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齊霞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15級文藝學碩士研究生 610000)
既尋“正義”也談“美”——《理想國》的兩個追問
陳齊霞(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15級文藝學碩士研究生610000)
“正義”與“美”,一直是柏拉圖哲學王國中的兩座大山。在《理想國》中,“正義”是柏拉圖的政治理想,然而“美”也時常穿插其間,并有著許多承前啟后的著名言論。“正義”與“美”,恰是《理想國》里的兩個重要命題,分辨“正義”是什么、“美”是什么,有助于理解柏拉圖的“正義王國”;而“正義”與“美”,在顯像上展現為“和諧”,內核里承自“善”的照耀,在這一層理解上,更易接近柏拉圖所追求的“理想國”。
正義;美;柏拉圖;理想國
英國哲學家卡爾·波普爾(Karl Popper)曾經說過這么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柏拉圖著作的影響(無論好壞)都是不可估量的。可以說,西方思想不是柏拉圖哲學的就是反柏拉圖哲學的,但很少是非柏拉圖哲學的。”關于柏拉圖,抑或說關于《理想國》,古往今來的研究十分詳實。然而,有一個問題一直是愈久彌新,經久不衰——《理想國》最原初討論的“正義”問題、“美”的問題。“正義”“美”可謂是柏拉圖哲學的高頻關鍵詞。步入柏拉圖哲學殿堂的第一步,就是追尋“正義”與“美”。
《理想國》首卷就提出了“正義”這個詞,也正是“正義”一詞的提出,使得《理想國》全文都在圍繞“正義”展開種種對話。對話者各自言說的“正義觀”,也不是統一的。第一發言者是凱帕洛。關于凱帕洛的正義觀,英國學者泰勒歸納為“有話實說,有債照還”,并指出這是一種得到世人普遍認同的“正義觀”。波策瑪爾科接著提出:正義是對朋友行善,對敵人行惡。特拉需瑪科關于“正義”的言論帶有激進色彩——“正義是強者的利益”。而格勞康最后發言:“正義不過是弱者的恐懼”。
一直到卷一結束,“正義”的對話,前后有6位發言人。“蘇格拉底”似乎一直處在中心,一一對陣主要的4人。凱帕洛、波策瑪爾科、特拉需馬科、格勞康四人并沒有各自對陣的局勢,僅僅是一種“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交替模式。這樣的對話場景,最直觀的閱讀感受就是:我們往往在意“蘇格拉底”與四人的交鋒,而不在乎四人除卻個人觀點以外的“觀點”。“正義”的對話,在四次交鋒過后,則演變成“蘇格拉底”發言,其余附和的“演講”模式——爭論的意味少了,聆聽的表達多了。而這種轉向,顯示出《理想國》的“正義”討論進入一種“立言”階段。
“蘇格拉底”以一種假設的口吻指出“建立一個正義的城邦需要什么”。第一個需要明確的是:這個國家并不是為了某一個階級的幸福,而是為了全體公民的最大幸福而建立。因為正義只有在這樣的城邦才能找到,因此國家是否健全,是否合理,主要看這個國家是否建立在正義的原則上,而這個正義的原則指的是——“每個人必須執行一種最適合他天性的職務”。擁有智慧之德的統治者,就負責治理國家;擁有勇敢之德的護衛者,就擔任保衛國家和對外御敵;而各種工匠、農民、商人要有節制之德。通過這樣的安排之后,就不至于混雜品性,就能夠各行其職。正義的城邦,在“蘇格拉底”的巧辯中得以“建成”。這個正義的“理想國”,簡言之,就是在強調一種等級分明、各階級各盡其性,互不僭越的和諧秩序。
柏拉圖討論美的問題,在《理想國》中不是首次;在《大希庇阿斯篇》中,就有著名的論斷。在《大希庇阿斯篇》里,蘇格拉底向希庇阿斯發問:你是怎樣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你能替美下一個定義嗎?然而,希庇阿斯的回答,均被“蘇格拉底”一一否決。“蘇格拉底”反復強調:“那么,美的東西之所以美,必定是由于美,美本身必定也是一個真實的東西:那么,美本身是什么呢?什么是美就是什么是美本身。”
這其中的分歧在于:希庇阿斯把“什么是美”理解為“什么東西是美的”,“蘇格拉底”明確糾正他要回答的問題是“什么是美本身”。“什么是美”和“什么東西是美的”,在希庇阿斯那里沒有分別,而蘇格拉底卻作了截然區分。“蘇格拉底”在《大希庇阿斯篇》里反駁的正是把“美的本身是什么”當做“美的事物是什么”來解釋的觀點。這就引出了西方美學史上最早關于“美的本身”與“美的對象”區別的討論。
而后來的《理想國》中,“蘇格拉底”再次為二者做辯論——在關于正義城邦的管理者為何是哲學家的討論中,“蘇格拉底”將兩類型人分開:一類是愛看戲的人、喜歡技巧的人、從事實際工作的人;另一類的哲學家。這兩類人對于“美”是有著不同的感受。“那些愛聽唱的人,那些愛看戲的人,他們是喜愛美麗的聲音、色澤和形體的,也喜愛一切由這樣一些事物產生和制作出來的藝術品,但是,他們這些人,他們的心靈沒有能力能夠看到并且喜愛美的本性自身。”簡言之,第一類人“他們相信各種美麗的事物,但是卻不相信有美本身”;而“哲學家”是“有能力接近美本身并且能夠直接切著美自身來觀看美的人。”這兩者的區分,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是否認識“美”本身。同時,強調這兩者的心靈狀態不同、官能對象不同,最終落腳點在于能夠看到“美是一”的,才能成為正義理想王國的管理者。“美是一”中的“一”,正符合柏拉圖獨創的“理念”理論。
《理想國》還提出了一個關于“美”的重要論點——“美”是持有一種外在美與內在靈魂的美好氣質相契合,即和諧之美。“蘇格拉底”將護衛者的培養分為音樂和體育兩個部分。用音樂培育靈魂,用體育強健軀體,從而使得護衛者是一個勇敢的衛士。在談及音樂美的時候,“蘇格拉底”將音樂分為言語、調式、節奏三個部分。并且提出:音樂美產生自語言,只有語言優美,引導調式和節奏,才能產生音樂美;而語言美來自靈魂的氣質,即美好的品德。這種環環相扣而導出的美感,正是一種相契合的美。不僅僅音樂如此,關于體育的出發點也是如此——美好的靈魂使軀體得以保持在它最好的狀態。
較之于《大希庇阿斯篇》,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沒有一再追問“美的本身是什么?”因為對美下定義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所以柏拉圖不再追隨其老師蘇格拉底“尋求定義和下定義”的軌跡,而是轉變為為事物的存在探求本體意義的過程,并在討論中得出美感源自和諧的重要論點。這種對美本身的認識,與對正義本身的追問一般,都是在曲折中不斷接近那個最本源的“理念”。
似乎在《理想國》中,對“正義”的追逐與對“美”的追問一樣,總是觀點紛繁而無所具獲。學者徐岱曾在對柏拉圖建立的正義王國的反思中提出:追求社會正義的柏拉圖為何要涉及美學?顯然,《理想國》中,柏拉圖秉持既談政治理想——“正義”,也說審美理想——“美”。那么,“正義”與“美”之間,有何千絲萬縷的關聯呢?
“蘇格拉底”駁斥了那么多的“正義”的觀點,而他假定建起的理想王國最突出的特點是一種和諧的秩序;“蘇格拉底”也曾在《大希庇阿斯篇》中駁斥了“美”的觀點,而后的《理想國》里,就“美的產生”,道出“美在契合(心靈與外在的契合)”這一看法。不管是“正義”,還是“美”,總有“和諧一致”的特性。
《理想國》當中,還有一個研究,那就是“理念”。“善”是柏拉圖認為的最大知識問題,關于正義等其他知識只有從善演繹出來才是有用和有益的。一方面,“蘇格拉底”與格勞康討論正義是否為弱者的恐懼時,格勞康曾列舉了三種類別的“善”,并向“蘇格拉底”發問:“你把正義歸屬于這些里的哪一種呢?”第一種善為:不是由于其產生的后果,而是其自身的緣故;例如歡悅、快樂。第二種善為:既由于其自身的緣故,也由于其產生的后果;例如智力、視力、健康。第三種善為:不是由于其自身的緣故,而是由于其產生的后果;體育鍛煉、謀生之術。最終“蘇格拉底”將正義歸屬為第二種善。在這段對話中,可以明確得知:柏拉圖認同“正義”是“善”的一種,而由于“善”像太陽一樣,具有普遍性。因而,“正義”的理念正是在“善”的統攝之下。
另一方面,柏拉圖在《理想國》中,關于男女護衛者的外在美的標準問題,進行了一次美的標準的討論。在競技場上,或是在戰場上,男女護衛者為了行動的方便需要將身體的部分裸露出來,然而卻有人以此為恥,認為及其不雅,是一件可笑的事。“蘇格拉底”反駁:“他們認為可笑的事情是著眼于其他的觀點而并不是著眼于什么是不明智的和丑惡的事,而他,在他想要嚴肅地認為什么是美好高尚的事時,他所樹以為鵠的,卻并不是善而是其他事物。”柏拉圖在此所論證的正是“美的標準應當是善”。
不管是“正義”,還是“美”,在探究其本源性的過程中,總會指向“善”這一“理念”。就像是一個正三角形,善居于頂尖,而“正義”與“美”各處一角。彼此不是沒有聯系,而是在顯像中展現為“和諧”,內核上都帶有“善”的意味。柏拉圖的“理想國”里,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有美,有正義,有和諧,有善,最終才能實現“理想”。
在構建一個理想的正義王國過程之中,柏拉圖拋磚引玉般地論述了許多“美”的問題,開啟了極富價值的西方美學討論的先河。在《理想國》中,柏拉圖的正義王國是“一人一項任務”的王國,這是一個等級分明、互不僭越的、秩序和諧的社會;這個理想國度里的“正義”是一種“善”。在《理想國》中,“美好的事物總是困難的”,但是“美本身”不等同于“各種美好事物”,“美”的標準來自于“善”,美感的產生總是一種外在與內在的相契合。因而,“正義”與“美”在表現形式上具有“和諧”氣質,同時又都在“善”的知識場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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