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27日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的大喜日子,全軍第一次正式授軍銜和授勛儀式在中南海懷仁堂隆重舉行。
11月初,副總參謀長兼哈軍工院長陳賡大將在參加完遼東半島反登陸演習后,由大連到哈爾濱,為學院的校級軍官授銜。學院副院長劉居英少將和副政委劉有光少將為全院千余名尉級軍官授銜。哈軍工的調干學員都喜氣洋洋地佩戴上軍銜,可彭起超高興不起來。他被授予中尉軍銜,比照那些和自己履歷相似的同志,自己的軍銜被壓低了一級,他實在想不通。
之后,彭起超跑去陳賡家問其原因,陳賡聽完彭起超的陳述,說道:“小彭啊,實事求是地說,你的軍銜是給壓了一級。這次全軍評定軍銜,你的伯伯花費精力之多,就不用說了。評定軍銜是個非常復雜的工作,你是彭總的親屬,彭總從大局出發,從嚴要求你,你要理解哦!”
傍晚時分,彭起超進了中南海,直奔永福堂。彭德懷放下手中的工作,到東廂房看看回來過寒假的侄子:“什么時候回來的?吃過飯了嗎?”
“我吃不下!”彭起超話中帶氣,“伯伯,我要和您談談!”
“噢?”彭德懷微微一笑,背著手走向正房,“那就來我這兒談吧。”
彭起超在伯伯面前坐下,鼓足勇氣,劈頭說道:“伯伯,我對您有意見!”
彭德懷低頭喝茶,應道:“你有意見,那好,請提出來哦。”
“這次評定軍銜,我的軍銜給壓低了,我知道這是伯伯您的意見。您當國防部長,為什么不按政策辦事呢?”
彭德懷望著滿腹怨氣的侄兒,語氣平緩:“不錯,是我提出來要壓低你的軍銜。為什么?因為你是我彭德懷的侄子,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憑本事當上軍官的;不了解你的人,可能以為你是靠彭德懷的關系戴上牌牌的。全軍近百萬干部要授軍銜,我只有犧牲你,才能服眾。這里沒有什么政策問題,只有全局問題。”

“為什么要我做犧牲?我想不通,我不在部隊干了,干脆回家當農民算了!”
“好吧,我批準,你回烏石當農民吧!”
爺兒倆談崩了。彭起超到警衛員住的西廂房,找了張空板床,飯也不吃,扯條被子,蒙頭大睡。一連兩天,餓得迷迷糊糊。彭德懷著急了,小聲問秘書:“我那個侄子還沒吃飯?哎呀,餓壞了怎么辦?他可有胃病呀!”他輕手輕腳地來到彭起超床邊,把被子掀開,朝侄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說:“長伢子哦!你怎么不吃飯?餓壞了身體怎么能當農民?”
彭起超看著伯伯慈祥的笑臉,心里的氣就消了一半,可嘴上還不服軟:“伯伯不按政策辦,不公平嘛……”
彭德懷耐心給侄兒講道理:“說句真心話,我對學習外國搞軍銜制不太感興趣,我自己并不需要什么牌牌,我也夠不上什么元帥,那十位大將難道就不夠元帥嗎?但這不是個人問題,為了我們軍隊的正規化,就得實行軍銜制。要說絕對公平,很難!有的人認為自己對革命貢獻大,說給評低了,平江起義時跟著我的司號長評了個少將,他有意見,找我鬧。我說,再鬧,這一顆星也不給你,他不敢鬧了。我對參加平江起義的老戰友,要求更為嚴格。有的同志本來應該評為大將,卻幾次向軍委寫報告,要求降低,我說的是許光達同志。還有徐立清同志,本應評為上將,他誠懇要求降為中將,我幾次和他談話都說服不了他。羅榮桓同志,那是我黨我軍德高望重的領導人,功勞那么大,可他幾次向中央懇請,不要授他元帥軍銜。你說,這里有沒有公平可言?我們要學習這些同志不計較個人名利的高尚品德。你呢,要想一想:父親是怎么死的?你為什么要參加部隊?是為了當官還是為了革命?你親眼看到過多少同志流血犧牲?這些同志連勝利都沒有看到就死了,更不用說戴牌牌了,我們活著的人有什么理由為個人利益鬧情緒呢?”
彭起超讓伯伯說服了,絕食兩天的“抗議活動”自動結束。他飽餐了一頓,打起背包,返回學院,寒假里他還計劃多溫習幾門功課呢。
(摘自《不信青史盡成灰:彭德懷的鐵骨與柔腸》,滕敘兗著,中國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