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 趙 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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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四川揚琴]情探
文|[清] 趙 熙

王 更闌靜,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樓臺,透出了凄風一派。
玉殿傳金榜,君恩賜狀頭,洞房深夜坐,心事卻如秋。下官王魁,自從招贅韓相府第,不覺一月有余,女貌郎才,歡同魚水,但不知那海神廟送行的焦桂英是何下落。唉!這本賬既已一筆勾銷,焦桂英呀焦桂英,今生是我用的情,前生是你修的命!垣墻外為何陰風颯颯?
焦 陰風颯颯,黑月無輝。相思血淚舊盈腮,到如今化為孽海。
鬼 前面黑色罩天,即是王魁寢室。
焦 悲哀。你看他綠窗燈火照樓臺,哪還記凄風苦雨,臥倒長街。
王 人生莫作虧心事,處處風聲是禍胎。
鬼 (白)孽火如雷,孽火如雷。立拉入陰陽界,索還命債。
焦 緩思裁,權相待,猶恐他從前恩愛依然在。好教奴千回萬轉,觸目傷懷。
王 觀書眼不開,和夢赴陽臺。
焦 且向紗窗叩玉釵。
王 睡定又還起,無風門自開。今朝都到眼前來。呀!你是誰?
焦 是我。
王 是你?你來找誰?
焦 找狀元公道喜。
王 此事真奇怪,面龐兒恰好似從前恩愛。你是何方何氏女裙釵,為然何萬水千山到得來?
焦 分明是意中人,卻變作眼中怪。狀元呵,你忘卻焦家一女孩。
王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福是災?朱門洞府未曾開,春色因何入得來?
焦 請君猜,我潛從秘跡上春臺,都只為魚水舊和諧。
王 不該不該大不該,這個關兒怎下臺。(白)有了。
你更深夜靜把門開,誰家風信吹裙帶,有何面目假作癡呆。
焦 為誰辛苦為誰來?不想你平白地將奴怪。
王 可憐她一寸相思一寸灰。
焦 喂呀!
王 且免悲懷,且免悲懷。千山萬水無音無信忽然來,同行婢媼知何在,則令人好生莫解。
焦 呵,狀元疑的這個,待奴先與狀元道喜,再細細的訴。
王 不必了。
焦 狀元公身體可好?
王 我在問你上路的事,身體有何不好。
焦 但得郎君玉體安好,便是奴家萬幸了。
王 我在問你上路的事,你就不用嘮叨。
焦 哎呀,狀元公,如何又是嘮叨。我想去年秋后,郎君深夜攻書,奴在一旁烹茶奉水,那時秋風瑟瑟,奴說郎君安寢了罷。及入羅帳,郎君腳冷如冰,是奴偎腳而眠,終夜不暖。次日得了一個寒疾,醫藥罔效。奴家對天許上一愿:皇天呵,菩薩呵,保佑郎君玉體安好,愿減我六年之壽。次日奴在海神廟求得藥簽一方,郎君病體霍然而愈。狀元公,你還記得記不得?
王 記得。
焦 記得就好,奴怕郎君在京城玉體不安,無人侍奉,故特送此藥方而來。
王 往事如塵,說得人柔腸寸斷。不該不該大不該,王魁做事不成材。感得她千山萬水一人來,況且她花容玉貌依然在。徘徊!那韓丞相知道多妨礙。皇天鑒我懷,昧良心我出于無奈。藥方兒于我何用哉!我不病了,縱然有病,也有人伺候。
焦 伺候有人,便是奴家萬幸了。敢問狀元公,伺候又是何人?
王 你聽:本官蒙當今天子欽點一十七省頭名狀元,恩上加恩,寵上加寵,欽命入贅韓相府第。你要問伺候我的人,就是當朝一品韓丞相的堂堂小姐。
焦 賀喜了!既是如此,何不請出有福有命的狀元夫人,來在堂前,聽聽遵旨成婚的教訓?
王 雪花紋銀二百兩,書信一封,早送到濟寧焦家莊,那便是我成婚后的教訓。
焦 倒把狀元公費心了,但不知這教訓二字,從何說起?
王 你回去自然明白。
焦 我還回去則甚?
王 你不回去又則甚?
焦 自從別后——梨花落,杏花開,夢繞長安十二街。夜間和露立蒼苔,到曉來輾轉書齋外。紙兒筆兒墨兒硯兒呵,件件般般都似郎君在。淚灑空階,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見一書來。
王 事如春夢了無痕,令人忍俊不禁。
焦 四月初旬,算來是京師放榜之期,奴家又到海神廟禱告。奴說,海神呵——你生時忠義死時哀,到而今香煙萬代。我郎君落拓青衫一秀才,要保他文章合派,莫使他春愁如海。神靈兒鑒憐奴四禮八拜,果然是馬前呼道狀元來。
王 我那文章也是得意的,不關筆有神助。
焦 狀元公,也難得菩薩知己呀,那夜海神又來示夢,說郎君不但功名顯赫并且呀——紅鸞星照玉臺,連理枝頭花正開,怕只怕綠珠紅粉沉光彩。醒時欹枕費疑猜,莫不是魔夢生災怪。豈有海濤神,管我風流債。
王 一霎時碧紗窗外,蘆花風起夜潮來。真有神呵,可怕人也!
焦 前事不說,到而今呵。迢迢千里犯塵埃,會向瑤臺,總算是明月入君懷。縱不是雙鳳齊飛,也愿化為紅綬帶,你又何忍拋下名花不肯栽。
王 但聽她嚦嚦鶯聲實可哀,婉轉悲懷,婉轉悲懷。猶恐怕事情有礙,日久成災,轉被旁人笑我呆。你回去的好。
焦 狀元公三思,當初困臥街心,彼此相逢,你是何光景。繼后南坡送別,海誓山盟,你又是何光景。
王 哦,你敢奚落下官!你本煙花弱質,我不念當初薄薄一點恩情,今晚冒闖相府,早送你到枉死城中去了。
焦 狀元公也知道當初薄薄一點恩情?奴正舍不得當初恩情,故爾婉轉求你。黃金屋不須開,可容奴偏房自在?
王 悲哀!到死春蠶縛不開。不管他是禍是災,且容他偏房自在。哎呀,不好不好!這壓妻為妾的風聲,如何出去得。有道是: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一任她千言萬語巧乖乖,我橫了心腸斷了胎。誰見得人間天網盡恢恢,凡百事莫貽后悔。你去吧!
焦 事到如今,情知作妾也是無命受禮,總望狀元公開一線之恩,格外修好容我為奴為婢,得免饑寒。
可憐我娘兒母子無依賴,奴千山萬水一人來,同行婢媼知何在。
王 事已至此,我不聽你的來路,只要你的去路。速速去!
焦 再思裁,處處風聲是禍胎,凡百事莫貽后悔。
王 莫不是相府有人來,勘破機關怎下臺。你安心鬧我,再不走我要你命!
焦 狀元公,我有幾條命與你要呵?
王 死不要臉!
焦 負義王魁,請來看臉。
【鬼卒捉王魁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