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文,微軟全球副總裁,曾在卡內基梅隆大學深造,師從1994年圖靈獎獲得者、人工智能先驅拉吉·瑞迪研究語音辨識技術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各種棋類高手一一被電腦斬落馬下,圍棋是人類碩果僅存的驕傲,但在3月9日的一場世紀之戰中,谷歌旗下的AlphaGo電腦卻成功擊敗韓國九段棋手李世石,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李世石也在賽后表示:“我非常吃驚,沒想到真的會輸,AlphaGo的實力居然如此強悍。”
同時,這也是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歷史上最重要的時刻之一。說到人工智能,有的人眼中總是閃著期待的光,有的人眼中卻滿是謹慎與憂慮。
但幾乎所有的人都興致勃勃——沒有人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人工智能是什么,人類需要怎樣的人工智能,它會不會威脅人類本身……自1956年人工智能成為獨立學科起,圍繞人工智能的思考和爭論就從未止息。
2014年,特斯拉和SpaceX的創始人伊隆·馬斯克(Elon Musk)就曾公開表示:“我需要盯著人工智能的一舉一動,因為我認為它有潛在的危險。”同年,英國著名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用仿如機器的聲音指出:“開發全面的人工智能可能會致使人類滅亡。”
而相比于憂心忡忡的馬斯克和霍金,微軟亞太研發集團主席洪小文卻對人工智能的未來表現得相當淡定:“過度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從微軟自然交互服務部門的架構師,到微軟亞太地區研發創新的領航者,洪小文在過去20年里,一直在微軟把控著人工智能關鍵能力的發展方向。
洪小文在大學畢業后到卡內基梅隆大學深造,師從1994年圖靈獎獲得者、人工智能先驅拉吉·瑞迪(Dabbala Rajagopal Reddy)研究語音辨識技術。由于志趣相投、觀點接近,他和一位同學很快就嘗試著用“自己的方法”來做語音。洪小文所說的“自己的方法”是有別于導師拉吉·瑞迪和大多數語音技術同行的“新思維”。
有別于傳統的“專家系統”,洪小文與同學共同開發的語音識別技術完全是基于“統計和機器學習”的思路,他們將新的語音識別系統命名為“斯芬克斯”(SPHINX)。直至今日,蘋果、微軟及其他公司與機構的語音技術研究仍以之為基礎——希臘神話里,斯芬克斯是帶翅膀的獅身人面女妖,容顏美麗。她用文藝女神繆斯傳授的謎語來刁難路人,最終輸給了俄狄浦斯。后世,斯芬克斯逐漸成為了“謎”與“智慧”的象征。
“卡內基梅隆大學的整個校園都充滿了計算機的濃濃味道。不管你做哪一個領域,你都要寫程序,做系統,最后把你的想法和算法實現出來。”在這樣的學習氛圍中,洪小文逐漸走到了語音識別領域的最前沿。
身處人工智能研究的關鍵領域,洪小文對人工智能的定位有著清晰的理解:“人與機器的關系,在于構建這樣的智能去配合人類,做出人自己做不了,機器自己也做不了的成就。”
人工智能是否危險取決于人怎么用
留學生:人們對人工智能的很多印象都來自科幻電影。你喜歡看科幻電影嗎?
洪小文:我其實蠻喜歡科幻電影。《星球大戰》我就蠻期待的,因為我的年齡剛好是看星戰的那一代。前一陣子還有一個電影叫《Her》的我也喜歡。還有一個叫《機器姬》的,也是跟圖靈設計有關。《火星救援》《地心引力》等也是我很喜歡的科幻電影。
留學生:不少影視作品里人工智能都是危險的角色,你覺得人工智能會是危險的嗎?
洪小文:可能很多人會覺得人工智能很危險,甚至比核武器還危險,我認為這個完全是由于不了解人工智能而造成的。任何東西,“危險”其實就意味著強大。飛機被大部分人認為是好的,但飛機也可能撞出個911。我想說的是,任何強大的東西都可以被用來做壞事。
留學生:所以是否危險取決于人怎么用?
洪小文:我舉一個例子,比如無人駕駛汽車,大家都在研究它看到人要怎么避開對不對?但你可以相信,和做一個不撞人的無人駕駛汽車相比,我們如果要做一個見人就撞的無人駕駛汽車,應該說至少是一樣簡單。但為什么沒人做?因為人的良知在后面。如果有人做一個機器專門來對抗人類,他就是壞人。歸根結底,計算機還是全部在執行人的算法。所以我覺得說人工智能危險那完全是無的放矢。
當然,計算機會有bug,可能對人造成傷害。但bug大部分是無心的,故意的那就叫攻擊了。要bug到專門就找人撞,跟人搗蛋,把人給毀掉的地步,幾率更是奇低的。要是發生了,肯定是因為有人這樣去編碼。因為計算機不是生物,為了保護自己,生物可能會做出殘忍的事情。但計算機沒有這個意識,它絕對不會說因為有人來拔我的電了所以我要跟你對抗——除非有人將算法編成這樣。
機器不會有任何的意識
留學生:微軟當初為什么做小冰這樣的人工智能?
洪小文:開發小冰是出于多層次的考慮。一層是我們想在人工智能的情感意識方面做些測試,像真的不回答或故意不回答等,也給用戶一些新體驗。其次我們可以通過小冰和用戶的交流來獲取、提供有用的信息。比如有用戶跟小冰聊天的時候說自己對相機有興趣,小冰就推薦了相機方面的內容,最后他真的購買了同樣的相機。
當然,也有好玩的成分。作為一個對人工智能感興趣的科學家,我也鼓勵大家做這方面的事。我覺得小冰很有趣,而且真的是有些“情感”。我們可以在現在的基礎上再加一些類似個人助手的功能,讓它既有趣又兼具實用和研究價值。
留學生:你剛剛說到小冰的“情感”。你認為計算機有朝一日會擁有自己的意識嗎?
洪小文:我不認為機器會有任何的意識。意識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理由。一些生物學家的研究發現人有自我意識,能知道鏡子中的人是我自己,很少有動物能做到這樣。你當然可以嘗試把這種“意識”編程輸入計算機,但這種輸入就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了。機器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被稱為機器,是我們在控制它。
留學生:人類有沒有必要向編程“意識”這個方向努力呢?你會希望給小冰輸入“自我意識”嗎?
洪小文:我會希望它們是我的助手,我說一就是一。我們研究人工智能就是希望它們能夠隨時幫我們做事。我們需要它們有自我意識嗎?可能不需要。作為科學家,我當然有興趣知道能不能做到那樣。但是我覺得,大部分的人只是希望它們是有用并且可控的。
留學生:有意識反而不好?
洪小文:我覺得對大多數人而言是這樣的。人工智能在情感意識方面還是做得很少。人對每件事情都有意識,但人工智能做的基本都只是在匹配。微軟的小冰已經開始在情感方面做努力,比如在某個狀態故意不回答你的問題,但仍有限。而且即便是小冰故意不回答,也不能說這是它的意識。
留學生:假設人工智能發展到最高程度,它仍只會是為人類服務的一個工具嗎?
洪小文:計算機都是在執行來自于人的算法。但是時至今天,沒有一個人可以寫出一個能自動想出新算法解決新問題的程序,幾乎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有計算機可以針對新的問題產生相應的算法。
我覺得把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的“Artificial”改成“Augmented”,變成“增強智能”,可能更貼切。比如今天我有一個假設,我可以讓人工智能去嘗試,讓它將結果反饋給我,我再去優化我的算法。既然人能夠為計算機設計算法,補足它們的不足,計算機可以實現我們的算法,補足我們的不足,那么兩者結合起來,不得了。
學生代表未來
留學生:在人工智能的研發方面,你怎么看待微軟和谷歌、蘋果這些公司的競爭?
洪小文:競爭通常是講市場氛圍、用戶等,它是一個生意上的表現。當然,報道會喜歡說到底誰的人工智能強,那又是另外一個比較了。我們目前做的這種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大數據等,在方法上可以說是相同的,而競爭是在應用上。從科學角度來看,這種競爭是好的,大家都希望用最好的方法研發。所以這樣的競爭也是在促使大家一起把一個東西做得更好。
留學生:目前微軟研究院所做的技術研發,人工智能也好其他領域也好,最終轉化為產品的比例高么?
洪小文:這個很難說,轉化的時間有些可能時間長一點,有些時間短一點。微軟研究院做東西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很愿意做很長期的研究。比如我們在美國有做量子計算機的。這個是非常前瞻的,沒有人知道會多久,但做出來的話就不得了了。
這個過程中,你不斷地做實驗,最后哪一個版本會轉化為產品都是不可控的。有時候你會假設錯誤,會走冤枉路,要回到上一次的內容,這常常發生。不是有句話說,科學是99次的失敗換來1次的成功么。但這失敗也很重要,因為你在做產品的時候就不會走冤枉路。應該說,技術轉化為產品,最終轉化率應當是很高的。
留學生:除了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發,微軟也在學術搜索方面有投入,為什么要做這方面的研發?
洪小文:學術搜索很重要。一來我們做搜索,要做下一代的搜索。不是說只搜索關鍵字,你要搜索有語義的,對話式的等等的整合,這也是智能。二來與學校的合作對我們非常重要。我們和學校做學術研究、做人才的培養、做學術交流和課程共建。為什么學校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學生代表未來。
對微軟來說,有兩種客戶最重要。一種我們叫企業級的用戶,另外一個就是學校學生,而且學校學生不只是指大學學生,還有中小學學生。因為他們真的代表未來——從產品上講,他們一旦習慣了用某個東西,以后出了社會到哪里他們就會說我還要用這個東西;從人才的角度來看,我們也希望更多的人加入這個行業,不只是說為了我們公司,也是為了整個行業的人才。
另外一點在于,科技進步太快,僅僅靠一個公司是不可能實現的,我們人類的科技進步都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看得更遠。論文發表的重要性就在這里。這也是為什么我們要更無私地把我們這些技術分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