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花

馬新亭

小女孩說，奶奶你不會養花？奶奶說，誰說我不會養花，奶奶養了一朵最好看的花。

一個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和奶奶一起跟著奶奶的一個親戚去看望一個老人。

小女孩第一次走進城市，第一次走進一棟高樓，第一次邁進一戶城市人家。

小女孩仿佛走進一個夢。奶奶常說，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小女孩覺得那是一個夢。現在小女孩感覺，她走進夢中，像一個夢中的小女孩。

鞋上有土，還有點泥，門口泊著一堆船一樣的拖鞋，小女孩看到大人們換拖鞋，她也換上。小女孩從一進門就瞪著圓圓的眼睛，發現這里什么東西都干凈得發亮，不像家里什么東西都臟得發暗。小女孩還發現南面有長長的陽臺，陽臺上長滿了花，姹紫嫣紅，五顏六色。

小女孩回來好幾天，總好像有什么心事，有時發呆，有時噘嘴。奶奶問，誰惹你啦？小女孩搖搖頭。奶奶又問丟東西啦？小女孩搖搖頭，奶奶再問莫非掉了魂？小女孩搖搖頭。奶奶繼續問，那你為啥不高興？小女孩才說，我喜歡花，我想看花，咱家沒有。奶奶“噢”一聲想了想說，原來是這樣，誰說咱家沒花？小女孩問，真的有？奶奶點點頭。小女孩晃晃奶奶的手，在哪里？我要看。奶奶笑笑說，走，我帶你去看。

奶奶牽著小女孩，走向門外，走向村外，走向春天，走向田野，走向樹林，指著前面說，是不是花？好看不好看？小女孩瞪大眼睛說，是花，好看。小女孩像一只小白兔，蹦蹦跳跳跑進花中。小女孩繞著樹昂著頭，看樹頭上一簇簇盛開的鮮花，嫩嫩的粉紅的，像明亮的燈，像燃燒的火苗，風一吹，一片片花葉飄落，像彩色的雨……

小女孩看夠了，回到奶奶身邊，問，奶奶這是誰養的花？奶奶微笑著說，是奶奶的奶奶養的。小女孩說，奶奶的奶奶姓啥？奶奶說，姓地。小女孩說，奶奶你不會養花？奶奶說，誰說我不會養花，奶奶養了一朵最好看的花。小女孩望望四周，在哪里？奶奶捏捏小女孩花瓣一樣的臉蛋，這就是！

春天要領著桃花回家，桃花不想走，說，我不走，這里真好，我要繼續在這里玩！春天說，走吧，咱回去歇歇，明年再來。春天好說歹說，才勸著桃花和她一起回家。

春天與桃花走后，小女孩哭鼻子。奶奶問，為啥哭？小女孩說，桃花謝了，沒花看了。奶奶說，誰說沒花看了，走，和你去看花。

奶奶牽著小女孩來到一片遼闊的水邊，水面上朵朵荷花，像一顆顆星星，閃閃發亮。水波蕩漾，荷花翩翩起舞。陣陣清香，沁人肺腑。小女孩高興得直拍手。

小女孩站在水邊，望著水面上層層的荷花疑惑地問，這是咱家的花嗎？奶奶哈哈笑著說，誰來看就是誰家的花，這既是咱家的花，也是千家萬戶的花。

小女孩喃喃自語，地奶奶，真會養花啊！奶奶瞇縫著說，地奶奶不僅會養花，還最善良，她給富人養花，也給窮人養花；她給成功者養花，也給失敗者養花；她給出生的人養花，也給死去的人養花；她給老人養花，也給孩子養花……

小女孩點點頭。

奶奶與小女孩來到山坡前時，恰好是秋日的一個清晨，山坡上長滿了菊花，菊花五顏六色，紅的似火、白的如雪、粉的像霞。在陽光照耀下，花葉上的露珠晶瑩透亮，色彩斑斕，隨著陣陣秋風刮過，露珠在枝葉上搖曳著，像少女在舞動著芭蕾。

小女孩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菊花說，地奶奶養這么多花不累嗎？奶奶若有所思地說，為了給田野山川河流穿上鮮艷的衣裳，地奶奶再苦再累也愿意。

冬天來了，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寒風呼嘯。

小女孩愁眉苦臉，奶奶說，是不是想看花啦？小女孩點點頭說，可沒有花看。奶奶拉起小女孩說，咋沒有，我們去看花！小女孩說，奶奶你騙我，冬天哪有花。奶奶說，不騙你，地奶奶冬天養梅花。

回來的路上，小女孩問，奶奶，你早上很早出門，干啥去了？奶奶想想說，去種花！小女孩看著雪地上有深有淺的腳印問，去哪里種花？明天我也跟著去。奶奶說，去很遠的地方，你去不了，好好在家玩，等奶奶回來做飯吃。

第二天，奶奶拿著瓦刀剛走出門口，小女孩從屋里追出來說，奶奶，冬天這么冷，你為啥非要出去？奶奶裹得尖尖的腳，打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站穩后說，地奶奶都不怕冷，冬天養的梅花那么好看，我還能怕冷？快回屋里去。

小女孩回到一個人的屋里，盼著奶奶早點回家，盼著自己快快長大，陪著奶奶去種花。

多年以后，小女孩長大了，長大后的小女孩當了老師。當了老師的小女孩，用心澆灌著眼前的花朵。

后來小女孩當了奶奶，當了奶奶的小女孩常帶著孫女去田野、水塘、山嶺……看奶奶種的花。