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楷 (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 210003)
為災難和命運而書寫——阿列克謝耶維奇
張師楷(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210003)
簡介阿列克謝耶維奇,以《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又譯《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關于死亡還是愛情:來自切爾諾貝利的聲音》)為藍本,從寫作題材、寫作方式以及記者精神三個方面,對這位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進行簡要剖析。
名記者;諾貝爾文學獎;紀實文學;切爾諾貝利
2015年10月8日下午1點(北京時間晚上7點)諾貝爾文學獎評選委員會宣布,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白俄羅斯女記者、作家斯韋特蘭娜?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ievich)。這是白俄羅斯歷史上首位用俄語寫作而獲此殊榮的女作家。
阿列克謝耶維奇出生在1948年的蘇聯斯坦尼斯拉夫(今為烏克蘭的伊萬諾-弗蘭科夫斯克)。她的父母二人都是鄉村教師,后來舉家遷往白俄羅斯。在白俄羅斯國立大學新聞系度過了她的大學時光。作為一名記者,她經歷了阿富汗戰爭、切爾諾貝利核災等重大事件,盧卡申科上臺以后,她遭到迫害,離開白俄羅斯。她的口述史,記載了自己上千次的采訪,研究了第二次世界大戰蘇維埃政權到普京時代整個俄羅斯民族心理及歷史的變遷,國際文壇稱之為“烏托邦之聲”。
阿列克謝耶維奇擅長用與當事人訪談獲取素材的方式寫作紀實文學。她的作品記錄了切爾諾貝利核泄露事故、第二次世界大戰、阿富汗戰爭、蘇聯解體等人類的重大歷史事件給蘇聯人民帶來的種種苦難、心理感受以及戰勝苦難的勇氣,充滿了深沉的人文情懷。
本文試以阿列克謝耶維奇創作的《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又譯《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關于死亡還是愛情:來自切爾諾貝利的聲音》)為藍本,從題材選擇、寫作方式以及記者職業精神三個方面對其進行分析,來展示一個偉大的記者和作家的精神斷面。
1986年4月26日1點23分,烏克蘭普里皮亞季鄰近的切爾諾貝利核電廠的第四號反應堆發生了爆炸。核反應堆全部炸毀,大量放射性物質泄漏,成為核電時代以來最大的事故,切爾諾貝利城因此被廢棄。
這次核事故也給阿列克謝耶維奇的祖國——白俄羅斯,這個只有一千萬人口的小國帶來了國家級的災難。據《白俄羅斯百科全書》統計,直到今天,每五個白俄羅斯人中就有一個住在受輻射污染的地區,總數為二百一十萬人,其中七十萬是兒童。而釋放的五千萬居里的放射核素使得該國有百分之二十三的領土遭到銫-137污染,輻射量超過每平方公里一居里。永久存在的低劑量輻射導致罹患癌癥、智力不足、神經系統疾病和遺傳突變的白俄羅斯人口逐年增加。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身為白俄羅斯人的阿列克謝耶維奇,肩負起了記錄苦難的責任,同科學家,軍人以及醫護人員站在一起,冒著損害健康的風險,深入前線收集這些見證,以一名記者的勇氣和歷史執筆人的擔當,透視著災難之下,白俄人的靈魂。
這并不是阿列克謝耶維奇偶然的一次選擇,縱觀她的每一部作品,似乎都是來自于重大歷史事件后遺癥中的那些普通患者。《鋅皮娃娃兵》記錄了阿富汗戰爭中蘇聯軍官、護士、妻子、士兵、情人、父母、孩子的辛酸記憶;《我是女兵,也是女人》則描寫了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蘇聯女兵以及她們親歷的那些感人淚下的故事和戰火中偉大的愛情;《我還是想你,媽媽》則是衛國戰爭期間(1941—1945),幸存蘇聯兒童的口述實錄。他們是戰爭最公正,也是最不幸的見證者。這些作品題材的選擇都表現出阿列克謝耶維奇對書寫苦難的執著以及對個人幸福的強烈追求,誠如她自己接受采訪時所言:“我不是恐懼和痛苦的收藏家,我只是在獲取一個人能夠從其自身領悟的、他所害怕的、個人靈魂的金色顆粒。”
瑞典文學院授予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頒獎詞中這樣寫道:“她的復調書寫,是對我們時代的苦難和勇氣的紀念。”
復調書寫是阿列克謝耶維奇紀實文學創作的最大特點。這一方法繼承了俄羅斯文學“黃金時代”的偉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光榮傳統。復調寫作強調“把自我的性格看做是他人的性格,并能客觀地藝術地發現他人的性格、從而去盡情表現,但同時又不抒情,不把自我的性格同它融合到一起,同時又不把它降為具體的心理現實,而讓小說的主人公們各自以自己獨立且相互“等價”的聲音參與“對話”。
這一手法的運用在《切》一書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全書分為三個部分,分別為死亡之地,活人土地以及人們的哀傷。作者在每一部分中都采訪了許多的當事人及其親屬,他們其中有戀人,有護士、消防員,有軍人、官員、科學家,還有普通居民,孩子以及老人。作者不偏不袒,無論身份貴賤或者年齡差別,都給予被采訪者充分的說話權利。在核災難的大背景下,每個人都獨自構建起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傳達出了來自白俄人民的憤怒、恐懼、無知、艱苦、英勇、同情與愛的聲音。所以我們既可以思考“自由是孤單的。我知道這一點,所有曾經在核反應堆待過的人都知道。那種感覺就像是身處于最前線的戰壕里一樣。恐懼和自由同在!所有東西都可以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這樣的命題,也可以傾聽“如果是男孩,就叫瓦西里;如果是女孩,就叫娜塔莎”這樣的家庭瑣事。這樣的方式使得一個諱莫如深掩藏深處的核世界逐漸清晰地展現在世人眼前,讓更多人反思科技與環境的關系,祈禱這樣的災難不再重演。
阿列克謝耶維奇早年就讀于白俄羅斯國立大學新聞系(明斯克大學新聞學系),因為獨立報導和批判風格,政府限制她作為記者的獨立新聞活動,并且接受過政治法庭的審判。她還曾被指控為中情局工作,電話遭到竊聽,不能公開露面。但這一切,都沒有阻止她客觀獨立報道的行動。
在《切》一書中,她仍然肩負著一個民族的責任,她關注的焦點永遠是人,通過個人來建構一個民族的集體記憶。誠如她自己所說:“為了理解我們曾生活過的時代,我使所有人發出聲音。每個人都在說出自己的真理,但為了勾勒那個時代的形象,我應當聽各種人的聲音。”在本書中,你幾乎看不見作者的痕跡,她只是一個客觀的記錄者,原原本本地載下每個人的敘述。有的只是對文本的建構,在她的組織下還原一個災后的切爾諾貝利的生態。記者只是一個客觀反映者和中立把關人,在她身上新聞專業主義精神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然而,阿列克謝耶維奇賦予了記者更多的品質,那些關于勇氣,自由和悲憫的文字滲透在她的血液里,她期待正義,反對強權,對自由也擁有理性的思辨。她說她寫作的目的就是防止人們“選擇性的遺忘”,從而混淆了善惡,喪失判斷,淪為物化的工具。
“我看遍了他人的痛苦,但在這里我和他們同樣是見證人。這個事件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就活在其中。”阿列克謝耶維奇如是說,積極參與,客觀記錄,見證人和記者的雙重身份,讓她站在了榮譽的最高峰。但正如其他偉大的作家一樣,她只是平靜地說:“書中的人已經見過他人未知的事物。我覺得自己只是在記錄著未來。”
這,不僅是一個作家的良心,更應是每個人的對于時代的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