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昭和
慈禧晚年重病時說過一句:“要是薛福辰還在,我的病恐怕可以治好了”。這薛福辰何許人?他為何讓慈禧如此思念?
薛福辰的生平事跡鮮為人知,倒是他的弟弟薛福卻頗有些名氣,后者曾在晚清名臣曾國藩、李鴻章手下謀事多年,是清末著名“洋務運動”的積極倡導者和參與者,曾出使英、法、意等國,善古文辭法,著有《庸盒全集》存世。
薛福辰的功名遠不及其弟,他也并非清宮御醫,卻因為慈禧太后治好過血崩之疾,受到慈禧極度信任,成為晚清一段佳話。
慈禧“積郁成癆”,廣招名醫
薛福辰(1 8 3 1 - 1 8 8 9年),字撫屏,江蘇無錫人,自幼習制舉業,溫經讀史,兼覽百家。咸豐五年(1855年)中順天(今北京)鄉試舉人,遂入京都工部候補。薛懷抱用世之志,然宦途坎坷,累試禮部不第,沉浮工部六七年。因居閑無事,薛遍覽醫藥書藉,數年窮思極研后,掌握了大量醫藥知識,竟然成為一名無師自通的名醫。薛以所學常在京師好友中一試身手,居然屢屢顯效。后來,薛入湖廣總督李瀚章幕府,調發山東補用知府,幾年后又升道員,然終未大顯。宦途艱澀,使他已無意功名,極欲歸隱回鄉。
光緒六年(1880年)初,慈禧太后因長期“內憂外患”而“積郁成癆”。當時慈禧的病情很復雜,常表現出“氣怯身軟,神虛不眠,脾虛久瀉、嘈雜作嘔”等癥候。雖經太醫院御醫反復診治,但病情未有明顯改觀,眾御醫皆感束手。于是,清廷在全國廣招名醫進京為太后治病。
由于直隸總督李鴻章、湖廣總督李瀚章兄弟皆與薛是好朋友,也知此公精于醫道,于是二李聯名保薦薛福辰入宮為太后請脈。此乃薛一生之轉機。
領旨入宮 太后粗報大安
1880年6月24日,薛領旨入宮,太后先問薛醫道淵源、所宗何家醫派,薛一一作答。太后又問:“你看過婦科病沒有?”薛答:“看過許多,臣在京、湖北和山東時,親友家內眷有疾,都請臣看。”太后似乎有些放心,說:“可以(診病)了。”于是,薛前趨跪下,隔簾為太后切脈,先按右手又接按左手,薛細心體查,只覺指下脈細軟無力,六脈(左右“寸關尺”)皆虛。隨后,太后示意將簾打開,薛“瞻見玉色”,只見太后面容倦怠,皮色萎黃,顴骨瘦削,眼圈發青。這一切一視,薛心里對太后病情已十知八九:太后經過一次嚴重的血崩,而下藥未能對癥,虛弱到了極點。
太后問:“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薛恐太后忌諱“血崩”二字,遂答道:“皇太后的病在肝脾,肝膽有熱則不安眠,脾不健運則胃逆,不思飲食而作嘔,總宜先健脾止嘔,打開胃口才是。”太后說:“你的話有些道理,下去開方吧!”薛于是在處方中寫了半夏、干姜、川椒、竹葉等味,意在和胃止嘔,導肝熱下行。然而,太醫院御醫李德立見方后說:“上頭交待,姜椒必不可用。”薛雖解釋姜椒應用自有深意,李終不以為然。由于是初次請脈,薛也不便堅持己見,只好與諸醫商量。最后由薛擬以“四君子湯”去人參、加半夏等味。好在這是一劑很王道的藥,與健脾和胃并不相悖。太后服幾劑后,病情平穩。其后薛又在方中加人參、麥冬以溫補甘潤。再服數劑,太后的病漸漸有了起色。這時,太后對薛有些信任了,每次診脈總要薛給她詳加分析病情和處方用意,太后也深為滿意。
為太后治病,須萬分謹慎,一般處方都要經諸醫商討理法方藥,力求穩妥。薛多次診脈后,對太后病情已了如指掌,每制一方,他都傾心竭力。薛生性耿直,對御醫們怕擔責任,喜開“太平方”的做法很是反感。他治病重視對“癥”而不對人,為此也常常為一方一藥與諸醫爭辯,必得當乃已,有時把個別太醫也“得罪”了。薛善溫補,但更重辯證論治。一次,太后出現“脾腎兩虛”,兼見“骨蒸”發熱,他提出“當用地骨皮等先折之,再用溫補”。他醫提出異議,薛卻“援引古書,精核無間,諸醫終無以奪”。事實證明,太后的病經他的主方卻取得了顯著的療效。
醫病有功 嘉獎連連
慈禧的病十分復雜,虛實互見。薛氏認為,其病是以“虛”為主,總宜養心、健脾、益氣諸法治療。他先后投以“四君、歸脾、保元、四神”等湯化裁,經數十次調治,太后病情大為好轉。薛因醫術精湛,所擬方藥常被采用,收效顯著,作為外來征醫(不叫“御醫”),薛“擔荷獨巨”,很受太后賞識。據“清宮醫案”記載,從診脈次數看,該年6月至12月,薛幾乎每天都在請脈之例,次數也居外來征醫之最,而當諸醫先后均回原省后,薛卻奉旨仍留京中繼續為太后調治。這都足以說明太后對他的信任程度。
光緒七年六月,太后粗報大安。由于薛福辰功勞最大,慈禧太后令賜薛“職業修明”匾額一個,并賞貂裘一件和玉珠等。至此,薛本應“載譽離京”,但“老佛爺”“新恙悉愈”還需“舊恙一一就愈”,故仍被留在京中繼續調理。到了光緒八年十二月,太后病痊愈,報萬安。遂下詔:賞薛頭品頂戴,改補直隸永通道。太后又賜薛蟒袍玉帶各一,并賞宴體元殿、長春宮聽戲、西廠子觀燈,太后還單獨召見薛福辰,稱他“薛先生”。一個小小的“道員”,被加賞頭品頂戴,可說是罕見的破格之獎,將他移官直隸,更在于隨時便于宣召。從清宮醫案中,我們發現在光緒九年、十三年都有薛為太后治病的記載。薛福辰作為一位“不以醫業”為生的“醫生”,能以“御醫”的身份長年行走于宮中,且受到慈禧如此嘉賞,恩異數于一身,這恐怕在歷史上沒有第二人了。
生性耿直 進退兩難
其實,薛福辰留京時間越長,越想脫離宮中這一“是非之地”,其內心常憂心忡忡,惶惑不安。他心里明白:內庭非久呆之地,今天能治太后的病,受寵一時,但誰能“包醫”?難保哪一天不會治療失當而禍及人身!薛弟在致友人信中說:“得悉撫兄近況,醫事近稍順手,技窮勢絀,漸自引退。”又云:“此事擔荷至巨,未知何時可了?”由于薛氏生性耿直,診病時多持獨特見解,在處方用藥上經常與習慣開“太平方”的御醫們發生爭執,這也易引同行相嫉,甚至得罪其他太醫。正如薛氏說:“鄙人此次之事(給太后治病),系勉竭駑鈍,幸免大戾,然竟將太醫院及天下諸名醫得罪矣!”這些話都可以說是薛當時進退兩難,內心異常矛盾的真實寫照。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如果說專門為皇帝治病的“太醫難當”,那么“外來征醫”就更不好當,薛福辰其實早已感受到了這一點。
另值一提的是,薛福辰為太后診病期間,發生了一件令他終身痛苦的事。當時他家鄉疫疾流行,“眷屬俱病,次女竟致殤歿”。在他“紲身禁垣”,朝夕侍奉“西圣”的時候,自己的愛女卻因失于救治而亡,其悲痛之情可想而知。為此,薛之弟曾慨嘆:“撫兄以回天妙手,而眷屬皆不免于病,所謂木匠缺床足不能自理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