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錄小錄和老錄

王永璽

警察進門就把大錄熊了一頓：養老撫幼是你的責任，你想推向社會這是犯法的。大錄本意唬唬小錄，不想弄成這，又羞又氣。

大錄是爹。小錄是兒。老錄是爺爺。

老錄癱在床上，吃喝拉撒要人伺候。理論上講伺候是大錄兩口兒的事。但實際落實就不那么簡單了。大錄在油廠上班，晝夜三班倒。白天還好說。大錄上班時媳婦伺候。若大錄上夜班，媳婦和公公睡一個屋就多有不便。有天晚上，半夜廠里來電話，讓大錄去廠里修設備。大錄剛走爹就醒了想要撒尿，喊不應人，就自個瞎摸，結果跌到炕下，幸好無大礙。兩口兒商量，大錄再上夜班，就讓小錄陪爺爺睡，好歹聽個動靜。吃飯時大錄提起這事，小錄一口饅頭咬到嘴里，鼓著腮幫子說，不行！讓俺媽去吧。小錄吞著飯爭辯：伺候爺爺是你們的事，讓我伺候影響學習你負責呀？說著推開碗筷背起書包走了。

大錄氣得芥蛤蟆墊桌腿——干鼓肚。妻子勸。大錄白她一眼，哼，都是你慣的，我拼死拼活干還不都是為他個狗崽子。將來讀大學、找工作、買樓、娶媳婦得多少錢？說時眼里濕乎乎的。

氣歸氣，沒辦法，大錄上夜班時，妻子只好一夜起來幾趟去瞧老公公。小錄驚醒，迷迷糊糊問，媽，你半夜干啥去了？媽說，去瞧你爺爺呀。小錄翻個身嘟囔：讓爸少上個夜班不行嗎。媽生氣地說：孩啊，你以為那廠子是咱的嗎？你以為給老板打工那么容易？小錄揉揉眼坐起來，托著腮幫子沉思了一會，說，媽，要不我去陪爺爺睡，讓爸一個月給我三百塊錢。媽瞪眼：干啥？小錄說，我得買補養品補身體呀！一夜起好幾次伺候爺爺，不增加營養怎吃得消？媽驚詫地說，兒呀，你可活得真嬌貴。小錄說，我不是正長身體嗎，休息不好再缺了營養，落下毛病就是一輩子的事呀！媽媽嘆一口氣。

大錄聽了妻子訴說，那股子心火頂得腦蓋咚咚的。老子累死累活腰疼腿酸也就是兩個饅頭一碗湯。他一個毛孩子倒想著滋滋潤潤哩？

日子一長，大錄氣就小了。想想，兩口子就這一個種，答應一月給小錄五十元。

小錄聽了媽的轉述，把書包往地上一丟。媽撿起書包拍拍土，說，要不媽再偷偷給你加十塊，六十總行了吧？還是個吉利數。小錄扭身進了屋，撂下一句話：二百！

這天大錄加班卸了一車貨，多賺了幾十元，心里暢快。半夜進家抱住老婆臉就啃，低聲說，來，咱再加個班。準備停當剛要行動，妻子趁便通報了兒子的事。大錄立馬跳起來罵：混蛋！反了他了！閑心思也煙消云散。

第二天大錄醒來，小錄吃飽飯正要走。大錄喝住他：小錄，中午別回來了。小錄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問，叫我去哪？大錄說你愛去哪去哪，去聯合國我也不管。我沒你這個兒。小錄說：你生了我，就得養我，這是義務，你懂法嗎？

中午小錄大搖大擺地回家來，身后跟著派出所警察。警察進門就把大錄熊了一頓：養老撫幼是你的責任，你想推向社會這是犯法的。大錄本意唬唬小錄，不想弄成這，又羞又氣。

冷戰了數日，在媽的通融下，雙方都做出了讓步，補貼定為一百元。小錄說，不是看在媽和爺爺的面上，這點錢我才不應呢。又說，不準賒欠，否則加倍罰款。大錄氣得臉像茄子皮，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錄的補養款領了沒三個月就出了意外。大錄上夜班時右手被機器擠掉了。小錄到醫院去看爸爸，見他咬著牙在病床上翻滾，疼得通身大汗淋漓。再看他的右手處纏著厚厚的白紗布，右臂短了一截。小錄撲到媽懷里大哭。這場意外災難來得太突然，把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都打亂了。

此后，小錄放學回家就做飯洗衣晝夜伺候爺爺。媽媽回家家里拾掇得有條有理。小錄瘦了。媽媽抱緊兒子流著淚說：小錄，你長大了。小錄望著媽媽愁容滿面的臉，說，媽，你甭愁，爸爸丟了一只手沒法打工了，我以后養活你們。媽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