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鵬飛
【摘 要】“漫游者”作為一個意象最早由波德萊爾提出,本雅明將漫游者與現代性聯系在一起,后經國內過不同的學者的研究,漫游者的概念始終在不斷地演衍變和增生。女性漫游者的提出,讓這個意象有了更多討論的空間。王家衛在電影《重慶森林》中運用了女性漫游者討論了全球化背景下的本土香港人的真實生活狀況和情感狀態,同時通過女性的漫游,探索新感覺、挖掘新的藝術空間、創造了新的風格。 【關鍵詞】漫游者;重慶森林;后現代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6-0118-02一、漫游者概念的流變漫游者(Flaneur),又譯“閑逛者”、“游手好閑者”,漫游者這個形象首先由波德萊爾在《現代生活的畫家》中描述好友居伊時提出。波德萊爾眼中的“漫游者”居伊是一個在大都市里漫游閑逛的人,在他的生活里,充斥著戰斗性和革命批判性,是一種“英雄式”的人物。漫游者在閑逛的過程中、在都市的瞬息變化中尋求永恒的美感。本雅明在《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引用了波德萊爾的這個意象來討論十九世紀的巴黎的拱廊與其背后的現代性的問題。本雅明在研究作為十九世紀“世界首都”巴黎的標志性建筑“拱廊”的時候發現在拱廊當中漫游、閑逛的人與街邊的商店、咖啡店、櫥窗等意象共同構成了巴黎的現代性意象。這些漫游閑逛的人在行進觀察中獲得一些偶然、突發、驚奇和斷裂轉瞬的現代性的體驗。[1]珍妮特·伍爾芙(Janet Wolff)和伊麗莎白·威爾森(Elizabeth Wilson)等學者對閑逛者的評論中,又引入了“女性漫游者”的概念,提出了城市生活與現代性條件下身份認同中性別上的重要特征。珍妮特·伍爾芙認為都市閑逛是屬于男性的活動,因為在 1900年左右的巴黎,女性得以在街頭行走的只有妓女、勞工、路過者或消費者,而體面的女性沒有自由和閑情逸致在街上閑逛。城市空間是由社會是性別(gendered)所劃分的,導致人們習慣于讓男性作為閑逛者而將女人監禁在郊區與家的私人領域之中?,F代性經驗的具體代表人物是男性漫游者,他在人群中閑蕩,觀察異性而不被異性關注,因為值得尊敬的女人不會在街上獨自閑逛。漫游者的凝視通常是充滿色欲的,而女人只是這種凝視的對象。[2]
國內學者對于漫游者這個概念的運用十分廣泛。借助漫游者這個形象,研究上世紀上海新感覺派作家作品,如朱麗在《善女人與漫游者——施蟄存筆下的女人與男人》中,就借助漫游者這個形象依據施蟄存作品中人物設置上的某些特點,提出了“善女人——漫游者”的概念,試圖采用意象分析的方式,對施蟄存的作品進行重新解讀。[3]在具體研究王家衛的電影文本方面,國內外學者已經有了很多學術。針對王家衛電影所反映香港后現代社會這方面的文獻上,李黎丹在她的《后現代語境下的都會人生——王家衛影像世界芻議》一文中指出:王家衛的影片之所以受到同仁與觀眾的認同和尊重,是因為其中存在著生命與心靈狀態的深深共鳴。其影片揭示了香港人在后現代語境下獨有的心理狀態:飄泊的無根性成為所有人物的本質特征,人物與人物之間疏離而隔絕,內在情感世界處于冰點狀態。其影片動人地處理了后現代語境下情感的表達方式。[4]蘇松妹則指出,后現代主義的特征是文化工業的出現,而電影集中體現了文化工業的特征。從這個角度出發,要表達后工業時代的生存狀態,最好的工具即是作為文化工業象征的電影,它甚至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載體”。就《重慶森林》而言,我們應當重申,不僅是《重慶森林》如何反映了后現代狀態,而是它本身如何具有一種后現代性。”[5]
二、女性漫游與后現代香港珍妮特·伍爾芙(Janet Wolff)提出了女性漫游者(Fl·neuse)的概念,指出了現代都市生活中的身份認同中的性別問題。珍妮特認為,社會文化形塑下,公共空間一般意義上被視為屬于男性的,女性則分屬于私人空間場域。而閑逛于城市、街道、拱廊街中的男性習于觀察女性并且不被女性關注,并且這種觀察凝視帶有情欲,情欲的對象則是那些不應該閑逛在公共場合的女性。隨著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發展,大型的百貨商場的出現,街邊商店櫥窗開始琳瑯滿目促使女性走出家門,開始游逛于街道商場中。女性不再是城市文化中的邊緣者,轉而成為了參與者和觀察者,女性開始進入現代城市生活場域,女性觀賞和女性漫游者成為可能。女性漫游者的出現,改變了社會文化中的兩性的觀察凝視關系,女性不再被作為唯一固定的觀察凝視對象,男性也逐漸成為了凝視與被凝視的雙重個體,而女性漫游者的出現則依賴于社會條件的發展和變化。香港是一個匯聚東西方文化的地方,既有來自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碰撞,也有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背景的外來人員的文化的交融。在上世界中后期,隨著經濟的發展,香港本地的勞動力已經無法滿足需求,許多來自東南亞、印度的外來勞工開始來到香港,從而造成了香港文化的多元性的一面。然而在這種多元性文化的外表下,真正能夠代表香港的還是商品經濟發展下的大眾文化。香港的經濟開放度和自由度是世界上最高的地區之一,在這種條件下,香港逐漸發展成為了世界貿易中、貨運港口中心,商品和金融中心。商品經濟在香港迅速的發展起來。在商品經濟發展起來的同時,大眾文化也應運而生。作為全球最為閃耀的國際性大都市的香港,唯美夜景的維多利亞港灣、高樓聳立、鱗次櫛比的商場酒店、忙碌豪華的機場等都是香港的全球化和國際化的重要標志。這些常常出現在報刊雜志銀幕上的國際化的香港與本土香港民眾實際生活狀況形成了一種反差。香港居民實際生活中的街頭市井通常更為擁擠跟臟亂。以重慶大廈為例,它是上世紀60年代建成一座位于香港九龍尖沙咀的一座大廈,大廈里既有廉價旅館也有商店、外匯兌換店和各國人開的其他服務業;既有中國人也有印度人、巴基斯坦人、東南亞人和非洲人。這種多元國際混合的狀況,讓重慶大廈成為了一個非常有特色的另類國際化地標。正式這種整齊——臟亂、國際——本土、文明——落后的對立構成了后現代香港的真正面貌。三、《重慶森林》中的女性漫游《重慶森林》是1994年上映的一部王家衛的都市電影作品,電影講述了發生在國際大都市香港的兩段愛情故事。第一個故事講述了行走漫游在街頭的金發女殺手與一個編號223的警察相遇相愛的故事;第二個故事則敘述了一個在快餐店里工作的女生與同樣是警察的編號663的人的愛情故事。[6]電影講述的是關于城市的故事,從開頭到結尾充斥著大城市的各種標志:工廠煙囪、高樓、重慶大廈、酒吧、機場等,影片中的金發女殺手就是一個典型的女性漫游者,她整日行走在繁華的香港街頭,在各種膚色國籍的人群中穿梭,體驗著城市、商品、人群給她帶來的刺激和驚奇。王家衛運用了一個女性漫游者的形象來探索和表達關于城市、后現代人類情感等多方面的議題。首先是感覺。漫游性作為一種手段,作者或導演可以利用其來作為探索新的感覺的一種方式,以街頭行走漫游的人為視角來觀看凝視的世界和角度可以看出與我們日常生活不一樣的體驗并制造出諸多感覺如:刺激與驚奇、漂泊與迷失以及表達城市中生存的人的欲望的填補與滿足。在王家衛的《重慶森林》中,金發女殺手在重慶大曬中來回穿梭,在酒吧中凝望他人,在街頭感受到國際化大都市香港的本土的真正環境,不同語言、不同膚色的人群與她摩肩接踵或交頭接耳的交談,商店櫥窗里玲瑯滿目的商品五光十色,汽車喇叭的轟鳴聲、商販的叫賣聲、商店播放的音樂交雜在一起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刺激與驚喜,仿佛在漫游中就可以獲得那些獨特體驗,在觀望和凝視中獲得欲望的滿足。王家衛通過對女性漫游者的刻畫,表現出了后現代社會的斷裂、碎片化。另一方面,通過攝像機的鏡頭,讓觀者感受到凝視與觀望的滿足,特別是影片中女性漫游者的觀望與動感凝視,體現了消費社會下,女性自我的覺醒和主體性的建立。其次是對空間的探索。通過漫游者探索空間主要有兩個層次:一是本土化視角下的香港空間的重構;二是藝術與感知空間的探索。如上文所述,香港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就是國際性的大城市,擁有著一流的繁華城市建設,充滿著霓虹燈和鋼筋水泥以及各種現代化的事物,然后,在一個從小生活在香港的王家衛導演的眼中,真實的香港卻并不是如正統官方宣傳和外界的印象那樣。王家衛通過漫游者的視角、通過鏡頭,還原了一個更加真實、富有生氣的香港:嘈雜熙攘街道、各國人口聚集的重慶大廈,販毒吸毒的邊緣人群、擁擠破舊的出租公寓,這些在空間上以本土化視角對香港的重現建構,給了觀者全新的對香港的認知與了解。在藝術與感知空間的探索上,作為香港電影藝術的先鋒者,王家衛已經不滿足于傳統的電影藝術創作手法,漫游者的引入對王家衛在創造獨特的電影藝術氛圍上有所幫助,探索多樣的電影表達方式,帶給閱聽人與眾不同的感知空間。最后是日常生活美學化。傳統的漫游者通常都是帶有英雄式的人物并且與周圍的環境事物保持一定的距離,冷眼旁觀。王家衛鏡頭下的后現代的女性漫游者則有別于傳統的漫游者,她與周圍的環境更加融合,也放下了英雄式的架設。這樣女性漫游者的塑造讓影片中日常生活的美學化得以成立。電影中的場景都是觀眾所熟悉的日常生活的場景:商場、酒吧、酒店、快餐店,這些場景通過漫游者的凝視與觀望,通過鏡頭的輕描淡寫和蒙太奇的剪接,在藝術層次上得到了提升,達到了一種日常生活美學化的效果。
參考文獻:[1]段祥貴.拱廊漫步:論本雅明的“閑逛者”及其當代文化意義[D].廣西:廣西師范大學,2007.[2]Wolff J.The invisible fl·neuse.Women and the literature of modernity[J]. Theory,Culture&Society,1985,2(3):37-46.[3]朱麗.善女人與漫游者——施蟄存筆下的女人與男人[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7,(2):76-82.[4]李黎丹.后現代語境下的都會人生:王家衛影像世界芻議[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1,(5):97-99.[5]蘇松妹.迷失·隔閡與追尋·慰藉——論王家衛《重慶森林》的后現代性與商品性[J].藝術廣角,2005,(6):16-19.[6]章騫.淺論王家衛《重慶森林》關于都市人情感的獨特表現[J].黑河學刊,2012,(7):2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