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始立樂府辨

黃敏樺

【摘要】“樂府”是中國古代非常重要的音樂官署之一，但其創始年代歷來有爭議。過往學術界一般認為樂府始置于秦，但隨著出土文獻和器物的逐漸增多，越來越多學者認同漢武帝始立樂府的說法。本文通過梳理前人研究成果、考證文獻，最終得出樂府最遲始創于秦代的結論。以及根據文獻資料試論為何有“漢武帝始立樂府”之說。

【關鍵詞】漢武帝 始立 樂府

由于樂府橫跨古代戲劇史、詩歌史、樂舞史乃至官制史等多個論域，近代以來，樂府研究一直是學術研究中的一個熱點話題。對于“樂府始立于何時”這個問題，學術界一直爭論不休。本文通過梳理前人研究成果、考證文獻，最終得出樂府最遲始創于秦代的結論。并且通過梳理文獻資料，結合史實探究，試論為何會有“漢武帝始立樂府”這一說法。

一、樂府最遲始創于秦代

“漢武帝始立樂府”之說，最早源于班固。他在《漢書·禮樂志》中寫道：

至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于甘泉，就乾位也。祭后土于汾陰，澤中方丘也。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

在《漢書·藝文志》和班固《兩都賦序》中也有相似的說法。其后，劉勰在《文心雕龍·樂府》中寫道：“暨武帝崇禮，始立樂府。”顏師古注“乃立樂府”亦云：“始置之也。樂府之名蓋起于此，哀帝時罷之。”根據以上文獻，樂府始于漢武帝之說，似成定論。

但是，《漢書·禮樂志》和《史記·樂書》中的另外兩條記載，與前文列舉的文獻內容明顯相悖。《漢書·禮樂志》中寫道：

高祖樂楚聲，故《房中樂》楚聲也。孝惠二年， 使樂府令夏侯寬備其簫管，更名曰《安世樂》。

《史記·樂書》中亦寫道：

高祖過沛詩《三侯之章》，令小兒歌之。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時歌舞宗廟。孝惠、孝文、孝景無所增更，于樂府習常肄舊而已。

根據以上兩條記載，可以得出：樂府最遲在惠帝之前已經成立。樂府始于漢武帝之說，似乎也無從說起。

為此，有學者舉例出種種解釋，如“樂府令疑作太樂令”，“‘樂府與‘樂府令都是泛稱”，“以后制追述前事”等等。

但是，《漢書·百官公卿表》中記載得非常清楚，早在秦王朝的中央政府中就有“樂府”一署的設置：

奉常：秦官，掌宗廟禮儀，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屬官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醫六令丞。

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澤之稅，以給共養，有六丞。屬官有尚書、符節、太醫、太官、湯官、導官、樂府、若盧、考工室、左弋、君室、甘泉居室、左右司空、東織、西織、東園匠十六官令丞。

以上文獻確鑿記載，說明從秦代開始，秦朝中央王朝九卿之下就設有兩個與音樂有關的機構：一個是奉常屬下的太樂，一個是少府屬下的樂府。因此可以肯定地說最遲在秦朝以前，樂府就已經以中央官署的形式存在。并且根據中華書局1983年點校本《漢書》卷十九，對《漢書·百官公卿表》的特點歸納為：詳記西漢的官制和職官變動，將官制具體地凸現出來，使讀者一目了然。并且，按照《漢書·百官公卿表》對官職始置及廢止年代的通例，若果漢代才設置樂府一署，《百官公卿表》理應標記其初設年份，不會只記樂府的被罷黜之年而不說明樂府是漢代始設。這也就從另一側面說明樂府并非漢武帝始立。

二、試論為何有“漢武帝始立樂府”之說

（一）漢循秦制，職務更替

秦滅漢興，漢循秦制。根據現存文獻記載，漢樂府確實是漢承秦制的產物。秦滅漢興，百廢待興，在官制上保留前朝的官制制度確實不足為奇。根據《漢書》記載：

自周衰，官失而百職亂，戰國并爭，各變。秦兼天下，建皇帝之號，立百官之職。漢因循而不革。明簡易，隨時宜也。其后頗有所改。王莽篡位，慕從古官，而吏民弗安，亦多虐政，遂以亂亡。故略表舉大分，以通古今，備溫故知新之義云。

由上可證，漢樂府確實是漢循秦制的產物。為何顏師古等人斷定漢武帝始立樂府呢？其實，根據筆者查到的資料發現，新興王朝在立國之初，百廢待興，確實會選擇沿用前朝舊制，但建國之后，因國家的政治需要不同，會對官位制度有所更改，更甚者，更改后的職能與前朝并無相同之處。上述《漢書》中的“其后頗有所改”則可證明：漢朝沿襲秦制繼承樂府后，對樂府的職能有所更改。除此文獻記載之外，亦可舉不少例子。如：隋唐時期中央設立的中書省與元朝時期的中書省，雖然兩者有著共同的官署名稱，其職能并無任何相關之處。可見，沿襲舊制后，也可能出現兩朝官署名稱相同，而職務則完全不同的情況。由劍橋大學出版的《中國通史》第六卷序中寫道：

本卷所述各王朝官名的用法經常改變，讀者應該記住，被宋、遼、西夏、金和元經常使用的同一個官名，常有完全不同的職能，所以有時需要不同的英文翻譯。

上述資料雖未提到，秦漢會出現使用同一官名，但具有完全不同職能的情況。但也可以論證這種“沿襲舊制”的情況，在中國古代史上并不少見。這樣的話，被漢武帝賦予新的職能的樂府對于漢朝來說，便是一個全新的事物。這樣考慮上秦漢樂府職能的不同，顏師古等人對“乃立樂府”理解為“始置樂府”也就說得通了。

（二）秦漢樂府職能之不同

雖然已經證明了最遲在秦朝時期樂府已經設置，但現時對于秦樂府的具體職能并沒有過多的文獻有所記載。由此從側面反映了，秦代樂府的地位以及影響力并不高。相反，對漢樂府有所記載的文獻卻很多，也反映了漢樂府在漢武帝時候發展得十分蓬勃。對于秦樂府的職能探究，由于缺乏具體的文獻資料的支持，學術界一直也沒有定論。但眾學者更加傾向秦樂府是一個主要負責管理樂器同時兼管俗樂的官署。而對于漢樂府職能的探究，我們可以依據文獻史料進行論證。《漢書·禮樂志》記載：

至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于甘泉，就乾位也。祭后土于汾陰，澤中方丘也。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

可見，樂府的職能在武帝時進一步強化，它除了組織文人創作朝廷所用的歌詩外，還廣泛搜集各地歌謠。許多民間歌謠在樂府演唱，得以流傳下來。

據《漢書·百官公卿表》記載：

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考工室為考工，……，樂府三丞，掖廷八丞，宦者七丞，鉤盾五丞兩尉。

由上述文獻可知，武帝時，樂府令下設三丞。又根據《漢書·禮樂志》所言，至成帝末年，樂府人員多達八百余人，成為一個規模龐大的音樂機構。武帝到成帝期間的一百多年，是漢樂府的昌盛期。由此對比可知，秦漢樂府的職責大不相同，在中央官署中所處的地位和在中國古代史上所留下的痕跡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參考文獻】

[1]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

[2]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