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兒子跟我談起“情色大事”

盧學艷

我家兒子不到6歲就上了小學，11歲時便已是初一的學生。他爸三天兩頭出差，我既當爹來又當娘，好在一路還順利。可一踏進初中門檻，我突然發現，十一二歲成了一個很特別的年齡段。兒子慢慢褪去了孩童的幼稚氣，又還沒到青春期;他對外界的事物，尤其男女間的故事興趣滿滿，卻又似懂非懂。當你還拿他當小孩子教育，冷不丁地他突然就和你談起了你“難以啟齒”的事兒，這可給我這個當媽的出了難題。

兒子談起“情色大事”

晚餐是兒子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起早貪黑忙活一整天，吃完晚飯又要埋首書山卷海，此時，他的傾訴欲特別強。我從不干涉他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哪怕話題再沒有營養，我都允許他隨便說、隨意聊。

但這天的氣氛明顯有些怪異，兒子在嘮叨一陣學校的奇聞異事后，突然放慢了語調，壓低了聲音說：“我一會跟你說件大事，吃完飯咱倆悄悄說。”說完，他還很在意地看了一眼已經放下飯碗進廚房開始收拾的奶奶，一副“小心隔墻有耳”的樣子。

不過我也沒有太在意，對于一個上學年齡比同班同學平均小一歲又沒心沒肺的“低幼兒童”，我早已對他口中各種“驚天大事”習以為常。所以，在他“鬼鬼祟祟”完畢后，我勉為其難地配合著做了個“OK”的動作。

事實證明我錯了。當兒子張口說出那件“大事”時，我眼睛頓時瞪得老大，連表面的淡定都表演不下去了。兒子是這樣說的：“今天上美術課，趙陽暉趁老師沒來，用美術室里的光屁股小陶人擺男女交配的圖，還說這個叫什么什么姿勢，那個叫什么什么姿勢……太惡心了！”

我頭頂數萬只烏鴉齊刷刷飛過，嗡嗡作響。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十一二歲的小屁孩兒，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吧？！下面該怎么聊？后續該怎么引導？

在心里狂呼“要淡定”的我，半天后才勉強鎮定地接上了話：“你同學知道的東西還挺多啊！但不管怎么說，在公眾場合做這種事肯定是不合適的，特別是當著女生的面！尊重他人才是尊重自己。”

等兒子去做作業后，我趕緊給他爸打了個電話。要知道，三個月前，兒子班上有位男同學在課間唱了一首“黃色歌曲”被班主任抓了現行，回家后兒子還很疑惑地問我：“什么叫黃色歌曲？”

當我認認真真地講解了色彩在不同文化及語境下的各種意思后，兒子只剩下瞪大眼睛發出各種疑問：“還有黃色小說、黃色網站、黃色電影？”不過三個月時間，他居然就問到“交配”“姿勢”了！

讓我沒想到，當我滿帶震驚地向他爸講述完事情后，他爸卻異常淡定，說：“就這點事兒？十一二歲的孩子知道這些也很正常啊！現在資訊這么發達，一個班出幾個早熟品種不奇怪。即便兒子年齡小不知道，但生活在那個大環境下，早晚都會從別的孩子口中獲取到類似的知識，正確對待就好。”

可我還是沒法完全淡定。性教育在我們家一向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但要我面對孩子們如此飛速的“成長”，我從內心里還是接受不了。

原來孩子們的日常是這樣的

自從“小陶人事件”后，我開始有意打聽兒子在學校的日常活動，玩什么、聊什么、有什么新鮮事兒……兒子天生話嘮，只怕你不問，你隨便一提，他馬上竹筒倒豆子，噼噼啪啪全抖出來。

然后，“驚喜來了”。一次晚飯后，兒子很隨意地說：“今天課間，何卓昊拉出椅子，對著椅子背故意做很猥瑣的動作。旁邊的幾個女生居然看明白了，然后大呼小叫……那還是‘學霸啊！”

我再次被震驚了，這才初一啊，怎么可以這樣？！“大庭廣眾之下，還當著女生的面，完全就是耍流氓嘛！老師知道嗎？”我忙不迭地問。

“老師肯定不知道啊！知道了還不得上辦公室挨批，回家還要挨一頓胖揍！都是課間背著老師鬧著玩兒的。”兒子不以為然。

還“都”，看來還不是個案。我繼續套話，兒子繼續滔滔不絕：“當然不是他一個人啦！有幾個男生都喜歡這樣鬧。下課的時間，他們會抓住一個男生，故意讓他做這些動作。上個月我們軍訓，在宿舍里他們就抓了趙明朗，又鬧又笑，結果被教官逮住，全部被罰做下蹲。”

這樣的信息再度震裂了我的腦洞。我表情嚴肅地跟兒子“約法三章”：“不評論，不報告，不參與。如果有你，家法伺候！”

當天晚上，我忍不住再次向他爸求助。兒子畢竟慢慢大了，性教育上需要爸爸著重參與。聽完我的講述，他爸依然很平靜：“你可能想多了，這個年齡正是半懂不懂的時候，他們做那些動作玩笑取樂，更多的應該是好奇、新鮮。當然，公眾場合下這樣做肯定是不合適的。一會兒我打個電話給他鋪墊鋪墊。等我回家了，好好跟小哥們兒聊聊。咱們家的這個雖然晚熟，但也要慢慢了解這方面的知識了。”

然而沒等他爸回來“好好聊聊”，兒子已經“捅了簍子”——他在班主任面前告了趙陽暉一狀，說趙陽暉“做猥瑣動作”。然后，趙陽暉的家長被直接“約談”。

我很奇怪，兒子從來不是一個愛打小報告的孩子，怎么這次就這么“激動”了呢？回家后，我剛張嘴詢問，兒子就氣憤地說：“我也不想啊，但這次我不告他，他就要抓我做了！”

以恰當的方式保護自己是絕對必需的，只是，究竟應該如何讓兒子面對突然間洶涌襲來的“情色狀況”呢？

借力打力，情色不過性也

正當我苦于無計可施時，機會來了。

那天下午，學校發來家校通短信，要求家長配合學校完成市教育局下發的《給男生/女生的一封信》，并著重提出要和孩子共同學習、認真探討。

學校經常會下發一些調查表或問卷表讓家長、孩子填，所以起初我沒有太在意，可等到兒子放學回家拿出那張《給男生的一封信》時，我的眼睛瞬間發亮了。

這是一封關于青少年艾滋病防治教育的信，以講故事的形式講述艾滋病防治的方方面面，并涉及青春期性教育的知識。這不正是我所需要的“切入點”嗎？趁兒子吃飯的間隙，我在腦中快速而認真地盤算好了對策。

兒子寫完作業后，我主動提出陪他一起泡腳。當足浴盆里熱乎乎的水氤氳出溫暖的蒸汽時，我貌似不經意地拿出那封信，和兒子認真討論起來。我們從艾滋病的起因談到防治，從防治談到青春期的自我保護，再從青春期的自我保護談到學校下發這封信的目的以及之前的“小報告事件”……最后，我認真地對兒子說：“雖然向老師打小報告有失男子漢風度，但你的初衷是出于保護自己，所以值得點贊——任何時候，保護自己不受侵犯都是第一位的。當然，趙陽暉的行為是帶著打鬧玩笑的意思，因為你們這個年齡，正是好奇的時候，表演性人格爆棚。”

在最放松的時候討論，效果明顯比其他時機好。談話將要接近尾聲的時候，兒子已經完全沒有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認真地聽，坦然地交流。末了，他還說要和爸爸好好“交流交流”。

兒子還沒行動，他爸的電話就來了——他們開始了一場“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對話”。他爸站在男人的立場，平等地和兒子聊起了青春期的種種。整個交流進行了半個多小時，電話掛斷前，父子倆還相約一起上網查詢，弄清楚彼此都不太懂的知識，次日晚上再“互通有無”。

第二天正逢班級每周的班會，班主任老師也借機舉行了“前青春期性知識教育”專題班會，并和孩子們討論了前段時間班上的“情色事件”。而有了《給男生/女生的一封信》作鋪墊，主題班會開得很順利，兒子回家匯報情況時，淡定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們好奇才會關注，關注是正常的，只是要注意獲取渠道以及表現方式。”

我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而之后父子倆的再度交流則令我心甚安——兒子以一句話總結了他們的談情說性：“孔子說過，‘食色，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