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冬 (南京藝術學院 210000)
新符號文本的創造與解釋
——新新媒介下的表情包
林曉冬 (南京藝術學院 210000)
在被各式各樣數字產品所包圍的今天,互聯網顯然已經超越了它本身的技術屬性而成為了一種生活方式,新新媒介時代也隨之到來。人們對新新媒介的使用頻率已經超越對電視機、書籍等傳統媒介的使用頻率,與此同時,表情包符號作為新新媒介上特有的符號體裁也正在被用戶大量生產、大量使用,逐漸成為用戶在新新媒介上主要的交流內容之一,甚至與傳統的文字并駕齊驅。從符號學角度來看,表情包屬于符號的一種,是“攜帶意義的感知”,表情符號的誕生過程也是新符號文本的創造過程,與其他符號不同的是,表情符號依托于新新媒介,以新新媒介為土壤,在使用上,表情符號的解釋上更加自由,由使用者的需求決定其意義,內涵不受內容局限。本文將從表情包符號文本的創造與解釋兩個角度來討論表情包的符號學原理。
表情包;符號文本;新新媒介;符號傳播
表情包,實際上指的是多個同類型表情組成的系列表情的集合,通常是由群眾對其抱有特殊印象的明星、網絡近期流行的語錄以及動漫、影視截圖為素材來源,配上一系列與圖像意境像匹配的的流行文字,用以表達使用者所需要傳達的特定含義。表情包以幽默搞笑居多,將自身的情緒以詼諧的形式表現,對傳達一些“不可言傳”的內容起到表意的作用。在表情包的使用上,主要集中于新新媒介中的社交媒介,常見于:微信聊天、微博配圖等使用場景。表情包配合文字的意境,可以更加形象地傳遞出文字所不能傳遞的意義,同時由于表情包所附帶的詼諧、幽默屬性讓原本乏味枯燥的文字生動起來,更加直觀、準確地表達出使用者的真實情感。
自互聯網普及以來,從最開始的標點符號組成的簡單表情到早期表達簡單情緒的QQ表情,從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平臺火爆的各種系列表情包,再到2016年年初由臺灣明星周子瑜的臺獨傾向為導火索而導致大陸網友和臺灣網友在Facebook上爆發的表情包大戰,以及2016年里約奧運會中中國游泳運動員傅園慧因其夸張的表情以及坦率的性格被廣大網友截圖做成表情包在新新媒介中廣為傳播。與此相對應的,表情包經歷了由簡單到復雜,由靜態到動態,由他人提供到個人創作。這一切都在傳遞著一個信息:表情包正在成為人們在網絡生活交流互動中舉足輕重的一部分,并逐漸形成其獨特的文化內涵。作為交流工具的表情包,除了其所蘊含的娛樂文化,也顯示了新新媒介下人們交流的新特點。
國內學者趙毅衡為符號下了一個簡單而又清晰的定義:符號是被認為攜帶意義的感知。
他認為,意義必須要用符號在表達,符號的用途是表達意義。反過來說,沒有意義可以不用符號表達,也沒有不表達意義的符號1。在這樣的條件之下,在我們的生活環境中處處充滿了符號:不論是日常交流時使用的語言、文字還是大街小巷的圖文廣告,無一不是攜帶意義的感知——符號。表情包作為在互聯網上交流時傳遞信息而存在,符合符號的內涵性質,它的存在符合新新媒介中人人都是生產者和消費者的傳播特點,適應新新媒介所提供的生存土壤,并且只有在新新媒介上才能傳遞出表情包所蘊含的特殊文化內涵。也就是說,表情包是新新媒介上眾多內容中的一種體裁,由新新媒介而生,且只能在新新媒介上傳播的一種符號文本。
20世紀加拿大媒介理論家麥克盧漢提出過一個重要的理念,媒介即訊息2。主要內容為:從長遠的角度看,真正有意義的訊息并不是各個時代的媒介所提示給人們的內容,而是媒介本身。也就是說,“有某種媒介才能講某種故事”:口語傳播時代人們的交流僅僅停留在身體所能夠到達的地方,僅僅將聲音與周圍的事物聯系起來;文字的發明使前人的文明得以保留與繼承,打破了在原始社會中五官平衡的狀態,突出了視覺的重要作用,讓人們從感性思考走向理性思考;印刷術的發明使得文字大批量生產成為可能,推動了經濟、政治、文化的發展,滿足了人們對知識的渴求;電子技術的發展實現了信息的遠距離快速傳播。某種內容的表現必須依托于相應技術的存在,例如,有了3D技術,我們才能坐在電影院看到3D電影;有了移動數據技術,我們才能在各地使用手機利用互聯網獲取全世界的資訊。新新媒介的發展也同樣為表情包的產生提供了可能性。
(一)新新媒介的指導原理與表情包
新新媒介是美國學者保羅?萊文森在他的書《新新媒介》中提出的一個概念:新新媒介指的是“能使消費者獨自成為生產者的社交性媒介”,其最大特征是“人人都是生產者和消費者”3。在保羅?萊文森的定義里,新新媒介包括Facebook、Youtube、Wikipedia等,在國內,相對應的是新浪微博、騰訊微信、百度百科、優酷網等各視頻網站等。新新媒介的三條指導原理與表情包的出現和發展不謀而合:
1.每個消費者都是生產者
在新新媒介上傳播的眾多表情包中,除了早期各社交產品生產者所設計的一套默認表情意外,其他所有表情的制作者幾乎全是普通網友。在新新媒介上,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或當下的熱點話題制作表情包進行傳播,用戶既是表情包的使用者又是生產者。例如,用戶們不斷使用《還珠格格》電視劇中的爾康形象來制作令人啼笑皆非的表情包用于交流或表達情緒:網友們通過對電視劇中視頻圖像的截圖,在圖像處理軟件中為其添加文字,賦予圖像原本所不具有的含義,完成后在社交媒體中發布、傳播。這樣的一系列過程中,用戶作為表情包的消費者的同時,也是表情包的生產者。另一方面,在社交媒體中絕大部分的表情包都來自于用戶。
2.你能免費獲取信息
在社交媒體中,用戶所使用的表情包,除了一些專業從事漫畫形象設計的從業者所設計的表情包外,其他所有的表情包的獲取都是免費的,任何人都可以下載使用,不需要給生產者費用就可以自由使用、傳播。
3.競爭和互相催化
在某些情況下,用戶相互調侃的方式不再是單純地使用文字語言,而是制作表情包以更生動形象地表達含義。在這樣的情況下,雙方不斷制作新的表情包,激發創新力,創作出全新的表情包。2016年年初在facebook中大陸與臺灣的網友所進行的“表情包大戰”中,為了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雙方網友都不斷制作表情包,用以回擊對方的觀點,許多大陸網友甚至制作了介紹中國發展與大陸各地區特色的科普系列表情包,用以向臺灣網友來講述他們所不了解的中國大陸。有趣的是,許多臺灣網友因為看到了這一系列表情包而對中國大陸產生了巨大的興趣,與大陸網友成為了朋友,放下敵意和平交流。
(二)人真實表情的延伸——表情包與“在場交流”
麥克盧漢在他的著作《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中提出他的另一個重要觀點:媒介即人的延伸,媒介是人的感覺能力的延伸或擴展4。在這個定義之下,人們可以借助不同的媒介延伸和拓展感官:文字是人視覺的延伸;廣播是聽覺的延伸;電視同時延伸了人的視覺和聽覺。在媒介的幫助下,感官不斷延伸,人們交流范圍不再局限于所能到達的物理范圍。新新媒介時代,聽覺、視覺、觸覺等所有的感官都得到了延伸,視覺逐漸成為感官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表情包的存在恰好證明了這一點,在表情包中,最重要的信息是以圖像的形式展出,而圖像的重要性也大大凸顯了視覺在感官中的領導地位。
清水幾太郎認為,現代社會是一個“拷貝支配”的社會。原因是環境的擴大和社會生活的間接化。人們與大多數重要的“實物”不可能保持實際接觸,只能依靠傳媒提供的第二手信息——“拷貝”5。同樣的,在當今社會的媒介技術下,我們能接觸到越來越多的信息,不需要來到對方面前,只需要通過手機、電腦就能夠跨越物理的限制和遠方的人進行交流。遠距離交流時的我們,在大多數非語音、視頻通訊的情況下不能感受到對方的語氣,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通過文字來進行交流。另外,意義不在場,才需要符號6。解釋意義不在場是符號過程的前提。
表情包作為一種符號,實際上是人真實表情的延伸,它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代表了面對面交流時的所需要做出的肢體或面部表情,實際上是在模擬“在場交流”,以彌補在遠距離交流時只能使用文字交流的遺憾,另一方面,肢體、面部表情所能傳達的信息更為豐富,一個表情,一個眼神所傳達出的信息超越了書面文字所傳遞的內涵。
日常生活中,處處充滿了符號,不論是大街小巷的廣告亦或是各式各樣書本里的內容,我們常常會看到網絡上的新聞評論中,許多人為了同一內容產生異議進行爭執;或是在命題作文寫作中根據命題文本而寫出來的文章有人獲得了低分,有人獲得了高分。產生這一結果的最大原因在于:人們對同一符號進行了不同的解讀。任何解釋都是解釋,在符號傳遞過程中一共有三種不同的意義:發送者(意圖意義)——符號信息(文本意義)——接收者(解釋意義)7。表情包符號也是如此,交流雙方若要無障礙使用表情符號交流,那么對同一表情符號的文本意義需要有一致或接近的理解,這樣,接受者在獲取發送者所發送的表情包時才能正確的解釋出發送者所要傳遞的意義。當然,上述理解后的結果是在比較理想的情況下,很多時候,由于認知差的存在,接收者很難第一時間正確理解發送者的意圖意義。
認知差即自己對關于某事物的認知不滿意,或是對另一個關于某事物的認知不滿意,而認為自己現在的理解可以對此進行修正8。簡單來說,認知差就是雙方對所傳遞的符號信息也就是文本意義具有不同的理解,導致解釋出來的意義存在差異。在人們使用表情包時,這種現象的出現并不在少數。最典型的例子來自于父母與兒女對同一表情包的不同解釋。
例如,在QQ、微信中產品開發者所內置的默認表情中,“微笑”表情在兒女的使用時解釋為“冷漠”“我有點不開心了”和一些諷刺的意味,而父母在使用這一表情時所傳遞的意思是“開心”或我們傳統理解上的“微笑”,是真正地通過表情符號“微笑”來替代真實表情的“微笑”;“再見”表情在二者之間也有截然不同的解釋,兒女在使用時傳遞的是“我不想跟你講話了”,而父母使用“再見”表情時傳遞的意思就像當面交流時招手告別時的“再見”或“下次再聊”。由于這樣的原因,兒女和父母通過聊天軟件交流時常常會被父母所驚嚇,認為父母發送這些表情時有另一些意味或是對自己表現出了不滿,導致在兒女眼里交流的“雷區”到了父母那里是非常正常的交流,從而產生交流上的障礙,甚至有可能因為理解上的差異導致交流障礙,從而產生矛盾。上述例子就是我們在使用表情包符號時由于對表情符號的理解和解釋的不同所產生的“認知差”。
使用表情包符號時出現的認知差是與其他情況下出現的認知差一樣,屬于主觀的感覺,當交流中的一方在發現交流雙方對同一符號有不同解釋時就會對符號的理解做出相應的修正,進行“解釋循環”。當年輕人看到父母發送微笑表情時,也許第一時間將這個符號的含義解釋為“冷漠”,很快地又發現父母傳遞的其實是真實笑臉的意思,因此又將這個符號的解釋修正為“微笑”。反過來父母在接收到兒女含有“不想跟你講話了“的再見表情時,將其理解為普通“再見”“下次聊”的含義,由于對年輕人文化的不了解,因此不認為這一表情符號有什么特殊含義而做出任何解釋上的修正。
根據上述例子我們可以發現,在使用表情包時,發送者和接收者可以對表情符號有截然不同的解釋,不同的解釋不妨礙雙方對同一表情符號的使用。也就是說,表情符號的意義取決于使用者對表情符號的認知,只要某個表情符號能夠幫助使用者表達意義,那么這個表情符號就可以被使用。
表情包符號的誕生和發展的過程同時也是新新媒介誕生和發展的過程,表情包作為新新媒介上特有的內容符號體裁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使用,在新新媒介的環境下,用戶賦予表情包符號的極大的創造自由與解釋自由,體現了新新媒介“人人都是生產者和消費者”的核心特征。從表情包的使用上可以看到使用者們對在線交流模擬“在場交流”的需求,表情符號替代“實質存在”成為聊天交流的主要內容,體現了人們對“真實交流”的追求。可以說,新新媒介為表情包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土壤,另一方面,表情包符號為新新媒介的使用者提供了文化表達的載體,成為使用者表達的新工具。
注釋
1.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1月第二版:2.
2.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商務印書館,2000:37—52.
3.保羅?萊文森. 新新媒介第二版[M].復旦大學出版社,2014:4.
4.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商務印書館,2000:85—93.
5.清水幾太郎《社會心理學》[M].巖波書店,1951:120.
6.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1月第二版:45.
7.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1月第二版:49.
8.趙毅衡.認知差:解釋的方向性[J].南京社會科學,2 0 1 5(5):111-116
林曉冬,碩士,單位:南京藝術學院,研究方向:數字媒體藝術理論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