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對岸去（組詩）

曹立光

面對黑龍江

湛藍天空被大山雀灰色翅膀

刮開一道三米長口子

白云的紗布滲出太陽的血

講漢語的風想攔住江水向東流淌

平靜的水面泛起歷史微小而隱秘的浪花

巡邏艇的旗桿上蜻蜓在練習起降

單反相機眼睛里

有俄羅斯毫發未損的往事，和瞭望塔上

勾頭的望遠鏡

用腳試探水的溫度，提燈

走過歷史的長廊

遠去的硝煙端坐誰的童年和背影

面對黑龍江，我竟然難分是非功過

看到有人笑我便跟著他們一起笑

看到有人把目光投向對岸我便心如刀剜

想到對岸去

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摸摸白樺

拍拍樟子松結實的身板

與坐在陽光中

享受晚年的老山槐

敘敘舊

說說離別后糾結的生活

以及被松樹油子堵塞的日子

江水燉江魚真香啊

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家常大涼菜

味道一如從前

喝下去的高粱燒在體內

一涌再涌

我不能張口啊

我怕我說出的話

會掀起一場山火

歷史可以粉刷，傷疤不能揭

連皮帶肉的日子，我們

早已過夠

想到對岸去

摸摸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山

嘗嘗野草莓，山丁子

背井離鄉的苦澀

如果炊煙與炊煙不能相認

腳下這條歷盡滄桑的大江

也會

一路小跑跟隨我

把我一拽再拽，眼里含著淚

嘴里喊著我的小名

黑龍江上

沿著一條

看不見的傷口航行

我的心在抽搐

一女嫁二夫

她的日子如何能幸福

江水分開，往事盡顯

太陽點燃的浪花里

有火光呻吟，刺刀上的血

滾落的頭顱

一個民族孱弱的嘆息

可笑，可悲

我的同胞們

江水中裸著身體

自拍，大笑，發微信

帳篷里調情

在燒烤架前說流油的大話

吹冒白沫的牛皮

而對岸，一片寂靜

瞭望塔泛著白光

那個夜釣人

青蛙學會沉默

漂浮的三棱草跟隨風的腳步

把散落在水面上的蟲鳴

彎腰拾斂起來

讓游過的水鳥

還能感覺到內心溫暖

沒有世俗喧囂

只有眼前流淌的黑龍江

恬淡自己的恬淡，快樂自己的快樂

深陷夜之深處

那個夜釣人，心在水下也在水上

而風不停

而魚在游走

不知誰是釣者誰被釣

深吸一口氣

露水淋濕釣竿

自己的命運自己無法挑起

唯有靜心，與大地保持平行

靈魂是一面鏡子

照得見命運的跌宕起伏

也照得見手提燈籠的星星

把天空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