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者的故鄉

凌音

如幾百萬年來，正是這如脫韁野馬般的暴洪，以其驚人的馬力穿鑿出羚羊峽谷的狹縫，波浪式地切割著巖石表面

我是十幾年前從吳宇森的大片《風語者》中，才知曉地球上存在納瓦霍（Navajo）這個神秘的民族。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軍招募了29名納瓦霍人，以他們世代口耳相傳的被稱為“鳥語”的納瓦霍語，編譯了“無敵密碼”，屢建奇功。如今的納瓦霍印第安保留地，分布在亞利桑那州、猶他州和新墨西哥州。于是，我前往那個神秘世界，探訪風語者的故鄉。

我們把自駕車停在亞利桑那州羚羊峽谷（Antelope Canyon）景區門口，乘坐納瓦霍車隊進入腹地。抵達狹窄的巖洞口，我們步行魚貫而入，一幅別有洞天的旖旎畫卷徐徐展現。無數道波浪般的細紋在層層疊疊的砂巖上舒展繾綣，好似五線譜線演繹著歲月之歌。太陽的光芒從頭頂參差錯落的巖縫中傾瀉，每個人都穿行沐浴在天賜恩澤中。光與影交錯更迭，神秘莫測，美輪美奐。這是上天譜寫的交響樂章，細膩抒情與跌宕起伏并存，婉轉悠揚與華麗鏗鏘同在。這流動的樂譜被雕刻在砂巖上。

我發現有根木頭橫截在三米高的山巖間。司機兼向導突然驚慌失措地說：“快折返回程！”我和同伴望著其他納瓦霍向導并無異常，便對她說不能就此止步。她飛快地說完“我們在車上等你們”之后，就飛快地帶著其他游客縱身閃過巨巖，消失得無影無蹤……下車付小費時她對我說：“感謝上帝！我們終于平安無事。你不知道，幾個月前，有洪水，巨大的洪水……”

原來，羚羊峽谷雖地處沙漠，但夏季暴風雨也會不期而至。這狹窄的天堂瞬間就可能變成急流奔騰、無處逃生的人間地獄。我曾疑惑的那根木頭，正指明幾個月前山洪暴發流經峽谷的最高水位。為保證游客安全，納瓦霍相關部門每天密切關注天氣預報。幾百萬年來，正是這如脫韁野馬般的暴洪，以其驚人的馬力穿鑿出羚羊峽谷的狹縫，波浪式地切割著巖石表面，從而形成了谷壁上堅硬光滑，如同流水般的完美曲線。因此，羚羊峽谷被納瓦霍人形象地稱為“Tse bighanilini ”，意為“水流經過巖石的地方”。

通往紀念碑山谷的公路漫長荒蕪，但有阿甘在163號公路上陪伴我們。就在這條好似通向天際的天路上，影片中已經奔跑了三年兩個月十四天的阿甘停下腳步說道：“我累了，我要回家?！倍砗?，正是納瓦霍印第安人保留區那片獨具特色的紅色山巖。

在紀念碑山谷納瓦霍部落公園（Monument Valley Navajo Tribal Park），司機是位壯年漢子，黑頭發、黃皮膚與黝黑的臉龐，消除了我對納瓦霍人歸于黃種人的疑惑。如果他不開口，分明就和國內田間地頭的莊稼漢沒什么兩樣。

也許是藝高人膽大，他一邊哼著咿咿呀呀的民族小調，一邊熟練地駕駛破舊不堪但仍老驥伏櫪的吉普車，載著我們在這片赤色的沙漠盆地中呼嘯穿梭。我驚嘆于這片鬼斧神工的天地之奇。億萬年前的風雨將山體沖擊，層層堆積形成砂巖和石灰巖。大自然分分秒秒地刻蝕著高原，最終將一座座千姿百態的巨巖呈現在世人面前：“拳擊套”“圖騰柱”“大拇指”“三姊妹”……正像約翰·福（John Ford）執導的奧斯卡獲獎影片——《關山飛渡（Stagecoach）》的原音重現。

在“發財樹”前，我們下車后圍成一圈擊掌跳舞。舞畢，司機將納瓦霍人鐘愛的石頭、金屬、木頭、骨頭制作的項鏈、手鏈，配以夸張華麗的羽毛或鑲著疑似金邊的綠松石，攤鋪在引擎蓋子上。我以10美元購買了一串據他說是用動物骨頭精心打磨而成的手鏈。

如今的納瓦霍人，傳承延續著世代相傳的風俗和傳統，孩子們也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雖然大部分地區目前仍沒有電網進駐，僅靠太陽能及柴油發電機供電，而水依然是彌足珍貴的資源。

在猶他州的Kanab小鎮，我們走進以西部美食與娛樂并存的“小好萊塢”餐廳。墻壁上張貼著約翰·韋恩主演的《關山飛渡》劇照，我眼前浮現出約翰· 韋恩斜倚著馬車門，扯下混合著汗水與沙塵的牛仔方巾，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洞察秋毫的眼神中好似漫不經心間飄出的俠骨柔情在納瓦霍族世代生存的荒漠曠野間閃現。這部1939年出產的好萊塢大片，把這位美國西部硬漢定格在線條粗獷、棱角分明的黑白光影間?！蛾P山飛渡》選擇紀念碑山谷作為外景地，因為當年在山谷附近購買土地的哈利·古爾丁夫婦，拍了紀念碑山谷的照片寄給好萊塢，于是《關山飛渡》在此開機。此片令紀念碑山谷名聲大噪。

店主把我們帶到后院，原來《關山飛渡》之經典片段——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驛站馬車槍戰大戲，即將由我們上演！影片中反復出現的紀念碑山谷“拳擊套”巨巖，為我們這場“模仿秀”搭建了實景舞臺。兩名游客駕駛的驛站馬車冒似奪路狂奔；男游客們以木馬和木槍為道具，好似牛仔策馬揚鞭發射真槍實彈；我則頭戴印第安羽毛頭飾，揮動長矛，與女伴們一起大呼小叫地奔跑，演繹阿帕奇人甲乙……

演出結束，我們大塊朵頤。店家祖傳招牌烤牛肉，選取新鮮牛肉的上好部位，輔以大蒜、黑胡椒、小茴香、迷迭香葉、牛至葉、羅勒葉，以及適量食鹽提鮮，以大火烘焙結合小火慢熱，并涂抹數遍橄欖油，于是色澤金黃、油嫩多汁的炭烤牛肉得以完美呈現。切割一小塊牛肉，佐以秘制汁料，輕輕送入口中，豐滿醇厚的肉香從齒間游弋，在舌尖回旋；肉質外焦里嫩，松軟而不失韌性，令人大快朵頤，唇齒留香，鮮美之味難以言說。我心說我國古代先人用“魚”“羊”二字組成“鮮”，應把“?！弊旨尤肫渲校潘銏A滿。

離開時暮色漸近，遠處的山脈模糊朦朧。心滿意足的我們前往駐地，直到夜色深沉，繁星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