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
從來沒有哪個采訪對象像楊樂那樣難以尋找。他沒有微博、微信,不用電腦,唯一的現代化通訊工具是手機。據說在“中國之星”節目熱播后,因為不堪其擾,還換了新的手機號。外界聯系他的唯一渠道,是崔健的經紀人。
在娛樂圈,刻意保持低調和神秘是藝人抬高身價常用的包裝策略,但楊樂的低調與此無關。雖然在外界看來,楊樂上了“中國之星”后大火,但這對楊樂來說卻是一件頗為煩心的事。“真是受罪,一遍一遍拍,這樣拍那樣拍,這走一趟那走一趟,跟演戲似的,忒累了。”拍照、化妝、采訪,他也都不喜歡。“我不善于處理的事情,有公司在,可以幫著擋事。”和崔健的經紀公司簽約,在楊樂看來,更多是崔健對他善意的幫助。
“公司簽我賺不到什么錢。我跟公司簽有協議,演出和采訪需要征得我的同意。我的演唱方式配器和編曲簡單,這需要演出環境相對安靜幽雅,所以我的商演很少。”楊樂說,他最喜歡一個人在家靜下來寫歌的時候,完全從社會里脫離。尤其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凌晨三四點鐘起來,那時候有一部分神經是在休息的,活躍的那一部分神經比平時更活躍。“大腦速度也特別快,有很多的奇思妙想,你想的東西是你平時想不到的,你想說的話是你平時沒想到的,我特別喜歡那種時候。”楊樂有一首歌就叫《愛上黑夜》,而他的歌基本都是在這樣靜謐、獨處的狀態下寫的。
眼前的楊樂,比電視上看起來瘦,藍色牛仔褲,標志性的白襯衣換成了藍色牛仔襯衣,頭發花白,但白得很有層次:頭發根是當下流行的奶奶灰,然后從銀白過渡到全白。說起自己的白頭發,楊樂有一種小孩子撿到寶的自得:“最開始只有前面幾綹頭發變白了,很多人以為是我刻意染的,每次見面都有人問。漸漸地,頭發全白了,白得還挺好看。”
年過五旬的楊樂,有一顆童心。“中國之星”的導演章驪說,總決賽結束時,“就像一個不愛上學的孩子聽到媽媽說,不用上課了”,楊樂像小孩一樣高興地跳了起來,說:“終于可以回去做我自己了。”雖然看起來與世無爭,但是在大街上看到小偷偷東西,楊樂會上去見義勇為。錄“中國之星”期間,楊樂就因為抓小偷,把臉弄破了,需要化妝師補妝。
干凈,率真,不藏著掖著,這就是楊樂。他說:“音樂家做音樂,注重個人感受。我和其他歌手不是對手,我不參加比賽的,崔健讓我來把這歌唱給大家聽,就是這樣。而且說真的,音樂的多樣性那么強,音樂可以比嗎?不可以比的,每種音樂都可以很好聽,都可以很美。”
“很多次,他直接就在舞臺上說,‘老崔,你把我害了。”章驪說,當時大家面面相覷,崔健顯得挺尷尬的。但是,既然答應了崔健站上這個舞臺,楊樂就選擇了尊重規則。
正如崔健在介紹楊樂時提到的,他與楊樂是多年的好友,去年底他在工作室第一次聽楊樂彈唱自己的作品,立即就被吸引了,追問之下卻得知楊樂從來沒有公開過這些歌,“他說這種歌都是自言自語寫出來的,跟這個世界沒有關系”。雖然楊樂并不熱衷于推廣自己的作品,但正是由于聽到楊樂的歌,才讓崔健萌生了接受這類電視節目邀請的想法。“那時我才想我有一部分的責任,我一定要把他推出來,他現在已經58歲了,這么好的作品再過個二三十年可能就跟他一起入土為安了。”崔健認為如果楊樂的聲音沒有被這個世界聽到,可能不是楊樂的遺憾,而是他的遺憾,是社會的遺憾。
章驪還記得第一次見楊樂時的情形:“在崔健的工作室,他坐在那里,白襯衣、牛仔褲,很坦蕩。”楊樂彈唱了幾首作品,其中就有《音樂響起》。此前,楊樂更多是以樂器演奏大師的身份為圈內人熟知,章驪對于樂器演奏之外的楊樂,一無所知。“他唱,我們聽。他沒有特別多的演唱經驗,看向我們的眼神有懷疑,也有期盼。”楊樂唱完,章驪和同去的音樂總監互相看了一眼。“我當時的判斷,這是介于藝術歌曲與法國香頌類彈唱之間,有別于電視節目中已有的音樂形態,在流行音樂中很少見。”章驪說,楊樂的嗓音渾厚、獨特,聽感很好。他唱歌就像少林寺深藏不露的掃地僧,輕松,寫意,不費勁,與世無爭,但背后蘊藏著對音樂深深的愛。“聽到《音樂響起》時,會有大幕徐徐拉開的畫面感。你能聽到一個熱愛音樂的人的幸福和在這種幸福中的時光流逝。我們不確定他一定能被觀眾接受,但這代表了推薦人崔健對音樂的訴求。”
但就像楊樂自己所說,“一旦走上了這個舞臺,很多事情就不能控制了”。“他講話會臉紅,雖然他是資深音樂人,上臺也會緊張,會唱錯。而他本人排斥局促,不坦蕩。在過程中他慢慢學會并接受了在舞臺上給那么多人唱歌并表現得從容;此外,觀眾最想聽的首先是嗓音,但久了會希望加些色彩,崔健也提出了加一些樂器,給音樂做加法,這樣更豐富更厚重。這一點楊樂也接受了,在唱《從那以后》時,崔健以吉他伴奏,兩個樂器之間玩起了時空對話。”
章驪說,不是每個電視節目都能把楊樂這樣獨特的音樂人和他的作品呈現給觀眾,楊樂也承認這個節目給他帶來煩惱的同時也帶來了名利,他認可并接受這個過程。然而,歸根結底,楊樂是個淡泊名利的人,他更習慣于低調地隱身于幕后,在自己的空間里玩自己喜歡的音樂。在人人爭當網紅的時代,楊樂是個特例,有沒有一個平臺和媒介傳播自己,一點都不重要。
“我每年掙的錢付房租、女兒的撫養費、吃飯所有的這些東西差不多就夠了,我就不再做別的了,我就在那消磨時間,生命不就是用來浪費的嘛。最后什么也帶不走,什么都不是你的,孩子都不是你的,是她自己的。所以我差不多就是這樣的生活,錄音,錄電視劇、電影、唱片,有演出需要我錄個音我就去,賺個幾千塊錢夠生活一陣挺好的。”
說起那首感動了很多人的《Shana》,章驪說,他聽過楊樂唱得最動情的一版。“他是一個很淡的人,但是彩排的時候,他完全放開了,很深情,好幾次彈錯了,我在后臺看,覺得他眼睛里有隱隱的淚水。反而到了正式比賽時,他往回收了,做了一些控制。但是閉上眼睛聽,還是會有代入感。”
用樸素的音樂表達自己的人生,拒絕煽情,坦蕩自然,不加修飾,卻直入人心。這是“中國之星”舞臺上楊樂的音樂自始至終呈現的狀態。講述“文革”期間家庭命運的《從那以后》,那些悲歡離合,好像一張張雋永而泛黃的老照片散落,幸福一家到破碎悲涼,多年之后,無限感慨偏又淡然。樸素淡泊,意味悠長,是詩歌中極高境界。作為經歷過那個特殊時代的人,楊樂用最平淡、最內斂、最隱忍的音樂方式,表達最殘暴、最悲慘、最浩劫的家庭命運。真誠、善良、堅強、快樂,是任何丑陋、任何坎坷、任何璀璨都不能顛覆的。
說起一部分觀眾認為他唱歌不在調上的疑問,楊樂一臉神秘地告訴記者:“我故意那么唱的,如果你仔細聽,其實每一個字都在調上。我喜歡琢磨和聲,有一些和聲連接看似不合理,我用旋律讓它合理,就像畫畫,用已經有的顏色可以調出那么多不同的色彩。我不要在節奏上唱,要擺脫節奏。我不想唱歌,我是在歌里說了想說的話。”
楊樂的音樂里旋律性越來越被淡化,你幾乎聽不到什么搶耳的調調。這是長期沉淀的習慣,也是一種超前的音樂理念。但是他的歌很流暢,聽起來也很舒服,只因為他呈現出的不是某個絢麗的片段,而是一個完整的生命狀態,才會如此動人。
楊樂的出現對大部分觀眾來說是一個驚喜,但其實他在音樂圈中早已聞名,只不過不是作為歌手,而是中國頂尖的口琴大師、長笛演奏家。劉歡就表示他和楊樂已經認識二三十年了,“他是中國最優秀的口琴演奏家,我們錄音想到口琴第一反應就是他,他的長笛演奏也是非常好的。只是他的歌真的沒人聽到過,我和他認識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還會彈唱,很有意思”。
采訪沈慶的時候,提到楊樂,他說:“那是真正的音樂家。”楊樂的音樂其實伴隨了一代人的記憶。由楊樂作曲、陳濤填詞、田震演唱的《怕黑的女人》在田震的專輯中原本并不是主打歌,但后來卻成為專輯中的亮點。他經常為一些影視劇歌曲編曲和配器,電視劇《父母愛情》音樂原聲中的口琴演奏、校園民謠中由老狼演唱的《來自我心》的編曲,尤其是里面的吉他部分,也是由楊樂編配的。很多彈吉他的人都扒過這首歌的吉他伴奏。《同桌的你》前奏那段口琴、鄭鈞《回到拉薩》的箱琴版本,都是楊樂吹奏的。
吹口琴的都知道國外的口琴大師如JJ、SteveBaker等等,國內的就是楊樂,沒有之一。第一次在網上看楊樂和法國口琴大師JJ的斗琴視頻,那真是代表了法國和中國的最高水平。不過,楊樂的視頻實在是太少了,10年過去了,還是那些東西,也許是他太不喜歡拋頭露面了。他是喜歡在黑暗里自彈自唱的孤獨的詩人。
楊樂是科班出身的音樂家,70年代初,他在北京市音樂科運班學習長笛,畢業后直接進入北京交響樂團,為北京歌舞團下轄。楊樂去上藝校的時候,家里并不同意,那個時候大家覺得當工人才是最光榮的事,而學音樂多少有點上不了臺面的感覺,但楊樂就是喜歡。
楊樂在音樂上非常有天賦,學習長笛一年多就在首都劇場的匯報演出中演奏奏鳴曲了,他的演奏技巧嫻熟、音樂感覺好,對作品的理解能力也很強,在交響樂團中坐穩了首席長笛的位置。
與崔健的友誼也源于音樂。80年代初的北京,一些港臺的流行音樂進入內地,年輕人開始注意到吉他彈唱的魅力。當時楊樂和同屬北京歌舞團的民樂團成員文博關系很好,兩人經常聊音樂,文博會彈吉他,就教楊樂一起彈。那時北京會彈吉他的人不多,他們聽說有個叫崔健的也玩吉他彈唱,三人偶然在北京西四的一家延吉冷面館遇上,一聊如故,又聽說崔健還會吹小號,恰巧交響樂團正在招募小號手,就讓崔健試著考考看,一考之下崔健就加入了北京交響樂團,和楊樂他們玩在了一起。楊樂和崔健從那時起就是鐵哥們兒,在音樂上有聊不完的話題。說起那時候的崔健,楊樂說:“好(hao念四聲)玩,不是嚴苛較勁的人。”
節目中看到的楊樂感覺有些“高冷”,但據他的朋友爆料,楊樂私下是個特別熱情的人,年輕時還好動,很活躍,喜歡踢球、健身,和朋友在一起無拘無束,互相貧嘴,常常還會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比方說有個35厘米見方的窗戶,我們在團內休息的時候打賭,誰能把球踢進去,踢歪了就是砸到玻璃上,踢正了就進去,這個腳法連C.羅和馬拉多納都不一定有,楊樂他一點就進去了。”楊樂在科運班的同學劉黎明稱,楊樂年輕時是個絕對的帥哥,特別受女生歡迎:“他情商非常高,顏值也非常高,他沒追過女孩,只有女孩追他。”楊樂的同事,同為北京交響樂團成員的周亞平回憶:“我那時候還不知道牛仔褲為何物的時候,崔健就帶著我上動物園買了一條牛仔褲。崔健在我們當中算是比較前衛、時髦的一個,接受海外的信息也比較多,楊樂就稍微固執己見一點。”
1984年,北京歌舞團的七個年輕人不滿足于僅僅完成沒有新鮮感的演出任務,他們仿照歐美國家樂隊的模式,也組成了一支樂隊。為了表示七個人黏在一起,誰也離不開誰的意思,他們給自己的樂隊取名“七合板”。七合板樂隊由文博牽頭,負責主音吉他,崔健也彈吉他,楊樂吹長笛兼和聲,此外還有負責貝司的安少華、敲揚琴的李秀利被找來打鼓、小時候學過鋼琴的周曉明負責鍵盤,本來是吹嗩吶的劉元則學了薩克斯后加入七合板樂隊,如今劉元和崔健仍在一起玩音樂,是樂隊里的貝司手。
“七合板”成立之后發行了一張專輯,也在工體、首體等大型場館演出過,新穎的樂隊形式在當時造成了很大的轟動。
那個時候樂隊的音樂態度就非常明確,有一次在演出時臺下有人說話聊天,楊樂和崔健認為觀眾沒有尊重他們的音樂,扭頭就走。從那時起他們就顯露出了音樂人獨有的個性。然而隨著歌舞團內部對樂隊活動的限制,以及崔健個人的迅速發展,“七合板”沒多久就散了。也正是這段樂隊經歷,讓楊樂、崔健都明確了自己的音樂方向,崔健選擇了搖滾的道路堅持走下去,錄了《一無所有》。楊樂還記得,1986年崔健首次登臺演唱《一無所有》,海報貼到了樂團宿舍門口,楊樂一邊聽一邊哭,覺得哥們兒特牛。
楊樂鐘愛古典音樂,聽國外樂團演奏的唱片時,他夢寐以求想去那樣的樂團里演奏,1989年,楊樂去到法國留學,在巴黎音樂學院長笛教授克魯德的門下學習長笛,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楊樂說:“在法國的四年經歷對我的后半生產生巨大的影響。法國讓我學到了太多的東西,感謝上帝給了我這個機會,吃了那么多苦。”
第一次上課時教授對他的翻譯說:“以前我認為對音樂的感覺還是歐洲人的好,技術方面是日本最棒,但是今天我的看法改變了,我覺得中國人在這兩個方面都是最好的!”由此楊樂產生了自信,但這樣學習了一段時間后他發現,法國教授教的東西在國內的長笛教育家張老師(海政歌舞團長笛張建民)那里都已經學過,無需再這樣浪費時間,而且,如果每天練習10個小時的話,沒有時間打工,就不能養活自己。楊樂去考過法國國家廣播交響樂團,“剛吹幾小節,就叫停,下一個。出來聽其他法國人議論,名額已經內定了。到后來覺得,古典音樂就像法國的繪畫一樣,不過癮。即使進了樂團,也不過是在指揮下,吹一個以前吹過很多次的作品,也沒勁”。
楊樂改修爵士薩克斯。曾經的翻譯送了他一支降E的薩克斯,楊樂自己先在家摸了一段時間,然后選了兩家不錯的JAZZ音樂學校參加了考試,結果楊樂被兩家學校雙雙錄取,楊樂選了一家學費便宜離家又不遠的學校學習。一年后楊樂薩克斯碩士畢業,并且拿到了在法國任何一級音樂廳演出的資格。口琴,只是楊樂回國前夕,偶爾接觸的。
“在公園散步時逛到一家賣譜子的商店,聽到口琴的聲音,我花了400法郎——在餐館干一天活的報酬——學了兩節課就吹得有模有樣了。但我最想學的是口琴最難的技術超吹壓音舌堵花舌各種震音,那個口琴師最初不告訴我,我跟他說,我的錢只夠學兩節課的,他看我也是學音樂的,就告訴了我一些技巧。之后我就躲在被窩里自己練,慢慢就熟練了。”
楊樂挺喜歡法國那種調調:“法國很獨特,很多地方和中國也很像。飲食很好,人也很健談,法國人喜歡聊天,喜歡說話,他們的音樂、藝術那種創造性,那種認真性挺可愛的。”
從法國回來沒多長時間,楊樂給“東方時空”錄了一首《雨季》的MV,那首歌就是特法國,“巴黎的黑白照片,長長的樓梯,下著雨,一個人在街上走”。楊樂說,他曾使勁回憶那個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態,“那個時候即使一個星期播你這個MV,你仍然和之前一樣沒什么改變,今天要是播一個星期的話,那生活就不是這樣了,你會爆火,這個社會上躥下跳的,翻篇特別快。那個時候還是挺安靜的,那個歌詞也是灰灰的冷冷的感覺,我從小就喜歡這種傷感的東西,那些快樂的歌像吃快餐似的容易很快就過去。”
當時有個電視臺要給楊樂做一個專訪,楊樂說不要,說自己什么都不是。“因為在法國待了這些年,實際上學到的東西在國內也能學到,只要你愿意,無非就是看了一些演出,和老師學了一些唱法嘛,還是那些東西,沒什么太多的不一樣。有那么多特棒的音樂家,聽他們的作品我都嫉妒,都懷疑自己的才能,是不是還要繼續做音樂?感覺都沒法做了。有的音樂一聽眼淚就下來了,所以好多時候我覺得放松一點吧,不要強迫自己。”
這個時候的崔健,對外已經扛起了中國搖滾的大旗,開一場演唱會能掙很多錢。兩個人年齡變了,社會環境變了,但楊樂覺得最初的東西沒變,互相的情感和信任仍在。“崔健依然是那個真誠、勇敢、執著、認真的人。這一切來源于善良、敏感——對好壞有自己的判斷。一見面,不用說太多,一拍肩膀,還行!”
楊樂在音樂上有他自己的堅持,至今保持著藝術家獨有的氣質。文博稱楊樂的音樂品質非常高,一般人聽了可能不會了解其中專業性的東西,但一定會覺得很好聽。“楊樂在旋律的寫法、吉他的編配、和聲的運用上都非常好,這點是超越許多人的,他的音樂素養非常高。”周亞平則對楊樂的藝術態度十分佩服,他說楊樂寫歌從來都是悶頭寫,不考慮市場,只考慮自己的感覺。“他有感覺了,有想法了,就思如泉涌了。老百姓喜歡聽什么?哪些東西會在市場上獲得好的反響?這些問題楊樂不關注,這些和他沒關系。”周亞平說他也勸過楊樂把作品拿出來分享、發行,但楊樂始終不為所動。“他很有一些以前的藝術家的特質,他可以只為了內心而創作。他不會為了達到某個目的去寫音樂,他寫音樂純屬是受內心的指引去寫。”
“就像搖滾,可以是崔健那樣的,也可以是慢慢地、輕輕地告訴你一句話。”楊樂說,就好比罵一句“去你×的!”楊樂先模仿崔健的語氣罵了一句,短促粗暴直接,然后用自己的方式說了一句,語調柔和婉轉,卻更透出一絲不屑。
楊樂并不是一個富裕的音樂家。早年他錄過一張口琴唱片,非常不喜歡。他說:“那時候我的孩子很小,非常需要錢。演出也不多,一些演出我又不愿意去,我甚至幫一個朋友搞雕塑掙點錢。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你來錄一張唱片,1萬塊,一下午就錄完了,完全不負責任的,就是上來即興吹,吹完就過,再來一個。掙到1萬塊錢,給保姆、給幼兒園、給女兒買吃的,帶小孩去看病。”他希望未來有機會可以好好錄一張唱片,雪恥。
當當網李國慶在自己的微博中說:十幾歲的女兒Shana和媽媽在法國生活。楊樂每月只給500元和每年一次來往中國的機票。幾年前我質問他:“你怎么只給這么少?”楊說:“我真沒錢。”我又問:“憑你本事為何不去多掙?”楊平靜地說:“唱堂會,我覺得是對音樂的褻瀆!”我說:“你活得太自私!”今天看他演唱,我終于感到了一個藝術家父親內心的顫抖。
楊樂只能送給女兒一首歌——《Shana》。Shana是個話不多但很性情的小女孩。去年來中國時,楊樂給她彈唱了這首歌,她哭了。楊樂問:“你懂了嗎?”女兒回答:“差不多。”
只有老到看透了所有事情,才能寫出這樣的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