從境內最尊到被視無為:唐宋地方社稷祭祀的現實窘境
李唐建國之初沿用古禮傳統,重視社稷祭祀,除了在中央設太社太稷2,以仲春仲秋二月上戊日及季冬蠟之明日舉祭禮之外,亦在地方行政區劃中依照行政等級建置州縣各級社稷,要求州縣于春秋二時按制舉行社稷祭祀禮儀[1](卷99《郊祀·社稷》)。唐玄宗開元年間撰制的國家禮典《大唐開元禮》中規定,中央太社太稷是為中祀3,州縣社稷是為小祀等級,明確規定州縣社稷壇的建制規格4及州縣社稷祭禮儀制。
按照開元禮典的規制,州縣于仲春仲秋祭祀社稷,按小祀等級牲用少牢(羊、豬)。諸州祭社稷時主祭為諸州刺史,需備三獻之禮,刺史為初獻,上佐為亞獻,錄事參軍及判司通為終獻。若刺史及上佐有事故,并以次差攝。祭祀之前,刺史及與祭之官皆需齋戒;祭日,諸祭官及從祭之官按儀制規定各服其服。祭禮步驟大致為:刺史先至社壇,跪奠幣于社神座前,再至稷壇,跪奠幣于稷神座前;然后,刺史詣社神座前跪奠爵,祝跪讀祝文,彰顯社神“載生品物,含養庶類”的神職,刺史飲福受胙;刺史再至稷神座前跪奠爵,祝跪讀祝文,彰顯稷神的“播生百谷”“功濟甿黎”的神職,刺史飲福受胙,如社壇之儀。在初獻刺史行禮之后,亞獻、終獻隨之依次行其儀,升獻概如刺史,唯不讀祝文,不受胙而已[2](卷68《諸州祭社稷》)。諸縣祭社稷,由縣令為主祭,亦備三獻之禮,步驟儀節及相關規制與諸州祭祀基本相同[2](卷71《諸縣祭社稷》) 。 由上述儀節內容可見,唐代州縣社稷祀禮隆重煩瑣,州縣長官主祭,屬官參祭,三獻俱備,彰顯著國家祭祀的莊嚴威穆。唐人韋彤著《五禮精義》一書中就曾針對州縣社稷“皆小禮”“何用三獻”的問題,特別指出曰:“州縣社稷,對國則為小祀,在本境得自為尊。故牲用少牢,禮行三獻。”[3](卷48《諸州縣祭社稷》)因州縣社稷代表了國家對本行政區劃轄境地區的統治權,故需要甚重其祭,“牲用少牢”而長吏親事“禮行三獻”。在春秋二時常規祭祀外,唐時還規定地方久旱祈雨時,首先要祈于州縣社稷,然后再祈于境內其他諸神5,亦在凸顯社稷在本境內“得自為尊”的首要地位。
與州縣社稷祭禮相對應,《大唐開元禮》還特別規定了明顯較為簡略的諸里祭社稷儀。其儀由社正主祭,諸社人參祭,既無三獻儀節,亦不建社稷壇,唯于神樹下祭拜行禮,牲牢、禮器皆簡易[2](卷71《諸里祭社稷》)。祭拜之后社人聚餐會飲。諸里社稷祭禮列入禮典,表明國家對基層社會里坊鄉村春秋社日祭祀活動的規制,然這種規制卻非常態。因為漢代以來的慣制是縣及縣以上的社由官府設置并致祭,作為國家統治權的象征,而鄉里之社是為民間私社由鄉民自己舉行祭祀活動。6唐高宗、武后時禁斷私社推廣官社,由官府掌控鄉村春秋二時的社祭活動,開元禮中的諸里社稷祭禮規制正是這種政策的反映[4]。但開元以后,隨著私社興盛而官社推行不力,唐朝廷很快放棄了對鄉里社稷的規范和控制,諸里社稷祭祀的規制亦隨之被廢止。由此而言,唐代地方社稷禮儀的重點始終是州縣社稷祭祀,貫徹執行一套從中央太社太稷到州縣社稷的從中央到地方的社稷祭禮儀制。
唐代確定的地方州縣社稷祭禮儀制,在五代十國時期承襲不斷。趙宋立國后,朝廷儀制多本唐禮而損益之,其時的州縣社稷祭禮無論是祀禮等級劃分、祭祀時日,還是社稷壇建制、州縣長官主祭,乃至具體儀節步驟,對唐禮的沿襲都是十分明顯的。需要指出的是,北宋時期在承襲唐代地方社稷祭祀體制的基礎上,又進一步議定了祭禮中的一些細節儀規,涉及禮器、祭服、壇壝、石主、祝文等各方面,使地方社稷祭禮儀規更趨嚴明。1南宋偏安一方,政權穩定之后,作為地方祀典之首的州縣社稷祭祀同樣得到充分重視,朝廷特頒詔強調州縣長吏到任之際需親謁社稷,并行春秋二時祈報之儀。在沿襲政和禮制的基礎上,南宋朝廷屢屢強調地方社稷壇壝、祭祀器服諸事及祭儀中升降跪起之節等,還專門討論規制地方遇水旱祈禱于州縣社稷的典儀2。
從制度規定層面而言,唐宋時期社稷在地方州縣祭祀體系中無疑始終處于“得自為尊”的地位,為本地祀典之首。由唐至宋朝廷亦采取各種舉措強調社稷的尊崇地位,努力將社稷祭儀推行于地方州縣。唐武德九年正月詔令有司將社稷祭禮“具立節文,明為典制”[5](卷22《社稷》),以便地方州縣春秋按制“致祀”社稷。天寶元年,唐玄宗頒敕要求地方州縣“盡心”“備禮”謹祀社稷[5](卷22《社稷》)。與唐代相比,宋人顯然對地方社稷祭禮的實際推行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其舉措和手段亦有推進。例如,宋真宗景德四年,敕下有司參取社稷禮文儀式“著為令甲”,督促州縣皆令長吏“躬親祀祭”“以盡事神之道”[3](卷48《諸州縣祭社稷》)。大中祥符二年,詔太常禮院詳定州縣社稷“正祀”禮器形制及數目,并圖其制摹印頒之[3](卷48《諸州縣祭社稷》);大中祥符四年,詔令禮官“檢定”社稷壇壝制度頒下州縣 [6](卷76,真宗大中祥符四年十月壬子),督責地方按禮建制社稷二壇。再如,宋徽宗大觀中頒祭服制度于州縣[7](卷102《禮志五》),政和元年詔立州縣社稷壇之式“頒圖于天下”[8](卷8《公廨類二·社稷壇》),并具體要求壇壝之外別立大墻圍,齋廳立石刊刻增立法制,守令上任三日躬詣等等。至南宋時期,淳熙七年禮官以社稷祭儀及郡縣壇壝、冕服諸制等“參類為書,鏤版以賜”[9](卷82《郊社考十五》),頒行于四方,以規范地方層面的春秋祭禮。淳熙十年時,禮部、太常寺又奏請修定“州縣水旱則祈社稷”儀注并頒行天下[10](卷27上《宋孝宗七》)。從將社稷祭儀“具立節文、明為典制”到“參類為書、鏤版以賜”,顯然推行地方社稷祭禮的舉措在不斷演進,日趨細致、明確、務實。
唐宋時期朝廷還屢屢強調對地方社稷祭祀活動的巡視和監察。天寶中唐玄宗頒敕州縣謹祀社稷,“庶事之間”應“倍宜精潔”,并明令“兩京委御史臺,諸郡委采訪使,有違犯者,具錄聞奏”[5](卷22《社稷》)。北宋景德四年,著令督責州縣長吏親行其禮[3](卷48《諸州縣祭社稷》);元豐七年詔令提點刑獄官先次點檢州縣社稷壇壝,“如有未應法式,并令依應增改,遇損壞,即令修飾”[6](卷348,神宗元豐七年九月庚申);崇寧二年明詔敦促州縣“謹祀社稷”[7](卷19《徽宗本紀一》),令監司巡歷所至“察不如儀者”[11](卷10《徽宗皇帝本紀》)。南宋紹熙三年,光宗特詔州縣按制修葺社稷壇壝、精嚴祠祭,督責守令到任之初“首詣社稷之所”,凡有水旱“必先致禱”于社稷[12](禮23)。凡此種種皆在于敦促州縣謹祀社稷,彰顯國家將社稷祭禮從制度規定推向實踐層面、從中央推行于地方州縣的明確意旨。
各種文獻記述表明,在國家強力推行之下,唐宋時期地方州縣的社稷祭祀確實普遍展開了。然從文獻記載中亦可看到的是,宋代的州縣社稷祭祀明顯呈現頹衰之狀,與其境內“得自為尊”的地位儼然名實不相符。其時州縣祭社稷或者“長吏多不親行事,及闕三獻之禮”[6](卷65,真宗景德四年四月甲戌),“例委行事于掾佐”[13](卷59《汀州長汀縣社壇記》),姑應有司令式以備監察而已。或者社稷壇址“墻垣頹毀,壇壝蕪沒,并無齋廳,亦無門戶”[6](卷483,哲宗元祐八年四月甲寅),乃至“荒榛蔓草牛羊踐焉”[13](卷59《汀州長汀縣社壇記》);欲行祭禮則略加修葺,及燔燎甫畢又“蕪廢如初”[13](卷59《汀州長汀縣社壇記》),甚至可能荒草叢生“過其舊矣”[14](卷11《溫州社稷記》)。其祭祀行事常常“取具臨時乃或器用弗備,粢盛弗蠲,齋祓弛懈,裸獻失度”[11](卷10《徽宗皇帝本紀》)。不僅春秋常祀敷衍了事,遇水旱首祈之制亦不被謹行。一些州縣地方遭遇水旱災害時,官民奔走祈禳遍祀群神,卻無顧社稷,乃視其“無為也”[14](卷11《溫州社稷記》)。州縣社稷祭祀多不如禮,社稷的首尊地位被忽視,這一局面顯然甚不符“祀典之意”也[11](卷10《徽宗皇帝本紀》)。
既有禮文儀制的規定,又有國家的強力推行,何以會出現祭不如禮、被視無為的局面呢?這其中或許會有地方長吏不盡心行事的原因,但是更與州縣民眾鬼神信仰直接相關,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城隍神地位晉升對社稷祭祀的沖擊。宋人陸游就曾明確指出:“自唐以來,郡縣皆祭城隍,至今世尤謹。守令謁見,其儀在他神祠上,社稷雖尊,特以令式從事,至祈禳報賽,獨城隍而已。則其禮顧不重歟!”[15](卷17《寧德縣重修城隍廟記》)州縣地方尊崇城隍神而輕忽社稷之祀,城隍神侵奪社稷護佑地方之權,以至于地方祀典之首的社稷祭祀呈現衰頹窘境。
二、從淫祀雜祠到城之最尊:唐宋時期城隍神的晉升歷程
關于城隍神的起源,學界考證甚多,眾論不一。事實上唐宋時人對城隍神的源起認知亦有含糊不清之處,唐李陽冰認為城隍神“祀典無之,吳越有之”[16](卷437,李陽冰《縉云縣城隍神記》);宋趙與時曾云“州縣城隍廟,莫詳事始”[17](卷8)。城隍神祭祀較早的實例出現于南北朝時期,至唐時明確的國家祭祀體系中未見其名,檢索兩《唐書》亦不見有關城隍神的任何記述,今人可見的唐代城隍神記述多從雜史、筆記或文集中而來,其事多出現于江南地域。1這些記述表明城隍神在當地被民眾信奉尊崇,遭遇水旱災害時官民會祈禱于神。然在相關記述中亦可見,城隍神究竟是祀典范疇內的神祇還是祀典范疇外的雜祠淫祀,是存在爭議的。一方面城隍神被認為是“淫昏之鬼,不載祀典”[18](卷29《天長節使鄂州刺史韋公德政碑并序》),另一方面某些地方官會以地方長官身份祭拜城隍神,祝辭皆按循官方祭祀的規制行事,以其“是關祀典”[16](卷233,張說《祭城隍文》)。
爭議的存在,表明此時官府對城隍神這樣的地方性鬼神信仰的性質判定還沒有達成共識;而爭議的存在也恰恰反映出城隍神在江南地域極大影響力,致使州縣地方長官不得不正視其存在,乃至順從民眾信仰進行祀拜、祈祭。例如,唐縉云縣令李陽冰明言城隍神“祀典無之”,但在久旱無雨時,因當地“水旱疾疫”“必禱”于城隍的風俗,“躬祈于神”[16](卷437,李陽冰《縉云縣城隍神記》)。又如,鄂州刺史韋良宰2曾以城隍為淫昏之鬼,在本州遭逢水災時,亦禱于當地城隍神[18](卷29《天長節使鄂州刺史韋公德政碑并序》)。又如,韓愈任職潮州時以入夏淫雨為災,“謹卜良日,躬率將吏,薦茲血毛清酌嘉羞”,乞祭拜本地城隍神[19](卷5《潮州祭神文》之三);及遷任袁州又以久旱不雨,“謹告于城隍神之靈”以祈雨[19](卷5《袁州祭神文》之一)。中晚唐江南地域中地方官祭拜祈禱城隍神的事例確實數量不少,此時就這些地方而言,城隍神不只是民間自行遵奉的鬼神,事實上已經進入到州縣的祭祀體系之中成為官方祭祀對象了。當一些地方遭遇水旱災害時官民首祈于城隍神,甚至有地方官在上任之初參謁于城隍神時,其實這些地區的城隍神已經沖擊著禮典規定的州縣社稷的地位。但就唐代而言,城隍神信仰主要還是局限于江南地域之內,也并沒有取得國家層面的正式意義上的祀典“認證”。3這一局面至唐末五代時期才有所改變。
唐末五代時期,隨著南方諸政權建國立制,紛紛尊崇本地域的民間神祠1,江南各地信奉的城隍神遂有機會獲得國家層面的認可,正式進入國家祭祀體系之中,晉升成為祀典。這一時期城隍神的晉升主要通過兩種途徑:一是附屬于中原政權的吳越、楚等國奏請中原政權頒敕賜封,例如后唐清泰元年,因吳越錢元瓘奏請,封杭州城隍神為順義保寧王,封湖州城隍神為阜俗安城王,封越州城隍神為興德保 王[20](卷11《封岳瀆》);二是建國稱帝的南方諸國自行加封,例如南唐就曾封贈諸州城隍神[16](卷873,陳致雍《議廢淫祀狀》)。一些地區的城隍神獲得封爵,亦即獲得了國家的合法認證,正式進入國家祭祀體制中,從雜祠淫祀晉升到祀典行列,真正完成了從民間神祠到國家祭祀的轉變。2當趙宋政權統一江南地域時,亦不得不接受并承認這些已經獲得封爵的州縣城隍神的合法身份,甚至其后因封賜民間神祠政策的推行,使得那些未曾獲得合法身份的州縣城隍神亦有機會紛紛獲得封賜,進入官方祭祀體系之中3。以至于南宋趙與時著《賓退錄》中論及城隍神時,曰:“其祠幾遍天下,朝家或賜廟額,或頒封爵;未命者,或襲鄰郡之稱,或承流俗所傳,郡異而縣不同。”[17](卷8)正因獲得封爵賜額,晉升進入祀典,宋代城隍神信仰迅速盛行起來,已經不再局限于江南地域社會之內了。
隨著城隍神地位的晉升,其職能認知和定位亦漸趨明晰起來。宋人真德秀云:“城隍之有神,猶郡國之有守,幽明雖殊,其職于民則一而已。”[21](卷52《城隍祝文》)即將城隍神與人間守令相對應,以城隍神為州郡的神界守護神,職責是守護治理本地域的民眾。羅濬著《寶慶四明志》中則記曰:“社稷為一州境土最尊之神,城隍為一城境土最尊之神。”[22](卷2《郡志二·敘郡中》)明確將城隍神定位為一座城的最尊之神,亦即城市的守護神,將其排序在一州最尊之神的社稷之下。這兩種對城隍神的定位認知明顯矛盾,這種矛盾認知其實就在于很難輕易解釋新晉升的城隍神與傳統的州縣社稷之間究竟孰輕孰重的問題。因為從文獻記述中可以看到,當地方州縣遭遇水旱災害、匪盜襲擊甚至虎患、疾疫之際,官民祈禱求助的對象首先是城隍神,而非社稷。一些地方官任職地方之初,甚至有置社稷不顧而只重祭城隍神的情形。社稷是國家規定的州縣祭祀體制中的首尊,而城隍神無疑就是現實生活中的尊崇。
在“所賴者皆祭”的原則下,城隍神“以保民禁奸通節內外,其有功于人最大”[15](卷17《寧德縣重修城隍廟記》),守令謁見“其儀在他神祠上”,“特以令式從事”[15](卷17《寧德縣重修城隍廟記》)的社稷祭祀是無法與之相比的。清人秦蕙田在考究城隍祭祀的時候,曾提出:“祈報之祭,達于王公士庶、京國郡邑,而無乎不遍者,在古唯有社稷,而后世則有城隍。且其義其秩頗與社稷類,而威靈赫濯,奔走巫祝,為民物之保障,官吏之所倚庇者,則更甚于社稷。”[23](卷45《社稷 城隍附》)顯然獲得了合法身份進入到官方祭祀體系之中的城隍神,成為地方的實際守護神,為一方官民所信賴,其所受禮遇甚于社稷,其影響大于社稷。州縣社稷被忽視,其祭祀往往敷衍行事“多不如禮”,呈現廢頹之狀。那么,州縣社稷是否就因此趨向衰落而其地方祀典之首的地位亦被城隍神所取代了呢?
三、強賓奪主還是收編整頓:唐宋地方社稷與城隍神糾葛的內在實態
唐宋時期地方州縣社稷與城隍神之間糾葛的表象之下,有著需要進一步辨析的內在實態,只有辨析明了其中的內在,才能對社稷祭禮的廢頹、城隍神的晉升以及二者之間的糾葛有更趨準確的認知。而揭示糾葛表象下的內在實態,其實就是要辨析:由唐至宋地方社稷祭祀是否真的由盛轉衰了;城隍神何以能凌侵社稷之尊而被禮重。
首先,唐宋時期地方社稷祭祀是否真的是由盛轉衰了。按照上文所述,宋代州縣社稷祭祀多不如禮,屢屢壇址荒廢,長官不親行禮儀唯遣署吏行事,由此可以推論,由唐至宋州縣社稷祭祀漸趨頹廢衰落,有學者據此認為宋代的地方社稷神的地位明顯比唐代降低了[24]。然這種推論卻并不準確,因為這種推論是建立在唐代地方州縣社稷祭祀皆按制如禮、備受地方重視的前提下的,事實上唐代地方社稷祭祀遵行的具體情況并不能詳知,其相關事例記述極少。今能見者,例如張文琮于建州建置社稷的事例。唐高宗時,建州刺史張文琮見其州尚淫祀,不立社稷,遂始建祀場[25](卷113《張文瓘傳附文琮傳》)。此事例往往被學者視為社稷祭禮推行于地方的典型。然早在武德九年朝廷已詔令州縣謹祀社稷,至永徽年間建州地區仍無社稷祭祀,此例恰恰說明州縣地方并未按照朝廷詔令行事。由此亦可推斷,其時地方州縣未行社稷祠祭者絕非建州一地。當然,其后隨著朝廷不斷強調和督責,州縣層面社稷祭祀逐漸推廣起來了,但這是否就意味著社稷在地方備受尊崇禮重,春秋二時守令長官親行祭享,遭遇水旱災害則首祈之呢?唐代地方社稷相關的另一記述是福州遷社稷的事例。唐宣宗大中十年,福州刺史楊發遷州社稷壇于新址,史載其新壇配以風雨二壇,“廣狹高下有制度,齋廬皆具”[8](卷8《公廨類二·社稷壇》)。在此之前福州社稷的狀況是:壇址低洼“污濕”[8](卷8《公廨類二·社稷壇》),“南邪西隙,蚌蠏污輳,負蒲葦之豪,家禽牧野,觸踐無禁”[16](卷791,濮陽寧《閩遷新社記》),無論晴雨皆污濁不堪。春祈秋報但趣戒“閩侯官縣吏辦治”[8](卷8《公廨類二·社稷壇》),敷衍行事而已。舊壇之側亦無風雨二壇。社稷壇側置風伯雨師壇,始于唐玄宗天寶四年詔令[8](卷8《公廨類二·社稷壇》),但經歷百年福州社稷壇側始終未置風雨壇,直到大中十年遷于新址之際才配置了風雨壇。上述地方官致力推行社稷祭禮的事例恰恰表明,唐代地方社稷祭禮儀制規定其實并不能及時達于地方,州縣社稷祭祀亦可能多是敷衍了事,不嚴格依據禮典儀制執行。簡言之,不能因為沒有屢屢譴責地方社稷祭禮不如禮的記述出現,就認為唐代地方的社稷祭禮是較為興盛的。
推論地方社稷祭禮漸趨頹衰的最重要依據,是文獻中頻現宋人對州縣社稷祭事疏漏多不如禮的記述。一方面是朝廷層面糾責不斷,例如,景德四年判太常禮院李維指出:州縣祭社稷時長吏多不親行事 “及闕三獻之禮”[6](卷65,真宗景德四年四月甲戌),甚非為民祈福之意。元祐八年禮部奏議譴責“鄧州社稷壇墻垣頹毀,壇壝蕪沒,并無齋廳,亦無門戶”的荒廢局面[6](卷483,哲宗元祐八年四月甲寅)。又如,崇寧二年朝廷頒詔指斥州縣令守以社稷為“不急之祀”,春秋行事敷衍[11](卷10《徽宗皇帝本紀》)。另一方面文人士大夫的抨擊屢屢可見。例如,周必大曾指責汀州長汀縣社稷壇址頹垣敗壁,春秋二時祭祀之際略加修葺而已,事后蕪廢如初[13](卷59《汀州長汀縣社壇記》)。葉適批評溫州社稷壇陛頹缺,“旁無四墉,敝屋三楹”“徐薙茀蔓草”的狀況[14](卷11《溫州社稷記》)。若只局限于兩宋,則由這些或譴責或抨擊的記述很容易得出結論,宋代地方社稷已漸趨衰敗了。然前觀唐代地方社稷祭禮的實際狀況,則可知這一結論顯然并不妥當。
盡管沒有明確“多不如禮”的記述,唐代地方社稷祭禮的遵行仍是明顯不如宋代的;即使屢現祭事敷衍“多不如禮”,宋代地方社稷祭禮的實際狀態比唐代更為推進,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今從宋人撰制的地方志中就可看到,宋代地方社稷祭祀已經遍及州縣的事實。例如,《會稽志》中列述社稷祭祀儀制及用樂,并云:“國朝之制,縣社稷祠祭與郡等,會稽八邑皆有社稷焉。”[26](卷1《社稷》)《赤城志》中詳載本州及諸縣社稷壇的建置[27](卷4《公廨門一》)。《寶慶四明志》中列述地方祀典時,首列社稷,更具文記述州縣社稷祭禮規制、本地社稷壇建置、祭器及祭服等事[22](卷2《郡志二》)。由此可知,“郡之祀典,社稷為重”[22](卷2《郡志二》的禮制觀念已經普及州縣,宋代地方州縣基本能夠遍行其祭事。至于指責社稷被輕忽、祭事多敷衍的言論頻現,其實與宋代國家對地方社會中的禮制推行的關注和督責加強有關,亦與宋代官僚士大夫群體對禮教的重視相關。對禮制推行于地方的明確關注直接影響了宋人的視角,在社稷祭祀已遍及地方之際,著重審查其是否按制行事、周備行禮。
其次,城隍神何以能凌侵社稷之尊。唐宋時期,城隍神之所以能夠被州縣謹祀、為民眾尊信,與其具體歷史人物形象直接相關。據《賓退錄》所載,城隍神皆為具體歷史人物,其中既有類似紀信、灌嬰、英布、蕭何、范增之類的距時較遠的人物,亦有游茂洪、白季康之類的近世之人,甚至還有宋朝當世之人[17](卷8)。這些歷史人物,或者曾是本地守令,對本地有善政、功勛,或者與本地有一定聯系,抑或者直接遷就附會而來,以這樣的具體歷史人物為城隍神,很容易獲得本地區民眾的認同,使民眾產生共同歸屬感。這些城隍神不僅受到官方的祭祀祈拜,還是民眾個體祭祀祈拜的對象,民眾可以自行祈祭于城隍神。就這一點而言,其與社稷是迥然不同的。漢代以來,州縣社稷由官方設置、官方致祭,主要彰顯著國家政權對州縣土地的管轄 [28],民眾沒有資格對州縣社稷進行祭拜祈禱。“用石為主”的州縣社稷,既無具體人物形象,又不受民眾祈拜,顯然是一種被抽象提升起來的遠離民眾感知層面和現實生活的神祇。而城隍神則正是貼近并融入民眾生活實際的神祇,其祠廟“殿宇崇峻,侍衛甲仗嚴肅”[29](卷303《神十三·宣州司戶》),其神“紫袍金帶”升殿坐,殿下刀斧手,旁立黃巾力士、紫衣功曹[30](三志壬卷第3《張三店女子》),無不凸顯城隍“為是神管郡”的城市守護者、管理者的形象[29](卷303《神十三·宣州司戶》)。與州縣社稷的“載生品物”及“播生百谷”的較為單一的職能不同,城隍神的職能龐雜,法力延展。除了護城保民之外,城隍神還有掌管人間生死、旱澇災異、求子祈福、除獸降賊驅妖、生病罹禍、科考名籍、婚姻嫁娶等多方面的職能[31],可謂“司此城邑,事無巨細皆所治”[32](卷20《李紀殺生》),為民生之保障,為官吏之倚庇。也正因此,城隍神遂被與州郡之守相對應,其廟宇儼然成為神界設于人世間的“地方官署”。[31]
當然,由唐至宋融入民眾生活實際的城隍神的地位晉升,亦與其填補了城市民眾的信仰空間直接相關。由唐至宋社會經濟發展迅速和商業繁榮,促進了城市的發展,城市數量增多,城市人口比重提升。城市生活是區別于鄉村生活的,隨著城市的發展,城內民眾的社會生活距離耕土、播種以及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收的春祈秋報越來越遠,而能夠保護城邑安全,法力強大,職能廣泛,又可以接受民眾個體祈禱、求助的城隍神,也就成為官民心理依賴、信仰尊奉的對象,地位越來越重要,從而呈現備受禮遇崇敬以至凌侵社稷之尊的“跡象”。
需要指出的是,所謂城隍神禮尊于社稷,其實只是地方社會祭祀活動的表象而已,在國家祭祀體系中,州縣社稷始終保持著地方祀典的首尊地位,列入祀典的城隍神是位卑于社稷的。自唐末五代開始,南方地域中的一些城隍神因為護佑地方有功、神跡靈驗,經官府審核而獲得國家封爵進入祀典之中。城隍神地位的晉升在一定意義上代表著南方地域神祇信仰對代表中原文化的國家傳統祭祀體制的沖擊,但同時也意味著國家祭祀體系對民間神祠的收編和整頓。城隍神進入祀典之后,被直接鑲插到國家祭祀體系的原有諸神序列之中,成為州縣社稷位次之下的神祇。今從宋人所著《社稷神風雨雷師城隍諸廟祈雨祝文》、《社稷神風雨雷師城隍諸廟祝文》、《社稷神風雨雷師城隍諸廟祈晴祝文》[21](卷54《城隍祝文》)名目中,就可清晰看出城隍神在地方祭祀體制中的神位排序了。
即使在現實社會生活中,我們也不能因為一些地方城隍神備受禮重甚至呈現“強賓奪主”態勢,就輕易認定唐宋時期城隍神已有取代州縣社稷的趨向了。一方面城隍神信仰是有明顯地域性的,雖然宋代城隍神信仰已由江南地域逐漸擴展開來,然仍無法達到天下州縣皆置的程度,且并不是所有地方城隍神皆能被國家封爵,因此其與州縣社稷遍及天下的格局是無法相比的。另一方面,地方民眾的鬼神信仰是繁復龐雜的,各州各縣并不類同,其中充斥著佛道、人鬼乃至自然精怪,難以輕易厘清。往往“釋老教行”、神祠亦增,雕墻峻宇“殆遍城郭”[13](卷59《汀州長汀縣社壇記》);經常“怪淫誣誕之說起”,民眾迷惑其中,“乞哀于老佛,聽役于鬼魅,巨而龍罔,微而鱔蜴”,篤信其“執水旱之柄,擅豐兇之權”[14](卷11《溫州社稷記》)。當地方遭災遇害時,“神祠佛宮”無不遍祈[10](卷27上《宋孝宗七》),官民奔走“祈禳之不暇”[13](卷59《汀州長汀縣社壇記》)。即使其地有城隍神祠廟,亦可能只是祈拜對象之一,也有可能被置于一側忽視不理。例如《湘山野錄》中記載:北宋鄭獬知荊南,遇虎入市嚙傷數人,“郡大駭,競修浮圖法禳之”。鄭公乃諭士民曰:“惟城隍廟在子城東北,實閭井系焉,荒頹久不葺,汝曹盍以齋金修之。”獨一豪陳務成者前對曰:“某愿獨葺,不須齋金也。”因修之。[33](卷中)荊南之地本有城隍神,但遭遇虎害時士民爭相祈拜于佛門行浮圖之法,完全不顧城隍神,荒頹久廢的城隍廟是在地方官的努力之下才被修繕的。官方將城隍神納入祭祀體系之中,對其進行管理規范之余,亦用以對抗不被認可的或者不能納入到國家祭祀體系中的佛門祈禳及其他祭拜活動。地方社會中的城隍信仰,存在著明顯的不確定性,這也是城隍神不能取代州縣社稷的重要原因。
所謂“禮與時宜,則神隨代立”,時變世遷中現實生活的需求和祈愿在不斷變化,城隍信仰的盛行、城隍神地位的晉升與此有著直接的關聯,傳統社稷祭祀禮儀推行于州縣之間,遭遇到敷衍了事的窘境亦與此有關。由唐至宋地方社稷與城隍神之間的糾葛,表面看來是城隍神地位晉升沖擊了州縣社稷的尊崇地位,其實質卻是唐宋國家對地方州縣層面祭祀活動的管理和掌控的不斷加強,國家祭祀體制開始收編并整頓城隍神之類的民間神祇,將之納入祀典序列加以管理。國家祭祀體制亦因為收編了城隍神這樣的具有民眾信仰基礎的神祇,更趨接近民眾生活實際而容易獲得地方民眾的認同,從而更具代表性和影響力。
余 論
唐宋時期地方州縣社稷祭祀與城隍神信仰之間的糾葛,并不是一個民間信仰的神祇崛起并沖擊官定地方祀典體制的單獨特例,它其實只是在國家祭祀體制不斷完善并日趨強制推行于地方基層社會的時代趨勢中,民間神祠信仰與國家祭祀理念、官定祀典體制之間頻發的各種沖突、糾葛中的一個倍受關注的事例而已。
秦漢以來,隨著禮制體系的逐漸發展,國家祭祀體制也隨之建構發展起來,這一進程在唐宋時期即有清晰展現。今從《大唐開元禮》中可以清楚看到,唐代國家規定的從中央到地方州縣的祭禮儀制。然仔細考察開元禮典中的祭祀禮儀,卻可發現其詳于中央層面而略于地方州縣的“頭重腳輕”的祀典格局。唐代中期以后,在開元禮典所確定的國家祭祀體制的基礎上,不斷強調和推進地方州縣祀典體系的細致規范,除了國家直接頒行條令明確州縣境內的具體祭祀對象,還開始接受地方官奏請增入祀典。自唐末五代開始,一些影響較大、民眾篤信的符合“有功于民”的祭祀理念的類似城隍神這樣的民間神祠,獲得封爵賜額列入地方祀典范疇之中。那些未能獲得封爵賜額即國家“認證”的民間神祠,則被視為淫祀雜祠、非法存在,會受到來自官方的打擊甚至禁毀。宋代時期更趨重視推進祀典在地方社會的推行,逐步完善針對民間神祠的封賜體制,州縣地方神祠獲得封賜的范圍不斷擴展,地方祀典體系不斷下延。由唐至宋,一個從昊天上帝到基層神祇的神明體系、一個從中央下延到民間神祠信仰層面的祭祀體制漸趨形成,一個自上而下的一元化的祭祀管理及掌控格局明確呈現出來。這是我們全面審視唐宋時期地方州縣社稷祭祀與城隍神信仰之間的糾葛和沖突時,必須考慮到的問題。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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